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篱望着远去的商陆,吸了吸鼻子,抬手迅速抹去眼角将坠未坠的泪花,舌尖轻轻抵住虎牙,无声地笑了:“果然,用脸“作弊”这招,百试百灵。”
随后,江篱正式开始盘绳工作。她在船只间穿梭,走走停停,目光却始终敏锐地留意着四周。很快,她就发现码头大部分船只上都有着“商”字标记,再联想到赵管事面对商陆时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江篱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商陆与漕帮,定然关系匪浅!
虽说商陆对她的身份起疑,但这两回接触下来,江篱能感觉到,商陆心性单纯,并非心怀恶念之人。如此看来,与商陆交好,说不定真能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
完成盘绳任务,领到工钱后,江篱揉着被麻绳磨得发红的掌心,状若无意地走向正在清点货物的赵管事。
神情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讨好与忐忑:“今日多亏您通融。”说着,她将两个铜板不着痕迹地塞进赵管事袖口,动作自然,又开口:“赵管事,那位商陆小姐是?”
赵管事掂了掂袖口里的铜钱,抬眼看了看江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笑道:“倒还有些眼力劲,告诉你也无妨,那位商陆小姐,可是我们漕帮帮主的孙女。”
江篱眸光微亮,语气里刻意带着惊叹:“哎呀,竟是帮主孙女!怪不得商陆小姐这般仗义,要是有机会,该当面谢谢她的相助之恩才是。”
说罢,又赔着笑说了两句场面话。待赵管事重新低头清点货物,她退到一旁,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巷子角落。
然而,这一夜注定无法安宁。
江篱正缩成一团,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冷不丁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把安静打破了。那声音像是重物拖地,又像是多人脚步混杂在一起,还夹杂着隐隐约约、咬牙切齿的咒骂声。
“九爷下了死命令,后天开船前,必须把商陆那丫头给收拾了。哼,那小贱人平日里仗着帮主是她爷爷,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对这个对那个指手画脚。”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骂道。
“就是,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次要让她知道,有些路走到头就是绝路。”另一个男人恶狠狠地附和着。
江篱后背紧紧贴着墙,大气都不敢出。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胳膊慢慢往前探,手指先摸到渔网绳结,顺着往下滑,摸向鱼钩。她屏住呼吸,收拢手指,把钩子攥在手心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巷口说话的人影。
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炸开。江篱浑身一僵,感觉有什么东西被粗暴地甩在脚边。
是一张破旧的渔网,散发着浓重的海水腥气。
一阵冷风“嗖”地灌进巷子,其中一人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紧衣服,“怎么突然这么冷?”
另一个人不耐烦地啐了一口,骂道:“真晦气!别磨蹭了。”说罢扯着嗓子喊,“先把这破网扔这儿,明早让人来收!” 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幽长的小巷里回荡,脚步声渐渐远去 。
巷子里恢复死寂,江篱紧紧握着鱼钩。她扒开身前的渔网,看向巷口,寂静中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她将渔网复原,心里已然有了盘算。
翌日清晨,江篱早早离开小巷,她混入早市人流,朝八号渡口走去。
然而,当江篱真正站在八号渡口前,却发现此处和别的渡口完全不一样。八号渡口两侧,数名漕帮弟子挺立着,目光不断扫视着来往行人。
江篱低头瞧了瞧自己,随后蹲在码头边缘的货箱旁,佯装行乞,实则是留意着周围。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江篱始终没有看见商陆。
“难道已经下手了?”江篱正思索着,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只见几名漕帮弟子押着两个被麻绳捆住双手的人,粗暴地将他们推上一艘船。
江篱眯起眼睛,辨认出这就是昨晚在小巷里密谋要杀商陆的人!
