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前,周倾才想起来自己的那枚戒指在哪里——好像在家里的床头柜吧?
上次见陈敬宪是什么时候呢……
哦,是五年前的除夕夜。
她远远站在超市货架的那一端瞥见他经过。
顷刻间,回忆那扇门打开周倾埋在心底许久的遗憾与叹息。
但那时,她确实为难。
此次圆满结束,今天大家都在帮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清点好设备,周倾终于有时间回复爸爸的消息。
【爸爸,今晚我就能回家了。】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好的。】
全部东西都已装车,周倾叉腰转身,望向一望无际的戈壁滩,灰色的太阳越来越高。
这里还会有不同的国防项目组到来,或许她还会再来,任地球如何旋转,那时的太阳还是同一个,银河也不曾变化。
走到更高一处,周倾慢慢坐下,两手搭在膝盖上望着那条土黄色的边际线。
荒漠没有温度,她却感到如此安心。
“我看是你舍不得吧?”许航递来一瓶汽水挨着周倾坐下,“舍不得就留下,回去后我来当组长。”
周倾好笑地接过,“我不会让你如愿的。那几个飞行员离开了?”
“对啊,很早就走了,他们和我们对彼此都是保密的,所以……”许航耸肩,“你真和那个七号认识?”
她差点脱口而出他叫陈敬宪,“认识。”
“那你们昨晚什么情况?还学会不告诉我和羽瑶了?”
听到这样说,周倾才想到,自己与林羽瑶从一起读研开始到现在都认识七年了,和许航也已结识四年多。
只不过所谓“七年是一个细胞周期会让人变成全新的。”在她身上似乎并不成立。
除去身体上的变化,至少她是这样认为。
七年前她想做现在的事情,七年后她还是这样想,且做到了,可以继续做。
想到此,周倾的内心涌起巨大的满足感。
她很满意自己。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所以见到时我有些惊讶。”
“哦……就这样?”
“嗯,就这样。”周倾点头。
当年,他们是怎么说的?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周倾,那我们就按你说的分开吧。”
没错,分手是那时最十全十美的办法。
来参加会议的十个人还穿着飞行员作训服,右臂上的另一个标志表示他们全部属于太空军。
太空军的建立早在二十多年前本世纪初就开始了,但当时因为技术的问题让这个军种发展得非常缓慢甚至停滞,直到近些年航天与空天武器的飞速发展才让太空军走上正常道路。
现在太空军的组成有两大类:所有现役宇航员,以及从空军中选入的部分优秀飞行员。
太空军的作战地方顾名思义是在太空中,但现在的技术还无法造出庞大的太空舰队,一次性运送数千名军人同时在太空中指挥作战。所以陈敬宪即使属于太空军,现在也仍效力于空军部队。
与所有太空军成员一样,陈敬宪也很清楚——他们这一代人或许到生命最后都无法亲眼看到太空舰队的建成,也无法亲自登上战舰。
他们现在的所作都是在为后人铺路,这是这一代太空军的使命。
陈敬宪盯着手里的任务书和同事走出会议室。
“陈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直到同事叫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哦,明天早上。”
他说完,目光又回到了合作方署名:空武院。
陈敬宪曾随队去过很多次。
被选入太空军后做飞行员的这些年他同时要学习很多空天武器与航天的知识。
空武院每研发一种武器他都需要了解其在战斗机、航天器上如何应用,如何应对战争。
他一直都知道周倾在这里。
她刚加入时给他发过短信,她很开心。
即使他一直以她为傲,可那时也只不过回复了一句:【恭喜你。】
回想至此,陈敬宪觉得自己当年实在小气。
但他是被甩的那个,理应有赌气的权力吧……
“陈队,晚上去吃饭吗?”陆双成飞步跳到陈敬宪身上,结实地撞了上去。
”嗯,可以。”
“那喝酒吗?不去发泄一下,你可怎么办啊?”
陈敬宪一下严肃起来,“我发泄什么?”
“你的高中时代啊!”陆双成大声到,“你之前喝醉就说想回到高中,我们都说你疯了还想读高三呢!”
原来是这些。
陈敬宪很少喝醉,他每次放假和队友一起喝酒都会控制量。
醉只有那么两回。
一次是父亲的祭日,一次是周倾恋爱了。
祭日那次喝醉,他什么都没有说,找到墙角坐下等队友们喝完,一个人趁着喝醉的绵软,回忆那些年和爸妈在一起的日子。
以前这个日子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呆着,如果有事情做那就去做事情,有朋友要见就去见。
因为父亲在遗书里对他说:“敬宪,不要在这个日子悲痛地纪念我,去做你的事情,和你的母亲、你的朋友在一起,去让你的人生更快乐。”
所以陈敬宪和母亲从来都默契地不提这一天,两人还是正常地生活。
第二次喝醉,他确实乱说话了。
陆双成告诉他,“我想回到高中,能不能再读一次?高三也可以,可以和我的朋友们一起上学,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其实你喜欢的那盆花我当时偷偷地嫉妒了它一天,但那只是一盆花而已……我说我们一起写日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让我做你男朋友呢?你知道我那时候多想和你在一起吗……你现在能回到我身边吗......”这些全都出自他陈敬宪之口。
陈敬宪听完庆幸这些都只有陆双成知道。
一开始确实只有陆双成一个人知道,后来是两个人,后来是三个人,后来基地的十二个太空军成员全知道了。
他只能无奈接受。
“嗯,去吧。刚好明天大家就都要投入战斗了。”
几人一听更兴奋了,“陈队你这次说的话我们都会记下来的,不会有任何差错!”装模作样掏出的笔记本被陈敬宪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刚喝几杯,陆双成勾肩搭背地问陈敬宪:“陈队,你今天打算说些什么?细说你和那个人的高中感情史?
