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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春以轻盈的脚步悄然而至,用她最温柔的姿态,在城中缓缓铺开一幅绚丽画卷。晨光破晓,天地间只此青绿,仿佛是神明最纯净的情感馈赠,慷慨地覆盖在万物之上。
今日是姜维第一次在成都入朝觐见,朝堂上庄严肃穆,诸葛亮修颀俊雅,立于群臣之首,百官分列其左右,有荆州派蒋琬费祎等人;益州派谯周王平;东州派前将军李严现在江州驻防,不过还有陈祇也在朝堂之上;而武将则有赵云魏延在列。
诸葛亮上书给刘禅:“臣以弱才,窃居高位,亲率军队掌握斧钺大权,总是严格训练军队。但是因为不能宣扬军令,训明法度,临事小心谨慎,以至于马谡在街亭违背命令,作战失败,以及箕谷禁戒不严的失误。所有的过错都在我一人任命不当造成。臣明不知人,考虑事情不够周详,按照春秋记载,军队战败要督责主帅,臣下应受此罪责。我请求自贬三等,来督责我的过错。”
天子刘禅端坐于龙椅上,他以温和的口吻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街亭之失罪在马谡一人,相父不必自责。”
可诸葛亮态度坚决,长跪不起,还是再三恳请天子赏罚分明,以作天下表率。
刘禅不得已,这才勉强接纳了诸葛亮的请求,“既然相父执意要求,朕便应允。但相父需以右将军行丞相事,所总领事务和之前一样。”
天子虽然答应了诸葛亮的请求,但自上朝后和诸葛亮的交谈中,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对丞相的关怀和信任。
随后王平因为街亭劝谏有功被提拔,赵云也自贬为镇军将军。诸葛亮克己奉公,引咎自责,以自身为表率,炎汉朝廷在诸葛亮的带领下开诚心,布公道,善无不赏,恶无不贬,信赏必罚,众人都心服口服。
快到结束时,刘禅随意开口问道:“听说此次北伐新得一姜伯约,相父对他赞不绝口,称其甚敏于军事,既有胆意,深解兵意,忠勤时事,思虑精密,是位难得的凉州人才。他今天来了吗?”
姜维身着崭新整齐的朝服,步伐稳健的出列,恭敬地向刘禅行礼,声音朗健:“微臣姜维,拜见陛下。”
刘禅见青年俊朗挺拔,英气十足,往朝堂上一站,真是光明磊落,鹤立鸡群。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如星辰般熠熠生辉,映照出他对未来坚定的信念。
刘禅点头,忍不住赞许道:“朕还从未见过相父如此夸奖过一个人,今日一见伯约,果然气质不凡,也就不足为奇了。既是相父举荐,朕便任命你为仓曹缘,跟在相父身边负责军粮运输,另加奉义将军,封当阳亭侯。”
姜维叩首,“臣惶恐,承蒙天恩,维得以弃暗投明,如今寸功未立,不敢受此大恩。”
刘禅给了姜维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如今国事都是相父在操劳,相父器重你,让你跟在他身边替他分担点事务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伯约何来寸功未立之说,你之前的事迹朕也略知一二。为了汉室薪火相传,国家的稳定和繁荣,伯约切勿再推辞了。”
不知为何,刘禅的笑容似乎有魔力,能使姜维心中的不安快速平息。姜维朝刘禅再拜,用洪亮的声音表达自己的忠诚和决心:“陛下厚恩,如太阳光芒万丈,臣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以报陛下之万一。”
……
汉景帝末年,蜀郡太守文翁曾于成都城南筑石室,立文学,创办了汉代以来第一所地方官办学校,称“文翁石室”。季汉时期,汉丞相诸葛亮将其发扬光大,广邀学者,在石室开班授业,为季汉培养人才。
石室中有很多间教室,不同教室的门头上悬挂的木牌不尽相同,分别标注着“农业生产”,“经济贸易”,“水利河堰”,“盐铁工艺”,“武器交通”,“桑蚕纺织”等等。
在一间悬挂“桑蚕纺织”的石室内,屋内坐着的几乎都是年轻女子,还摆放着诸多蜀锦和桑蚕丝作为教具。其中一位年龄看着约莫二十五岁左右的温婉少女,瞧着弱柳扶风,却在石室中来回踱步,途中不乏细心教导和指点学员对桑蚕养殖的技巧。
