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赶紧跑…
此刻江篱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奔跑的念头。
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狂奔着,浓雾弥漫,黑暗吞噬着身后的一切,双腿更是沉得如同陷进泥沼。
就在跑的感到快要窒息,几张塔罗牌突然撕裂浓雾,浮现在江篱面前。牌面被流动的白雾紧紧包裹,只透出边角。
江篱猛地刹住脚,不顾一切地伸手,试图擦去雾气,然而就在要碰到牌面时……
“砰!砰!砰!”
急促的砸门声硬生生将江篱从梦境中拽了出来。她猛地睁眼,一个激灵坐起,同时手下意识摸向枕下的鱼钩。
“瑜容,该上工了!”门外是伙计不耐的嗓音。
江篱瞬间清醒,她透过耳房狭小的窗户向外望去,发现天才蒙蒙亮。
“来了!”她哑声应道。
晨雾未散,江篱跟着伙计匆匆赶往商行。
她忍不住发问:“小哥,不是卯时上工吗?现在这才刚刚寅时吧。”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商行的楼梯下。伙计停步,转身面向江篱回答:“哑婆要见你。”说完,便引着她朝昨日那间她费了番心机才得以进入的屋子而去。
听到伙计的话,江篱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枚一直在手心的鱼钩。行至门外,她顺势推门而入,却发现,屋内不见哑婆人影,她刚要转身询问。
“砰!”
身后的门却猛地关上了。伙计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阻断了她的问话,“哑婆吩咐,请您在房中等候。”
江篱刹时间警铃大作,脑海中迅速闪过昨日与哑婆见面时的种种细节,虽然昨日她就感觉哑婆有点怪怪的,但复盘后她还是不认为自己举动露出了什么破绽。
“等到什么时候?”于是她连忙追问。
伙计没有应声,回答她的,只有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
脚步声彻底消失,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江篱背靠门板,压下翻腾的疑虑,强迫自己冷静。她清楚此刻不能坐以待毙,目光便开始扫视房间,最终锁定了屏风环绕中央的方桌。
桌面上,赫然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册子,江篱上前翻看,发现册子商行的流水账本。
看着看着,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
哑婆昨日目光中的审视、紧闭的房门、一些碎片般的线索在脑中旋转,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
房间寂静,只有蜡烛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漫长难熬。
“吱嘎——”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干脆利落。
江篱倏然转身。
门口站着的,正是哑婆。她目光扫过江篱按在账本上的手,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直截了当地开口:“商陆暂时没事了。”
她顿了一息:“不过她现在还不能离开漕船。”
未等江篱出声回应,哑婆下巴朝门外方向一点,那里候着一个人影:“跟他,去见商陆一面。哦,对了,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言简意赅,说完便不再看江篱,径直走向了内堂。
江篱目光投向虚掩的门外。
发现门外垂手站着的,竟然是最初在码头招工时碰到的赵管事!
此刻赵管事微垂着头,姿态恭敬。
“请随我来。”赵管事侧身让开,声音平稳。
江篱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疑问,沉默地跟在赵管事身后,二人脚步踩在商行空寂的廊道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伴随着这声音,江篱脑中思绪翻飞。
为什么哑婆总给她一种知晓一切的感觉,难道她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还有,赵管事这个在码头招工时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市侩的小管事,他是哑婆的人?还是?
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到底涌动着多少股暗流?
