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林羽瑶看周倾醒来，笑着问她：“做了什么好梦？这么舍不得醒来？”
如此态度也让周倾学着遗忘昨晚发生的事情，“没有做梦，只是太累了……你吃午饭了吗？”
“没有，我等着看你这只小猪怎么还不醒来！”
周倾懒洋洋的笑声里林羽瑶想起要转达的话，“对了，那个七号。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在楼下见到他，他说你的手机打不通，托我告诉你醒来的话找一下他。”
周倾闻言看了眼手机，果然有六七个未接来电。
“你们俩怎么了？他找你有什么事？”林羽瑶八卦。
“他是我前男友。”周倾随口一说便起身洗漱。
林羽瑶一怔，尖叫扑过去，“这个七号就是以前那个吗？”
周倾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对林羽瑶讲过陈敬宪，“哦，你还记得啊？是他，就是那个飞行员。”
记忆里的申请书与所有相关的片段都清晰了起来。
那个人竟然近在咫尺！
林羽瑶真没想到周倾这些日子伪装得这么好！
她拉住她换衣服的手凛然到，“你听着，你要入情海，姐妹不拦你，你要是不高兴，我一拳干晕他。”
周倾叼着牙刷，好笑地拍拍她的肩膀，“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当然是我先揍蒙他了。”
接过阿姨递来的餐盘，周倾向林羽瑶打了声招呼就径直走向陈敬宪，他们约好一起吃饭，他来的要早一些。
“怎么不等我一起？”
见周倾如此自然地坐在队长旁边，一桌对话戛然而止，对面几人目瞪口呆几秒后识相地低头吃饭。
赵松青和陆双成恍然大悟相视一眼。
就在刚刚他们叫队长一起吃饭。
“陈队，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有约。”
“哦……嗯？老赵！陈敬宪说他有什么？！”陆双成大惊。
“他说他有约！队长他有约会？！”赵松青也立刻跳起来，等两人冲出办公室，早没了人影。
然后现在，他们见到队长约的人——竟然是周工！
吃饭间两人也没有多说一句，只是林羽瑶离开时让周倾也记得回去收拾东西。
所有人都要离开了，大家为了一个目的聚在这里，完成后又散开，回到各自的位置。
周倾这才意识到这是她半年多以来第一次和陈敬宪一起吃饭。
如此轻松的氛围下，似乎又回到曾经让她很自在的日子——吃饭的时候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着自己喜欢的动漫，而他每一句回复都没有敷衍。
周倾擦好嘴巴跟着陈敬宪起身，“下次见！”她回头向其他队员道别。
“下次见周工！”
好冷，搓了搓手心，看看四周，人已经在变少了。
面前不断走过背着包、提着包的人，就像他们第一天来时那样，不过是轻松愉悦的表情，今天要有很多人离开了。
周倾无法避免地想到一个人，“我第一次见到许航的时候是个夏天。”
那时她马上研究生毕业加入空武院，中午静谧的走廊那边坐着一个男人，他低头盯着手里的几页纸。
见到有人出现，他站起来紧张得结结巴巴，“您，您好，请问魏江雪院士的办公，公室在哪里？”
周倾刚好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于是指了指方向，“直走右转就能看到了。”
后来魏江雪告诉周倾，许航为了进空武院去做了很多政审资料证明自己绝不可能怀有他心。
因为在外读过书的经历所以才会有这些麻烦，但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是麻烦，反而在听到这些要求后兴奋地认为是个表明忠心的机会。
这年夏天，周倾因为老师的电话而急急跑到办公室。
窗外蝉鸣四起，阳光洒进绿叶染成更浓的金色。
窗户大开，魏江雪放下水杯招呼门口的周倾进去，许航站在老师身边对她笑着。
魏江雪站起来看着两人，“你们终于可以成为我的同事了。”