为首女子虽然娇弱,但教导起学员来也是认真负责,有问必答,这一堂课业足足有两个时辰,转头就日上三竿。柳浅棠对其他人温柔的笑笑,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很快教室就只剩她一人。她用手轻拭额头的汗滴,抬眼就看到一挺拔青衫男子站在门口。
四年未见,那人面容轮廓分明,线条更加刚毅,鼻梁挺直,眉宇间透出俊朗英气,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整齐的束在脑后,随风轻扬,不失灵动。
柳浅棠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她眼距失焦,脑海中浮现出了第一次在益阳郡怜香苑与少年初见时的情景。那时正巧也是春天,他一袭玄衣,只是随意的倚靠在树枝上,可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潇洒,如春雨拂兰草,让人过目难忘。
柳浅棠看着男子缓缓上前,身形面容与四年前渐渐重合,他看着自己不禁莞尔,语调温柔:“柳姑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一阵春风吹过,桃花乱落如红雨,花瓣如未说出口的心事缱绻在风中,等待人轻轻开启。
“自追随马孟伯父后,我便留在了南中,诸葛丞相善待和团结南中百姓,即使是蛮族也一视同仁。后来朝廷推行桑蚕种植技术,丞相以身作则,在自己家种了八百株桑树,以劝农桑。南中诸夷钦佩丞相品德,渐去山林,徙居平地,建城邑,务农桑。我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学习和总结出了一些桑蚕养殖技巧。后来伯父见我在养蚕和纺织方面技能娴熟,便推荐我到成都石室为有需要的人进行授课。石室中广纳贤士,有教无类,民众都能过程中各取所需。”柳浅棠启唇述说着她来到成都的因果。
姜维含笑赞许:“这么多年过去了,柳姑娘不仅有一技之长得以傍身,还兼教化百姓,回报朝廷。教姜某佩服。”
春日和煦,青年言笑宴宴,柳浅棠脸上飞过一抹红晕,她扭头嗔怪道:“你果然还是老样子,也别老叫什么柳姑娘了,这么生分,叫我浅棠就好。”
“浅棠,那我师兄王辛现在还好吗?”姜维问道。
柳浅棠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默然道:“王大哥在加入汉军后,同年夏天,随军深入不毛,追击叟王高定,中敌军埋伏,身死他乡。而他的孩子,至今行踪未明。”
辛者,苦味也,命途多舛。
姜维和柳浅棠并肩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块上,闻言他抬首眺望远方,入眼尽是落英缤纷。彼时他和师兄一齐下山,少年意气,不谙天命,自诩为匡扶正义。却不知人生终是聚少离多,辗徙逢离;世间也并非清浊分明,非黑即白。
不知过了多久,柳浅棠开口问姜维:“那你呢,伯约,你怎么也来成都了?”
“我呀,说来话长。”姜维缓缓开口。
柳浅棠掩唇轻笑:“我看你也别卖关子了,能这身打扮出现在成都,我也大概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不想命运兜兜转转,还是让我们再次遇到,这真是缘分。”
姜维脸颊微红,吞吞吐吐道:“其实,浅棠,我这次来还有个东西想给你看看。你若觉得不好,我拆掉便是。”
“什么东西?”
姜维解下身上带着的佩环,只见佩环组成简单,由一个小巧红镯和精巧编织的红绳共同组成。而那个红镯,就是四年前在怜香苑柳浅棠放在墙角由姜维拾起的,不想他一直保留到现在,还随身佩戴。
柳浅棠内心感动不已,只见姜维对她郑重说道:“浅棠,我姜维不善言辞,对感情也迟钝,可我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后,便会执着到底。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浅棠,现在我是真心相邀,但我也尊重你的想法。你若不离,我必不弃。你愿意和我携手一生吗?”
柳浅棠看着向来稳重的青年脸上竟也会浮现出紧张的神色,她破涕为笑,转身抱住姜维,“笨蛋,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开窍了!”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