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

    等从山顶下来,整趟旅途项目只剩最后的缆车。

    一辆缆车大约能坐四到六人,所以至少会有一个人和大部队分开,郁施宁刚好排在最后。

    他探头探脑往前看去,发现自己跟薄叶之间隔了好几个人头,怎么算也坐不到一块。

    但意外的是,那家伙竟然主动找来了。

    好不容易轮到旅游社上缆车,男人却特意放慢脚步,相当自然地装出被后面急匆匆的几人挤到旁边进不去的模样。

    “这边坐满了,你去后面那辆吧。”工作人员适时发话。

    “好的。”

    薄叶从善如流退回平台,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郁施宁,语气平静道:“抱歉。”

    郁施宁顿时眼尾一抽:“……”

    半分钟后,在某人细微的运作之下,他毫无意外地和薄叶坐入了同一辆缆车。

    排在身后的是一家五口,都不愿意分开,所以车厢里只有他们。

    缆车是个好地方,被小铁壳子包裹着挂在半空,可以尽情地讨论私密的事情而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听到——当然也避无可避。

    两人膝盖错开,沉默地坐在各自对角的位置,先前几十个小时的相处下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的气氛再次在重重心事下变得凝重。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过了半晌,郁施宁主动问。

    尽管已经努力克制情绪,但语气里依旧流露出无法掩盖的紧张。

    头顶索道“咯啦啦”地响,他双手紧紧抱着背包,目光描摹着对方望着窗外的侧脸。

    “嗯。”

    薄叶面对缓缓移动的群山,淡声道:“再过不久就要分开,现在是把事情说清楚的最后机会……关于我会忽然来找你的原因。”

    他一语点出从郁施宁重逢之初就不断在脑子里回旋的问题。

    “……”

    郁施宁下意识屏住呼吸,将怀里的背包抱的更紧。

    “我前段时间停药了。”

    薄叶十指交叉相握放在腿上,轻描淡写说出答案,“所以想试试……还能不能和你正常相处,仅此而已。”

    郁施宁一愣。

    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分开的这些年里他没有办法得知薄叶的用药情况,所以只能求李子尧帮忙打听情况。

    李子尧传来的消息总是积极向好的,所以郁施宁便也以为薄叶的病早就痊愈。

    不是说只要两年就能治好吗?

    他沉默片刻,然后哑着嗓子问,“结果如何?”

    “我很高兴。”

    薄叶回答,面上却看不出半分喜悦的神色。

    说完,缆车内再次陷入寂静。

    索道自山间穿过,能一眼看尽连绵群山,可惜美景落空,无人欣赏。

    过了许久,他又缓缓道:“放心,不会要你和我复合。”

    果然。

    郁施宁睫毛颤动,某种说不清的情绪漫上心头。

    “当然,我也不想和你彻底绝交。”

    薄叶继续说,似乎吐出每个字都被他认真地斟酌了遍,“我依旧会把李子尧当作我的朋友……如果他本人还愿意和我维持友谊的话。”

    “至于旅游社,你应该不愿因为避嫌放弃他们,我同样。”

    两人的关系网重合度太高,在不选择放弃部分关系的情况下,完全避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的确,相处的这短短几十个小时,光是想着怎么避开对方就已经足够累了。

    郁施宁想。

    ……其实就此放下过去,把彼此当个普通的、偶尔聚在一起旅游的玩伴,也没什么不好。

    没由来的,他忽然想到了那老道士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你,陈寒松恐怕不会带我玩到现在。”

    他低头笑了笑,“等回去之后,我不会再让李子尧给我通风报信了,他昨天还给我发信息说想和你做正常的好兄弟。”

    “彼此。”

    薄叶放开紧握的双手,身体向后靠去,“其实陈寒松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不用妄自菲薄。”

    “哪种喜欢?”

    “……朋友的喜欢,他暗恋和他同专业的那个女生。”

    “喔。”

    郁施宁笑意更深。

    这次是真心的。

    随着所处高度逐渐降低,两边的群山开始出现片片红黄相间的树林,在湛蓝的天空下如油画一般。

    等坐缆车下了山,七人在游客中心门口各自分别。

    “下一次出来玩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社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叹一声,“我们学医的,忙啊。”

    “我也没好到哪去,上班忙的要死。”周青岩回应,“今年估计抽不出来时间了。”

    “薄哥搞设计的,应该挺轻松吧。”

    乔欣悦好奇道:“我看电视剧里不都光鲜亮丽的吗?”