“农业卫星与试验卫星的事情发生后，我所知道的一名总设计工程师因为突发心脏病进了重症监护室。这些东西，有那么多人把它看得比生命重要……”
周倾垂眸，飘落的雪慢慢覆盖了一片区域，“但我还是不相信许航会主动做那样的事，我宁愿相信他是被利用的那个。”
陈敬宪明白，这个答案或需要很多很多年后才会被世人知道。
或许，他们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曾为理想俯首的研究员了。
看来许航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优秀到，你会为他倾倒。
陈敬宪松开紧握成拳的手，这些嫉妒又有什么用呢？
那些年有人能陪在她身边让她快乐不是最好吗？
“周倾。”陈敬宪低声，“按你心中所想继续走下去吧，就像许航还在你身边继续与你们同行那样。”
冰凉的手伸进口袋，周倾默默点头。
她会这样，也只能这样。
“你……”陈敬宪犹豫开口，“你上次找我想聊什么？”
周倾这才想起来，“哦，我也想向你道歉。如果当年分手让你很难过，对你造成了不好的情绪影响，我很抱歉。”
陈敬宪眼睛眨了几下，愣神的目光里闪烁着希望。
所以，她后悔了吗？
后悔当年向他提出分手。
他绝不会责怪，说她活该。
只想听她说：是的，我后悔了。
想知道她也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和他一样，在辗转反侧的痛苦里无法平息失去的后劲。
“但我不后悔。”周倾说得认真，“这是那时最全美的办法。”
让他受伤是全美的办法？！
陈敬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对了，你谈恋爱了吗？还是说已经结婚了？”陈敬宪从不更新社交软件的动态，所以周倾也不知道他的这些状况。
没有人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
这明明是一句活跃气氛的话啊，为什么他不回答呢？
周倾听到沉重的呼吸声，于是为自己找补：“你不想说也可以。我随口一问，毕竟你这样的身份要恋爱确实挺不容易的……”
“周倾。”陈敬宪打断她，“我做了什么让你认为我会和别人在一起？”
这语气低得可怕，引得周倾心痛。
跟着陈敬宪的脚步停下，周倾抬头望着那双眼睛，因为逆光，有些看不清。她想起很久前他紧皱的眉头下是颤动落泪的眼睛，大概现在和那时一样？
“不是的，我以为……”周倾想要解释，可找不到理由。
是啊，她好像自然认为大家都会向前走。
便也这样想陈敬宪。
“周倾，为什么猜测我？”
又是周倾不想再听到的语气，陈敬宪你可以开心一点吗？
“我只是以为大家都会向前走，所以这样问了。”
“所以你就向前走了？是不是以为所有人也都得像你那样，能够放下一切？”陈敬宪深呼吸，说得愤怒却夹着可怜。
她什么时候向前走了？！
“你说什么呢？”周倾被问懵了。
“你没有和许航恋爱吗？我在你动态见过，而且上次在食堂我也听到你们说了。”再说起这件事，陈敬宪连眉头都在颤抖。
她和许航恋爱？！
周倾大笑，“是之前许航的父母催婚，所以当时就找我假扮他女友，刚好他父母来，就和同事们一起吃了饭。动态是他妈妈用我手机发的，我很快就删掉了，这都能被你看到？”
“窥视”被发现，陈敬宪理亏低下了头。
逗得周倾大笑几声才停下。
既然如此，他可以拥有一点幻想吗？
她是否也无法忘记他。
陈敬宪闷声，“总是只按你自己的想法进行……”心里话就这样被这样说出来，他闭上了嘴，希望周倾不要认为这是责备。
“是啊，按我自己的想法，只有与我想法一致的人才能和我同行，有错吗？”周倾不以为然地耸肩。
“我不是吗？”陈敬宪急切盯着她，企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陈敬宪……当然是。
否则她现在何必花时间。
这冷风又从两人之间吹过，再一次剥开那条锈迹斑斑的伤疤。
周倾看着陈敬宪，这样子与刚刚在食堂也算得上天壤之别。
