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消息后,周围人立刻呈鸟兽散,老乞丐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奈何拖着一只伤腿行动不便。
只见几个人拎着刀凶神恶煞的走进院子,把姜若柠和老乞丐围住,“按规定不准聚众生事,若接受外乡人的馈赠,也要按份额上交官府!”
看到老乞丐忍气吞声的模样,只怕此事不是先例。姜若柠听后气不打一处来,她柳眉一竖,挡在老人面前和那群人据理力争。“这什么狗屁规定?他们哪里聚众生事,又生的什么事?这边我只是给他们一顿饭填饱肚子,你们难道还要和别人分饭吃不成?我自始至终就没听说过大汉有过这样的规矩,你们是要自立门户?”
为首之人这才认真审视面前的女子,见她面无惧色,字字珠玑,停顿一会,还是不耐道:“哪冒出来的人?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里是理县,就得按规矩来!”
姜若柠侧头一笑,“张口规矩,闭口规矩,你们连朝廷的官服都不穿,哪里来的立场这样说?我在跟你们好好讲道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本想放你一马,现在看来你是要找事是吧?”为首之人瞪大眼睛,看着也是气得不轻,烦躁的很,已经缓缓抬起手中的刀具。
正在这时,一阵如洪钟般浑厚的声音传来,“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院中几人被声音吸引过去,转头一看,一个少年身着异族服饰,耳戴银环,骑在高头大马上鲜活恣意,眉目张扬。
那匪徒轻嗤一声,“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滚!”
白虎文满不在意,随口道:“要滚也是你先滚,别废话了,先尝尝我流星锤的威力。”
说完白虎文一个铜锤甩出来,势如陨星,直接将一个匪徒的刀打落在地。姜若柠见状急忙护住老乞丐和他旁边的小孩连连后退,避开战斗中心。
流星锤出招神出鬼没,再加上白虎文身手不错,不出一会便将三四个人击倒在地。电光火石之间,流星锤一端铜链紧紧缠住一个人的刀柄,另一端正欲还击,少年全然忘了身后悄悄跟来的偷袭。
“小心后面!!!”伴随着姜若柠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白虎文只觉得背部皮肉破开,然后便是源源不断的凉意渗透进来。
白虎文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失,因此越来越冷,也更感觉到背部的麻木。他竭力维持住自己逐渐迷离的神智,大喝一声,竟生生用铜链锁住长刀绕过一圈,划出一个长长的弧度,直接劈向身后偷袭之人。刹那之间。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脸上便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线,然后砰然倒下。
见自己的手下尽皆倒下,为首的匪徒早已乱了气息,可还是嘴硬着,“你,你确实很能打,不过,这,这里是我的地盘,等我叫上兄弟,看你,你还能嚣张多久?”磕磕绊绊撂下一句狠话,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其实白虎文早已是强弩之末,后背伤势太重,最后的那一下攻击其实已是拼尽全力。他已见贼人已走,才收起狠戾的眼神,闭眼靠在马背上昏死过去。
余下几人都被刚刚的打斗场景吓得惊魂未定,老乞丐颤颤巍巍扶住木杖,垂下头颅看不清神色,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承蒙姑娘搭救,老朽和孙子捡回一条性命。现在官府的人前去搬救兵了,你们需要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
其实站在老乞丐的角度不难理解,现在矛盾已经成功的从自己转移到姜若柠和白虎文身上,一会更多的匪徒即将蜂拥而至,他没必要更没能力逞英雄,用身家性命去救仅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哪怕这人曾经对他施以过援手。现在只要姜若柠带着白虎文离开,事后即使匪徒再将矛头指向他,他也可倚老卖老装糊涂说都是姜若柠教他做的。这就是他在乱世中的求生之道。
人类的感情不过如此,劣迹斑斑,哪里经得起凝视?
远处的风吹得枯叶纷纷下坠,受惊的鸟雀从树上四散而逃。姜若柠心中一阵烦躁,她轻轻放下刚刚一直遮住孩童眼睛的手,说了句“保重”,就跨步上马,带着白虎文向林中深处而去。
白虎文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清新的药草味,此时夜色已深,四周诡异的寂静,有篝火的声音“噼啪”作响,一个少女正在捣鼓着地上的草药,本就白净的脸被火映照着,增添红光。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你醒了?”少女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转头看向少年。
白虎文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沫子,觉得身上湿冷无比。他看向少女,不自觉想再靠近一点前方的温暖火源,“我,我们在哪儿?”