陈敬宪没理他。
两个女队员一听陆双成的话,也都好奇陈队的早恋对象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陈队,虽然我们这样的工作恋爱是比较麻烦,但是真爱克服万难啊!”纪彤笑到,“即使高中毕业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也可以联系一下吧?”
陆双成向陈敬宪举起酒杯,“你这么多年没恋爱要是因为身边没有喜欢的异性,我可以把我表妹介绍给你,她是个高中老师,人很漂亮……”
“哎!陆双成你别趁虚而入,咱们队还有四个单身女孩呢!”纪彤推了推身边有些害羞的女同事。
“同部队恋爱是违纪的!”
“好了好了,你们行了,出来吃饭的怎么就开始相亲了?”赵松青拨开两拨人,故意说得阴阳怪气,“这样置我们陈队的早恋情人于何地?”
自酒杯被陆双成夺去后,陈敬宪就那么板正地坐在原位吃饭。“不是早恋,我们是十八岁后恋爱的。”
是的,十八岁以前是他暗恋。
陈敬宪说完继续吃饭,或许是因为他对这场起哄太过平静,大家也都识趣地恢复正常,继续吃饭谈笑。
开会到晚上十一点半,许航拍了拍灌铅的脑袋,一出研究院的门就看到了蹲在路边的人。
“你们研究所下班真够晚的,还是去大学当个老师对我来说轻松啊……”吴欣然嘿嘿笑到,“晚上来点?”她晃晃手里的啤酒,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声音。
看到好友,许航急忙过去欣喜道:“怎么都不提前给我打电话通知一声?”
“我给你发短信了啊!”吴欣然疑惑,“你没收到吗?”
许航这才看到手机上显示这条短信已经是五个小时前发的了,“不好意思啊,我没开提醒……”
“幸好我够聪明。”吴欣然扬起下巴,“早来几个小时等你。”
等电梯的间隙,吴欣然向好友抱怨学校里让她不喜欢的地方,“我记得咱们那会儿上大学,也是上课摸鱼,期末突击啊。”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学校一直抓什么学生的上课状态……问大学生要什么上课状态?”
许航笑她怎么做了大学老师还把自己当成“混子”。
“许航!”是周倾的声音。
“周倾!好巧!”烧烤味钻进许航的鼻子,看到周倾手里的烤串,他才想起来下午在食堂确实没见到她的身影,回到办公室果然看到她在埋头工作。
“嗨周倾!还记得我吗?”吴欣然笑着跳出来打招呼。
“记得记得。”周倾连忙点头。
她见过于牧维的两个朋友,另一个她不记得叫什么了,但对吴欣然印象很深刻。
她曾经非常热情地和自己打过招呼。那招手飞扑过来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把她和大学物理老师联系在一起。
“下次来玩啊!”到了周倾出电梯,吴欣然还在夸张地向她招手。
“好。下次一定。”
电梯门关上,许航终于忍不住笑,“你见到她怎么这么兴奋?”
“拜托老维,这可是你欣赏的女孩,我再不和她搞好关系,谁还能帮你啊?”吴欣然嬉笑着白了他一眼。
许航一笑,“好的军师。但我应该是没什么可能了。”
吴欣然进门就倒在了沙发上,“怎么那样说啊?怎么就没可能了?”
“毫无进展。”许航将外套挂在架子上。
“你没主动告诉她什么的吗?”见许航摇头,吴欣然无语闭眼,“喜欢的人在身边你小子都没什么行动,丢人。”
许航失笑,“那根本没有用。我不是说过吗?周倾连打发时间的暧昧备胎都不要。”
吴欣然翻了个白眼,嫌弃好友的不争气,“你那算表白吗?谁表白在实验室里就说一句‘你现在想不想谈恋爱?’。”
她拿出酒瓶递给许航,“你不行就找别的女孩吧,我看人家看你的眼神实在清白,一点想法都没有。”
许航笑着用酒瓶抵开她的手,“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就这么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工作,也可以一起出去玩。”
“那多憋屈啊!”吴欣然撇嘴,“天下好姑娘多的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了你爸妈也操心一下自己的家庭幸福吧!”
“你不是也没有吗?”
“我这……”吴欣然缩了缩脖子,“我每天当老师真的很暴躁,我不想伤害别人。”
一下客厅里全是笑声,“好好好!你的人生只要自己满意就好。”
“聊点别的吧,让这个话题结束……”吴欣然悄悄观察着许航的表情。
他低头撬开瓶盖,点了点头。
“最近工作怎么样?上次那个北斗的事情成功了吗?”
“合作做了升级,更精确了。”许航从啤酒瓶里抬起头,脸上多了份神气。
“……是吗?就这些?你们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忙啊。” 吴欣然伸了伸懒腰。
最后一个酒瓶打开,许航警惕地看了眼吴欣然,却对上她无辜的眼神,“干嘛?不能说我就不问了呗。怎么,你还怀疑我会外传啊?”
“没有……”许航觉得自己真是加班加神经了,“其实也没什么,上次给你说的协同研发的动能武器成功了,听主任说最近要协助军方做一些事情。”
“不想说就不说了,不难为你……”吴欣然嘴上这样说着,口袋里录音笔的开关被按下。
“那这个导航要怎么做啊?用什么?”
“北斗……”许航想了想,“组网已经很成熟了,我想最近这些任务应该是军事机密的,但是具体我也不清楚,大概在西北……”
“这样啊……后面的项目成功了可一定要记得给我报喜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厉害的朋友。”吴欣然骄傲地拍了拍许航的肩膀。
“会的!”许航也坐起来挺直了腰,“但我也不能说太多。”
“其实这些就已经足够了……”吴欣然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