她越想越觉得一团乱麻,每一个疑问都牵扯出更多谜团。手指无意识地握紧,直到手中的鱼钩刺破手掌,才勉强定住心神。
或许是江篱周身散发的紧绷、疑虑的气息太过明显,走在前面的赵管事脚步略缓,打破了沉默:“不必过于忧心。”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商陆小姐那边,哑婆既允了你去见,便是暂时没事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补充道:“这漕帮里里外外,盘根错节啊。”
这番话看似安抚,却让江篱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她更确定,这个赵管事,绝不是个小角色。
赵管事不再多言,引着江篱穿行过码头,最终停在一艘吃水颇深的漕船旁。这船比周围其他船只显得更沉静,也更森严。船头船尾各守着两个精壮汉子,船上还能见到几道来回巡视的身影,空气里好像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时赵管事上前一步,与一个汉子低声交谈了几句,递过一块乌沉沉的木牌。
汉子仔细查验,又抬眼上下打量了江篱一番,才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侧身让开了路。
“请。”赵管事示意江篱先行。
踏上漕船的瞬间,江篱能清晰地感受到船上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冰冷而戒备。
船内舱室狭窄,光线昏暗。赵管事将江篱引至一处舱门前停下。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铁锁,但此刻锁是开着的,只虚挂着搭扣。赵管事并没有推门,只是侧身让开,低声对江篱道:“商陆小姐就在里面,您请进,哑婆让我提醒您时间有限。”
江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推开了舱门。
舱内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窄床,一张小桌,一把椅子。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坐在小桌旁。听到开门声,那人影缓缓转过身来。
是商陆。
此时,她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在看清来人是江篱时,眸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是惊讶?是担忧?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瑜容?”商陆的声音沙哑,目光越过江篱的肩膀,瞥了一眼门外赵管事的身影,随即又落回江篱身上:“哑婆让你来的?”
江篱点点头,反手轻轻掩上舱门,将门外森严的看守和赵管事窥探的目光稍稍隔绝。她快步走到小桌前,没有寒暄,直奔核心,声音压得极低:“哑婆这边暂时稳住了,现在关键是……”话音未落,江篱猛地顿住。
她极其警惕地侧耳听了听舱外的动静,没有声音,可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实在是如影随形。
于是,她一把抓住了商陆放在桌面上的手,声音带着刻意的关切,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门外隐约听到一点,“你怎么样?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这伤……”
商陆微微一怔,但并未挣脱,只是用探寻的目光盯着江篱。
因为此刻江篱的手指迅速地在商陆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老帮主死亡真相!
商陆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瞬间明白了江篱的用意,反手用力握了一下江篱的手指。
江篱继续用手写着:“现在关键是,如何往下查?哑婆那边能争取的时间有限。”
闻言,商陆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她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同样在江篱手心写着:“机会,或许就在眼前。按规矩,我爷爷灵柩必须回到海陵祖坟安葬。明日清晨,丧队就会启程离京!”
“海陵?”江篱心中一动,“那路上需要几天?”
“快则三日,慢则四日。这几天,将是唯一可能找到破绽的时间!”
三天!江篱清楚,这不仅是追查商陆爷爷之死的窗口,更会是她逃离京城的天赐良机!
归葬海陵,丧队。
混入这支能名正言顺离京的丧队,就是绝境中陡然劈开的生门!
江篱沉默了几息,她脑中飞快地计算着,一个大胆的计划雏形浮现出来。
她继续在商陆手心写道:“既然是送老帮主最后一程,按规矩,应该需要足够的人手抬棺、护灵、处理杂务吧?” 她看向商陆,“商行里,或者码头上,临时抽调些可靠的人手,应该不难?”
江篱写完的瞬间,商陆立刻就明白了江篱的意图:“你想混进丧队。”
只是未等江篱给出回应,舱门外突然传来赵管事清晰的、带着明显不耐的咳嗽声。
二人心灵神会,商陆立刻扬声,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好了,你也见到我了,回去告诉哑婆,让她安心。” 随即,她以最快的速度,用几乎只剩口型的方式对江篱低语:“可行,找哑婆!她会安排,小心!”
江篱深深看了商陆一眼,点了点头,不再犹豫,转身拉开了舱门。
门外,赵管事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目光如同探针,在江篱脸上来回扫视着。
江篱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疲惫笑容,还带着几分刻意表现出来的如释重负:“赵管事久等了。”
赵管事没有答话,只是侧身让离开通道,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漕船。
返回商行的途中,江篱的步伐愈发沉稳。不过短短几刻钟,她的心态已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