姜若柠脸上沉重,“我们还在理县,你失血过多,先别说话了。这草药有消炎止痛的作用,闻着能使人清醒,我先给你敷上。”
“转过身去。”姜若柠语调极轻,扶着白虎文的肩膀将他调转一个方向,再往里挪了挪。她将白虎文的上衣褪尽,露出整个脊背,本来少年还有些不自在的抗拒,奈何实在没什么力气。
“你这伤口在背上,不脱衣服怎么上药?”姜若柠算是解释道,她看了一眼少年的背部,那里被割了一大道长口,深可见骨,血液凝固后粘着头发和衣服。
此时姜若柠的注意力都在少年血迹斑斑的背上,用打来的水帮他清理伤口,全然没注意他悄悄泛红的耳尖。
“会有点疼,你忍着点。”说完也不给白虎文反应的机会,姜若柠干净利落的将草药贴到少年的伤口上,然后迅速撕下一片衣服包在他的伤口上。
白虎文闷哼一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渐渐平缓下来。
因为草药的缘故,白虎文十分清醒,困意全无,姜若柠就打了点野味,陪在他身边,两人围着篝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白虎文虚弱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默默注视着姜若柠的一举一动,轻咳一声,仍是调笑道:“姑娘,白天你遇到的那事,其实就不该跟那些人多费口舌。他们本来就见识浅薄,一辈子下来也就只学会了看碟下菜,你不说话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别人反而还有所忌惮,你多此一举去和他们解释,反而攀扯不清了。”
姜若柠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向手中转动的烤鸡,“丞相曾说过勿以身贵而贱人。现实却是无论上层人还是底层人,人性大多以利己为先,清流都是少数。”
白虎文低头看了看脚边,“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说的也是一种方式,尽量和他们少一些无用的周旋。那些人既是官,也是匪,下面的小吏便借此鱼肉百姓。整个村子里的民众被势力所压,不是选择依附,就是忍气吞声。你今日若非遇到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姜若柠偏头看向白虎文,火光映衬下更显少女明眸皓齿,昳丽明艳。她重复了一遍,话中有话:“确实,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也没想到现在会于荒野过夜。”
白虎文眨巴他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是缓解尴尬,“要不是本少侠忙于赶路,疏于练武,也不至于遭小人偷袭……”
又是一阵寂静的无声,姜若柠把烤鸡晾好,分出两份,“诺,烤好了,吃吧。”
白虎文接过,感叹少女的手艺之好,然后问她:“话说,你一个人怎么会来理县这么偏僻的地方?我们相处也不算短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随后又像想到什么一样,露出阳光开朗的笑容,补充一句:“对了,我叫白虎文,要北上凉州投奔族中表哥。”
少女闷闷出声,“我是姜若柠,本来是来帮忙的,结果路上和我哥吵了一架,我一气之下就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你哥也在汶山郡?现在汶山郡羌人叛乱,正是风口浪尖,你们反而不请自来。”白虎文思索着就问出来。
姜若柠沉默片刻,点点头,“他不在理县,明天我们就出发去找他,不过得走山林间的偏僻小道。你伤势过重,要找专业的医师才能治好,否则会留下病根。”
白虎文看向少女,双目炯炯有神,调笑道:“医师?我觉得你就挺专业的。你看,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啦。”
少年适当性的想抬一下手臂,结果牵动神经,瞬间疼得龇牙咧嘴。姜若柠看后不禁打趣,“还逞强?有的是好果子吃。我的医术只是自学的,登不上大雅之堂。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替我守夜吧,累死我了。”说完就打着哈欠,闭眼靠在树干上小寐片刻。
白虎文:……
南中丛林茂密,山路湿滑难走,茂密的树林高耸入云,枝叶交织形成厚重翠绿的天幕,将阳光过滤成柔和的光斑,洒在湿润的地面上。
经过几日的短暂相处,两人的配合更加协调默契。白虎文因为伤病原因,行动不便,却能教姜若柠很多野外生存的技巧。而姜若柠一人忙里忙外,基本负责了全部事项。
一日清晨,秋风微凉,一轮橘色的太阳从遥远的天际线处升起。两人找了棵桃树,捡了许多野桃,边吃边聊。
“白虎文,你老是一个人闯荡天下,不觉得孤独吗?”姜若柠问道。
白虎文满不在乎说:“孤独?还好吧,没那么夸张。一个人反而还更无拘无束,自由许多。只是有些时候,在外面走的时候,看着村落里围坐在一起吃饭的一家三口,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侠肝义胆,仗剑天涯,颇能赢得少女好感。姜若柠点头认同,“世人都晓神仙好,总有功名忘不了。现在乱世硝烟,能有你这种想法的人不多了。”
“哈哈,见笑见笑,其实我周围接触的像我这样的人还挺多的。”见姜若柠拍了他肩膀一下,少年十分配合的转过身去,露出伤口让她为自己上药。“姜若柠,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说。”
“你为什么会和你哥吵架?”
“因为他想让我嫁给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
“那人是个老头吗?残疾?还是面貌丑陋,胸无大志,或者性情古怪?”
“都不是,其实他各方面都挺不错的,不过你知道的嘛,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外在条件就这么重要吗?”
“那你为什么不嫁,你难道不想有个家庭吗?”白虎文偏头问道。
“想啊,你不想吗?”
白虎文看向远处旭日,神色认真,“嗯,以前的话,也不算很想吧。不过现在,还是有点想的。但我这人可不只是光嘴上说说,我一定会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的,这样我才能配得上你……哎哟,疼疼疼!大小姐,能不能轻点?”
“伤口化脓了,还有些渗血的情况,要尽快找到我哥那边。”随即姜若柠又嗔怪道:“浪荡子,谁说要嫁给你了?自作多情。”
白虎文挠头,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