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答应了，并很好地完成了任务，自那以后他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一样经常跑来蹭吃蹭喝。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李艾还不至于看B饿肚子，况且多准备一份饭菜也不难。她本来就是自己做饭的，一人份也是做，两人份也是做，再麻烦也不过多准备份食材。

    她很快便习惯餐桌旁多一把餐椅了，还特意为B准备了一套碗碟，但B带来的变化并不止餐桌旁多一把餐椅、厨房里多一副碗筷那么简单。最直观的便是她的生活规律被打破了，她的小房子也不复往日的寂静，因为B总会像蟑螂一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她是给了B钥匙的，但谁叫某些人就是不习惯走门呢？在华米兹之家她就习惯了B不走寻常路，总是躲在不知哪个稀奇古怪角落里，在别人完全没有注意的时候窜出来。

    刚和B认识的时候她还会吓一跳，现在只剩下莞尔一笑了，甚至她还觉得B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几分活气。

    虽然平静无波的日子也很不错，但偶尔也需要小石子投下涟漪；虽说B更像泥石流啦，但她对他抱有好感，自然也觉得他带来的变化可喜。

    ＊

    今天的B在书房，蹲在她那把办公椅上，正翻看着什么。

    而李艾走入书房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被他粗暴拆开、又被他随手丢到书桌上的邮寄袋。

    不用再细看了，这点线索已经足够她把一切连成线，推断出他正在看什么了，正因如此她才有些羞恼，不过照例没有表现出来。

    无论心里怎么想，就如同保护色一般，她早已习惯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

    “你觉得怎么样？”她施施然坐在书桌上。余光瞟到了邮寄袋上的标签，验证了她的猜想：B看的是艾拉·费蒙特系列第三本小说的样书，出版社邮寄过来的，只不过被B先拿到了手。

    她没有隐藏，打重逢的第一天起B便清楚她在写小说了，只不过他没有多问，她自然没有理由多提。

    假使B还是过去，不，四年前的那个他的话，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更加了解她的渠道吧，那时候的他们经常躺在草地上，任暖洋洋的阳光照耀着，漫无目的地分享彼此的想法。

    那时候的他们从未想过分离，可四年确实将一切改变了。他们终究不再是那两个需要相互取暖的孩子，也早就逃离了华米兹之家。

    那么，如今的她该扪心自问了，她对他的了解还能像过去一样吗？

    她不敢打包票，时间将一切弄得暧昧不清，连同她对他的了解和她对他的感情。她不敢确认他有没有私下看过，可这样，他还是第一次当着她的面看她的作品。

    虽然广受好评，但她清楚她的作品文学性不强（虽然也没人会在推理小说里追求文学性），诡计也相对简单，逻辑更不过勉强自洽……正因为她能说出数不胜数的缺点来，一方面她不想在意，一方面却又实实在在地期待着他的评价。

    “我很喜欢艾拉哦。”他说，“就像我很喜欢艾琳一样。”

    虽然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但她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喜欢”，多么有魔力的词啊。

    她细细品味着那种幽微的情绪，连同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的复杂心境，怎么说呢，胸中第一时间涌现出的竟然是惊异。

    难道是她的审美变异了吗？不，B当然还是那个B，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怪胎，头发乱蓬蓬的，比起邋遢更像是阴森，那双怎么看怎么不详的红眼睛活像三流恐怖片里的鬼怪。

    任何人对B的第一印象都是古怪，就算一起长大，带上青梅竹马的滤镜她都无法违心地说出“B很有魅力”来。

    她是有过理想型的，上辈子的她没谈过恋爱不意味着她没幻想过真爱。那时候的她希望找一个什么样的对象呢？帅气的、有绅士风度的、爱干净会照顾人的……总之是一切俗世美好词汇的结合体，每一条都和B截然相反。

    可偏偏是这样的B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再怎么思考都只能用四个字归结——鬼使神差。

    她开始觉得自己难以呼吸了：她还不至于分辨不出她的感情；这还是第一次她想抓住些什么：她清楚她总是太怯弱了，不到快要来不及的时候不做出行动，做出行动了才发现来不及——

    一次又一次，她总是覆车继轨；一次又一次，她再也不想重蹈覆辙。

    一次又一次，她实在受过太多的教训了，以至于这一次她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留下来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响在两个人之间，响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

    “请留在我身边，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