高二5班突然来了一个“新人”。

    之所以加个双引号，是因为真要说是新生，倒也算不上，这个人从高一就在这所学校读书了，只是她从来没来过学校。

    这是她第一次来上课。

    所以，当高二5班正在上令人昏昏欲睡的英语课时，一个扎着高马尾，化着烟熏妆，耷拉着眼皮，穿着极短的牛仔裤和黑色高筒靴的女生走进教室，引起了全班的注意。

    ……这是哪位？

    然后，这个女生不顾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向林晓秋身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林晓秋张了张嘴，恍然大悟——这个看起来像是刚刚在酒吧里蹦迪完回来的女生，就是孙萍的女儿张莹。

    讲台上的老师犹犹豫豫，求助似的看向林晓秋。

    林晓秋心说为什么要我解释，瞄了眼旁边的张莹，后者早已趴倒在桌上。

    “……我的同桌，张莹。”林晓秋简短解释道。

    老师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她还以为五班被什么小混混盯上了，她点点头，继续上课了。

    林晓秋颇为嫌弃地看着这个浑身烟酒气味的女生，看样子是在酒吧嗨了通宵直接过来的，她还以为是张莹被什么东西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决定来上学，这么一看应该是孙萍用了些手段逼她来上学的。

    忽然，林晓秋的手机传来一条消息，林晓秋低头瞟了眼，是孙萍发的。

    “晓秋啊，麻烦你看着点张莹，辛苦你了。”——孙女士

    又不是我女儿，我看着她干嘛。林晓秋忍不住腹诽道。

    “林晓秋。”刚刚趴下的张莹蓦地抬起头，用手肘碰了下一旁玩扫雷的林晓秋。

    林晓秋疑惑地转头，看到了张莹那如扑棱蛾子翅膀般扇动的假睫毛：“干嘛？”

    “英语书和外套借我。”张莹伸出手掌，有气无力道。

    ……这是养了个大爷同桌？

    林晓秋撇撇嘴，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桌上崭新得如同刚买的英语书递给张莹。

    张莹将外套披在身上，英语书摊开立在桌上，用水杯撑着英语书以防它立不住滑倒，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紧接着趴下睡觉。

    ……其实可以直接睡的，倒不用装这么多，而且你装好歹装个全套吧，英语书都倒过来了是怎么个事？

    林晓秋叹了口气，继续玩她的扫雷了。

    下课后，趁张莹出去的空隙，班上又讨论起张莹这个人。

    “张莹……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我想起来了，之前好像就是她跑到一个男生家里大闹，要死要活地逼人家不要分手什么的，啧啧啧。”

    “我记得啊那个男的！长得好像还很帅啊，叫……叫什么来着……徐靖！”

    徐靖。林晓秋见过他一次。是在麦莱基的时候，她还在帮人打可乐，外面猛地闯进来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生，抓住了正在和别的女生谈笑风生的男生，嘴里喊着：“徐靖！你个渣男！”随即冲着男生的脸来了一巴掌。

    这么说来，那个女生就是张莹吧。林晓秋已经记不清当时那个女生的长相了。

    他们说的怎么和自己记忆中的不符？

    “不过徐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跟各种女生暧昧不清，玩弄别人感情，出了名的渣。”靠窗的女生说道，“真不知道那些女生都看上他什么了。”

    成煜闻言，看了那个女生一眼——他记得她叫孟沁婷，就是上次说林晓秋是“灾星”的那个女生。

    “帅呗。”坐孟沁婷前面的许瑶毫不犹豫道，“看脸的时代，没办法……你打我干嘛！”

    许瑶莫名其妙挨了孟沁婷一下，正打算发脾气呢，就看到从她身边走过的张莹，立马住嘴。

    也不知道张莹有没有听见，压根儿就没有理嚼舌根的几个人，只是回到自己座位，将身上的外套脱下递给林晓秋：“还你。”

    林晓秋没有接过外套：“还有一节课，你不上了？”

    “不上了。”张莹从包里掏出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孙萍几分钟前还给她发消息叫她看住张莹，可是见张莹这副笼子里关不住的小鸟般追求自由的样子，怕是拦不住。

    “那你妈呢？不怕她发现？”

    “这么久了我第一次来上学，你觉得我怕她发现？”张莹难以置信道，她妈和她说林晓秋多么多么聪明，她怎么感觉货不对板？

    ……那也是。

    林晓秋只是不想孙萍和她唠叨：“那你能不能和你妈说一声，林晓秋拦你了，但是你执意要走拦不住。”