    “不,几乎每天都要熬夜加班,出差是常有的事。”

    薄叶摇摇脑袋,“原计划是来安城出差的,但定好火车票后出差临时取消了,所以我干脆请了年假。”

    原来是这样,当时也没完全骗人嘛。

    郁施宁在心里嘟囔。

    “唉,真不想上班啊。”

    临走前,他回过头看想那见证了自己感情起伏的高山,低声感叹,“要是能一直休息下去就好了。”

    大概是这段话顺着山风传入了某个实习神仙耳朵里。

    三个月后,郁施宁失业了。

    原本所在的仅有几十个人的小公司被某个知名企业收购,大部分技术人员和小部分管理人员并入了新公司,而剩下的全部被裁,郁施宁是其中之一。

    尽管提出的赔偿金不菲,但他依旧在约谈时表示了进入新公司的意愿。

    “郁先生,我们并不需要太多的管理岗位。”

    对方毫不留情说:“尤其是像您这样的经理。”

    郁施宁直接气得笑了一声。

    什么叫“像我这样的经理”,我业务水平很差吗?

    新公司倒是也提供了选择,如果不愿意走,那么薪酬、奖金就得重新谈,司令、绩效全部重算。

    约等于重新开始。

    最后思考半天,他还是选择拿着赔偿金走人。

    和几个同样被裁的前同事们吃了一顿充满悲伤气息的散伙饭后,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郁施宁挥手告别了最后一位同事,独自漫步在街头。

    步履稳健,面色正常,任谁也看不出这人在席上喝了整整一斤白酒。

    两边的商铺已经全部关闭,月亮被乌云盖住,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深蓝色的布。四周的照明物只余散发着橙黄色光芒的路灯,偶尔也有几辆打着远光灯的轿车飞速驶过。

    郁施宁披一件卡其色大衣,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分钟,他本能地拿出手机点开和李子尧的聊天界面,想问两嘴薄叶的情况。

    但看见那条语音通话的记录,郁施宁又忽然想起早在旅行结束后的当天,这项活动就被自己宣布结束了。

    他记得当初刚打电话和李子尧表示卧底任务结束的时候,那家伙还特别惊讶地“啊”了一声,“这就完了?!旧情未了的情况下你和他单独待在同一个房间都没复合?!”

    “这不正好证明我选择坚定吗?”

    彼时的郁施宁还没有失业,一边用笔记本处理工作,一边漫不经心和人聊天,“你先说受不了的,现在终于不用天天偷窥别人,怎么反倒抱怨起来了。”

    “哎呀,你不懂!”

    李子尧“啧啧”道:“讨论你俩的爱恨纠缠都已经变成我和我老婆甜蜜生活必不可少的调味剂了。”

    “你俩不继续我还怎么八卦?”

    郁施宁:“……”

    如今他盯着被清空的聊天记录,对当时的决绝感到有点后悔。

    明明我还有件衣服忘了还。

    “嘀嘀嘀~”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电话号码从屏幕上方弹出,是母亲的。

    “咳咳!”

    郁施宁立刻用力清了两下嗓子,然后才接通电话。女人温柔的嗓音很快从话筒里传出,“宁宁,快过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顺昌?”

    “妈,离过年还有一个多个月呢。”

    面对母亲,郁施宁的语气不自觉变得柔软起来,“不过今年……应该会早一点。”

    他没有告诉她其实自己已经失业了,随时都能回去。

    “哦……那你好好工作。”

    女人轻声细语说:“很晚了,早点休息,不要在外面乱逛,就算你是男生,一个人走夜路也容易遭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郁施宁眨眨眼,顿时清醒了几分。

    “我听见了汽车的声音呀。”她语气带笑解释道:“我还能听出来你喝了酒。怎么样,妈妈厉不厉害?”

    “啊。”

    郁施宁立刻前后看了两圈,没见到一辆车的影子,马路上只有呼呼刮过的冷风。

    应该已经开远了。

    几句闲话过去,母亲再三嘱咐“早点回家”后,便带着满腔困意挂掉了电话。

    四周重归寂静,手机屏幕也回到了和李子尧的聊天界面。

    这时候发消息去骚扰,会被骂吧。

    郁施宁打了个喷嚏,看着地面孤零零的影子,觉得有点无聊。

    鬼使神差的,他点开通讯录找到了薄叶的号码。

    要打吗?

    真打过去了,等下该说什么好,把毛衣还给你?

    这时候他不在安城,说了也没用,难不成人家还能临时开车过来把衣服拿回去?

    想着想着,郁施宁忽然感到鼻尖一凉。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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