“他们被抓了?”江篱心头猛地一紧,隐约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如果商陆已经知晓有人要杀她,那她现在究竟在哪里?是安然无恙,还是……
她清楚,潜入守卫森严的八号渡口,危险重重;但就此离去,又过不去自己这关,毕竟商陆曾帮过自己。
正当她下定决心要趁守卫换岗,溜进了八号渡口时。熟悉的眩晕袭来 ,……牌灵指引渐渐浮现。
死神正位:终结、转化、必要的“死亡”。
星星正位:希望、愿景、重生后的光明。
指引的出现,让江篱更坚定了冒险潜入八号渡口,趁着守卫换岗的间隙,她溜进了八号渡口内部。
这里停泊着数艘商船,船身上都刻着醒目的“商”字。
她目光四处搜寻,最终锁定了一艘半掩着舱门的船,那正是刚才那两人被押送上去的船。
“船上应该会有线索……”江篱边想着,边猫着腰钻进了船舱。
舱内昏暗又潮湿,弥漫着浓郁的汗臭味和腥臭味。她屏住呼吸,贴着舱壁缓缓前行,借着微弱光线,她瞧见脚下木板参差不齐,像是年久失修。
前方忽然传来低沉的交谈声。
“九爷说了,一个不留。”
“可商陆那丫头还没抓到……”
“哼,她跑不了,九爷已经下令封锁所有渡口。”
“商陆没被抓,这些是九爷的人,那刚才那两人是?”就在她思索之际,无意踩到一块松动的木板,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谁?”
舱内的谈话瞬间中断,紧接着传来刀出鞘的锐响。江篱浑身紧绷,迅速闪身躲进一旁的货堆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手慢慢握紧,手心是那枚自昨夜起就一直带在身上的鱼钩。
就在对方即将发现她的刹那。
“哗啦!”船外突然传来一阵水花声,紧接着是守卫的喊叫:“有人跳河了!”
舱内的漕帮弟子骂了一声,立刻冲了出去。
江篱趁机从藏身处钻出,准备离开船舱,可船身突然猛烈一晃,紧接着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搜!每一寸都别放过!”江篱暗叫不好,目光在船舱内不断搜寻,试图找到一个不会被发现的地方,但是无果。于是她只能回到先前的藏身之处。
透过遮挡物的缝隙,她看到数名漕帮弟子提着火把进入,其中一人冷笑道:“九爷猜得没错,果然会有人来,看来商陆那丫头还有同伙。”
江篱屏住呼吸,紧握鱼钩。她被困住了。而更糟糕的是,她不知道商陆是生是死,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活着离开这艘船。
就在火把的光亮即将扫到江篱藏身的货堆时,一双手猛地从后方捂住她的嘴。
江篱浑身瞬间僵硬,本能地屈肘后击,却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力道虽不重,却让她无法挣脱。
温热的呼吸贴着她耳畔拂过:“别动。”声音压得极低,却让江篱瞳孔骤然紧缩——是商陆!
没等她做出反应,商陆已拽着她滑入货堆后的暗隙。原来这船舱的夹板设有机关,推开后露出一条狭窄通道。
“低头。”商陆在她耳边短促下令,同时“咔”地一声轻响,夹板在她们身后合拢。
几乎同一时刻,漕帮弟子的火把捅进了货堆缝隙。
“怪了,明明听到动静……”
江篱的后背紧紧贴着商陆前胸,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快速地、急切地。
她敏锐察觉,商陆的呼吸中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她受伤了?
外头的搜查声渐渐远去,商陆却依旧没有松手。黑暗中,江篱感觉有冰凉金属抵上了自己的脖颈。
“现在。”商陆带着笑意将手中刀刃往前送了送,“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还有…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篱没有立刻回答商陆的质问,而是抬起手,碰了碰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刃。
“如果我真想害你。”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就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商陆的刀尖微微一滞。
江篱继续道:“昨夜我睡在渔网堆后,恰好听到有人在说:九爷下了死命令,后天开船前必须把商陆那丫头给收拾了。”她顿了顿,抬眼直视商陆,“他们还说……有些路走到头就是绝路。”
船舱内只有远处漕帮弟子搜查的脚步声和江篱商陆二人的呼吸声。
听到江篱的话,商陆的眼神变了。她收回小刀,紧盯着江篱的脸:“所以你这么冒险,只是为了救我?”
“是。”江篱甜甜地笑了一下,“你给过我三个包子,还教我盘绳。”
商陆一愣:“就这?”
“我这人挺记仇的,但更记恩。”江篱回答。
商陆看着江篱,眼神里满是狐疑。
江篱回看,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因为我见过“绝路”是什么样子。”
江府的血,爹娘的生死,官府诡异的沉默,她没说出口。
但商陆似乎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自己给她包子、教她盘绳时,她眼中的震惊与感激,是真真切切的。江篱的言行举止虽带着几分神秘,却并没有恶意,她愿意相信她!
突然,头顶甲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九爷到了!”有人高喊。
商陆脸色骤变,一把拽住江篱的手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