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该万死

    及至成都府,已是三日后的正午。

    是日天晴朗,秋阳高悬,一抹红云自天边卷至城门顶。柳无一抬头,便见得成都府三个大字倏然呈现在她的眼前。

    自山道至成都府她已走了三日,此刻全然是个力竭的状态,便是说话都提不出几分力气,却在见到成都府三个大字的时候十分努力的弯了个笑眼。

    就在柳无庆幸自己终于走到了的时候,一身难民打扮的石三三则是冲到了城外的粥棚要了两碗米汤。

    卫兵守城,左右一字排开,想要进城的人需得呈个人身份碟文或官衙盖了章的流民文书,待登记后方可进城。

    柳无站在卫兵面前,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望着几名宛若李逵又形似张飞的卫兵,一双刚弯作月牙的眼睛立马又垮了下来。

    “喝点吧,虽没什么实在的粟米,但也比喝雨水强。”石三三道,手里端着两碗米汤,自己仰着脸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碗后,又将另一碗递给柳无,但见她站在原地接过碗半天也没喝一口,便又催促道,“快喝了吧。”

    柳无却像是没听见般,只木然的站在原地,定定的看向守城的几名卫兵。

    石三三不解,抬着手肘捅了捅她,“想什么呢?”

    石三三手劲大,这么捅了柳无一下倒是让她有了些反应,只见她明眸微敛,转身看向自己,说话间可见些许掩不住的无奈, “三三兄,若我说我想进城,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石三三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柳无,“拿着身份碟文进去不就行了?”

    柳无闻言,一张好看的脸皱成一团,摇了摇头。

    “啥?”石三三蒙了,“你没碟文?”

    柳无点了点头,朝着石三三又是一躬,“三三兄,不瞒你说,敝姓柳,单名一个无字,就职于京师衙门,是个小小的六品主事,此番来蜀是奉了皇命处理涝灾一应事宜。岂料途中生变,好在遇上了三三兄这才得救,但我仍身负要务,需得进城面见成都府知府表明身份,但奈何身份碟文已被洪水冲走,实在是……”

    一道身影忽的闪过,柳无还没说完的话登时卡在了嗓子眼,不等反应便听见石三三的声音郎朗传来。

    “听见没,这位是京师衙门什么什么主事,身负皇命!还不快点开门带我二人进去,耽误了大人面见知府大人,你们的脑袋怕是都要保不住!”

    柳无:……

    饶是柳无生于人世十五载,圣贤书读了不知多少卷,于这一年的官场浮沉中也见过些阴谋阳谋,她却始终未能想过,还有这一招能使。

    且,貌似还很有用。

    守城卫甫一听得石三三的话,本也是想一棍子给他戳远的。

    但柳无就站在不远处,他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张和衙门内传画像一模一样的脸,登时便惊了一惊,忙着人先行骑马通报,自己则带着二人随后步行至衙门。

    一路无话。

    柳无跟在石三三身后,石三三跟在那名守城卫身后。二人一个茫然负手,脚步微滞,很是不知所措;一个双手撑于脑后,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很有一副大爷的模样。

    这厢柳无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那边石三三则一路端着架子,拽出了一副无法无天的劲头。

    须臾,得至府衙。

    既到府衙,守卫便不再让石三三进门。柳无深感歉意的朝石三三拱了拱手,石三三倒不甚介意,只是眸中却略有担忧色,伸手拽过柳无小声问她,“你别是诓我的吧,这衙门进去容易出来难,你要是骗我可得告诉我,咱们还能跑。”

    柳无笑,伸手拍了拍石三三的手,“三三兄放心。”

    *

    蜀中富饶,从成都府府衙气派便可见一斑。

    柳无随着几名衙役走着,心中却是思量万千。

    她先是想着怎么同知府解释自己失踪的这半年,后又在想自己是否要编个谎将自己失忆的事儿悄悄代过,若是编谎,又应怎么编才不会漏洞百出。

    她就这么想着,等到再抬头的时候,眼前的光景却是给她惊得什么弯弯绕绕都给捋直了,只晓得瞪大了一双眼睛,半天也没能憋出一个字来。

    秋蝉哀鸣婉转,老鸦嘶声叠叠。

    于这般震惊当中,柳无一眼便看到了当今皇之四子——宁祯。

    与在朝中所见不同,今日的宁祯将那身蠎袍换做一袭玄衣,其上飞绣几缕金丝云纹,端坐于中堂之上。

    见她进来,他也只是稍稍抬了抬那张分外好看的俊脸,眸中月华如昼,似是讶异般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后,方又想起手中公文,眼风再度落于其上,神情亦随之恢复如常。

    他怎么来了?柳无心想。

    “柳主事?”户部侍郎张平不可置信的看向柳无,“当真是柳主事?”

    柳无这厢百思不得其解,却忽的被这一声叫回了魂。忙向张平点了点头,旋即转身朝着宁祯三人依次躬身拱手,“下官柳无,拜见四殿下,见过侍郎大人,御史大人。”

    宁祯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惯常疏离的脸上仿佛写了八个大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柳主事?”听得柳无开口,张平先是一愣,随后通体上下将柳无打量了一下道,“柳主事不是……”

    不是死了……?

    张平咽了咽唾沫,他清楚记得柳无在汶山县时被洪水卷走的场景,且当时水势极大,整个县里找了几天几夜也没能将人找到,且距今已是失踪了大半年。众人虽嘴上不提,心里却是都有了定论。听闻吏部还因此提了几个新名字给了几位殿下及圣上,只不过几位太忙还没时间看。

    张平一肚子的话憋着,先是瞅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刘伯远,见他同自己一般惊讶后,又偷摸瞄了一眼坐在高座上的四殿下,却见那如朗月春风一般的四殿下依旧是副清雅淡然的模样,倒像是并不在意。

    “既是没事,又怎地半年杳无音信?”张平是个憋不住话的,忍了半天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柳大人这半载都去了哪里?”

    柳无囧了,这不巧了吗?这一连俩问题,她一个也答不上来。

    她想了想,念及这会儿是宁祯坐在堂上,她也不好编瞎话,于是便将一应事实娓娓道来,及至末尾时方朝着宁祯的方向跪了下来。

    “臣——柳无,自知罪孽深重,望殿下轻罚。”

    “失忆?”宁祯忽的开口,满座皆寂。

    柳无将身子伏低了些,“回殿下,确如此,半载记忆只余洪水卷走那一瞬。”

    宁祯听罢嗯了一声,须臾,问向一旁的刘伯远,“成都府通判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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