    “……”张莹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我妈叫你来看住我了？”

    “……不然呢？”

    “……行吧。”张莹背上包，“我会说的。”

    “我听这孩子说了。”孙萍叹了口气，“真不省心啊这孩子，每天到处跑，就是不静下心上课，你说我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什么啊。”

    “嗯嗯。”林晓秋一边往杯里加冰块，一边随便应了两声。

    怎么还是免不了要听唠叨？

    林晓秋灵机一动，冲外面的成煜招了招手，成煜不明所以地走过来。

    “我来帮你送，你在这好好安慰一下萍姐。”林晓秋拍拍成煜的肩，接过他手中的托盘，继而对孙萍道，“萍姐，这是我们班学习最好的，你问问他有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林晓秋就脚一滑一骨碌溜走了，这些抱怨的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是时候让成煜小同学体验一下了。

    孙萍一听说是学习最好的，亮亮眼睛把成煜拉了过来：“成煜……是吧？我们家张莹和你们是一个班的，每天都逃课不读书，很头疼啊，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成煜心说刚刚林晓秋这么热情地叫他肯定没好事，果然。他无奈地瞥了一眼正在送餐且没有任何心虚表情的林晓秋，只好留下来哄孙萍。

    “……孙阿姨，我学习，其实主要靠的是自主。”

    林晓秋见成煜接受了事实，便偷偷走了回来，结果一来就听见这么句话，差点把她呛死。

    “我妈平时不怎么管我，都是我自己……”

    林晓秋见成煜还打算往下说，一把拉走成煜：“萍姐这小子不会说话，我带走了！”

    正要认真分享方法的成煜满脸不解，呆呆地被林晓秋拖走。

    “你是打算安慰她还是给她泼凉水啊？”林晓秋扶额。

    “……不是她问我有什么方法吗？”成煜眨眨眼，作无辜状。

    “……你和张莹能一样吗？”林晓秋瞟了他一眼，“你化烟熏妆穿超短牛仔裤吗？”

    成煜皱皱眉，看了眼自己身上脏脏的围裙，摇摇头：“不穿。”

    “你逃课吗？”

    “不逃。”

    “那你的学习方法怎么能给她用呢？”林晓秋两手手心对手背拍了拍，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我是让你稳住她，不是让你真分享。”

    成煜挠头。

    “……算了，你去继续工作吧，这种安慰人的事情不适合你。”林晓秋扶了扶眼镜。

    两人下班后便分别了，林晓秋客套地问成煜要不要骑车送他回去，不知成煜是猜到她的意图了还是真的不想坐，拒绝了。

    林晓秋在回家的路上，瞥见路边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个人，蹲坐在街沿的台阶上，蜷着腿埋着头。

    完了，她的夜盲越来越严重了。

    她本打算装作没看见骑车飘走，那个垃圾袋……不是，那个人忽然昂头，和林晓秋探出去的头尴尬地打了个照面。

    林晓秋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满脸灰的人是谁？

    “……林晓秋？”

    这个人怎么还知道她的名字？声音还如此沙哑，她这是起猛了看见索命的厉鬼了？

    “……嗨？”林晓秋试探地打打招呼，借着幽暗的灯光，眯着眼认真从乌漆嘛黑的脸上分清五官。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了。

    “……张莹？！”

    “……大惊小怪什么。你今天不是见过我吗？”张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似乎没什么精神。

    林晓秋顿了顿，貌似明白了什么，明知故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不是去玩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张莹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是你把我叫住的好不好。”林晓秋叹气，“看来没什么事，我走了。”

    “……我恶心吗？”张莹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什么？”林晓秋蹙眉，“徐靖说你恶心啊？”

    张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盯着地板：“他才是真的恶心。”

    林晓秋咂咂嘴：“……那你哭什么？妆都哭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家打了。”

    “我没哭。”

    “行，爱逞强你是第一名。”林晓秋懒得和她争辩，“走了，拜拜。”

    说完，林晓秋真的头也不回地踩着她的自行车离开了。

    林晓秋没为任何一方说话，主要是她不想和他们沾边。像张莹这种人，被徐靖伤了这么多次还是不放弃他，一面说着他的坏话，一面又热脸贴冷屁股，明知道徐靖是渣男，还是不愿意舍弃，然后一次次被伤害，仿佛飞蛾扑火一样无力。

    别人说有什么用，自己醒悟了才是最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