“陈敬宪，你以后找我会回应你的，我们可以继续保持联系……”尽管还在凝视彼此，周倾也说得有些不自在，因为这话在她耳里听着像出轨发言。
可她说得回应和联系，就是像朋友那样啊。
“周倾，你想和我继续做朋友是吗？”那双眼彻底熄灭希望。
“是的。我认为这样很好。”
只要陈敬宪是一个人，能和自己联系就很好，周倾抬头看着陈敬宪，他头顶已有落雪。
直到现在周倾都不知道赤轮研究所到底在什么位置，为什么会这么冷。
“你还爱我吗？”这些年，他还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多幼稚的问题！
对，这个问题就是很幼稚，无意义！
于是在这一刻陈敬宪没了底气，“算了……”他低声自嘲，准备转身离开。
“爱。”一个字叫停他的脚步，又是四目相对，周倾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只爱你。”
因为陈敬宪各方面都满足她想要的，都是她喜欢的。
从各方面看，都只有陈敬宪能配得上她。
所以周倾只爱陈敬宪。
但爱就要在一起吗？
这对周倾来说实在无所谓，她只需要陈敬宪单身且平安存在在地球某处，知道他在某处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够了。
只要让她想到他后多一些动力与兴奋，以继续做自己事。
“那为什么……”陈敬宪不甘心。
周倾知道他想问什么，“当年我只想拥有我渴望的能力，去满足我的野心。难道你认为你比这些重要吗？”
“陈敬宪，我给我的爱最多。如果不是这样，我当年不会与你分手。”
“我说了，你再找我，我会回应你，我会和你保持联系。但要我腾出时间去专门恋爱，我不想。”
周倾后退一步，像是在向陈敬宪展示：你看看我的成就，我在我的领域做出了多少东西！我凭什么要挪出时间与你纠缠。
那样决然的话与骄傲的姿态，堵死了陈敬宪所有的希望与渴求。
他甚至绝望认为，余生的几十年，他再也无法走到周倾身边。
直至回到宿舍，陈敬宪还在回忆刚刚分开时周倾的话：“去做你该做、你想做的事吧。陈敬宪，我们都有自己的任务与责任。”
他一直都知道周倾拥有面对一切的胆识，分开的这些年她一直在用心打磨自己。
他该庆幸的是他们都成为了自己。
陈敬宪提醒自己，下次回家记得要去寺庙虔诚拜过的菩萨面前还愿。
他不敢想如果没有这次共处，自己还要等多久，等到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周。
离开他的周倾可以像鱼没有自行车，但陈敬宪经年的沉默只会证实他自我认为的完整像一句笑话。
“陈队回来了？”陆双成从床上跳起来开始换衣服，“我都收拾好了，换好衣服就可以集合……对了，你和周工和好了吗？我们都看到你们一起出了食堂……”
陈敬宪在镜前整理衣领，挺直了背，“没有。”
“陈队你知道周工之前和他们那个副组长在一起过吗？我们之前吃饭听到的，不过他好像不在这里了……”赵松青一着急想不起来那个人叫什么。
但陈敬宪可不会忘，“哦，那是假的。”他有必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倾渡只和他谈过恋爱！
“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这话说得陈敬宪自己都毫无知觉。
是不会如何，可他们怎么总觉得陈队会亏点什么？
“她那么好，大家喜欢她很正常。”整理好服装，陈敬宪带上军帽，“所有人在一楼集合！”
早上收到的消息通知目的地是某沿海军区，车刚刚驶出赤轮研究所的大门，向车内人传达完上级的话后陈敬宪拿出手机想要给周倾发去离开的消息。
屏幕亮起，看到的是二十分钟前收到的信息。
周倾：
【时间匆忙，总有想说的话被留在我这里。敬宪，我一路赶到空武院是为了我的野心、我的价值、我的同好。我们曾说面对星星，都不要说谎。所以，我们都大胆且自由地做我们想做的事吧！请一定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