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仅剩的,只有他和无尽的沉寂,迟颂月靠在椅子上回想着,迟轩安的背离、母亲宋梦柔的哭泣与深爱之人的离世。
他仍记得那晚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仍记得姐姐经历的横眉冷对,自己却像困兽般孤独又空虚,被囚于笼中,淹没于海底。宋梦柔与迟清婉曾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可如今,支柱倒塌,破镜难圆。
一阵“叮……”的铃声打破了许久的宁静。
迟颂月也被拉回现实,不知道是不是脸庞苍白的原因,面容更显得憔悴,好似经历了一场汹涌海啸。
墙上的复古石英钟指向了“11:10”,他清楚是林姨打来的,意识到,电话响了很久。
拨通后,林姨先问道:“小月啊,中午回来吃吗?”
他顿了顿,还是不把一身戾气带回别墅为好,回答道:“不了,在公司吃员工餐就行,今天事挺多的。”
林姨怎不知道这是父子俩闹得不愉快的借口呢,但作为外人,只好让他注意身体,刚退烧不要太劳累了。
迟颂月作了回答,便掐断了电话。叹了口气,但自己不抽烟,又没有借来消愁的法子。灵光一响,拨了个电话过去。
拨通后,电话那头九分笑话一分问候地说道:“呀!月妹妹有空主动给哥打电话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月妹妹”这称呼是小学时朋友取给他的。那时的迟颂月白雪般纯净的脸蛋,一声稚嫩的童音,显得可爱活泼,长得又像一个女孩子,还是一群玩伴里最小的,自然调侃成了“妹妹”。
听着林一凡的玩笑,迟颂月笑了声:“有空吗?喝一个。”
“我这是听了什么折寿的话么?”
“来不来,不来就算了。”迟颂月这边也没好气地说着。
“来来来,你接我吧,我摩托车送去维修了。”
林一凡从他的字里行间中是能听出来的,无论迟颂月再怎么平静的语气,都藏不住他心中的烦闷,这人什么尿性,作为他“友好”的十几年了的兄弟还是懂的,而且这人洁身自好的,可不会没事沾酒精。
迟颂月说了句“行”,挂断后起身去走出了办公室,刚走没多远,杨文琴跑了过来。
“怎么了?”
杨文琴缓了缓,说道:“月总,有个小型讨论会。”
“让解星海去吧,也得锻炼锻炼他的交际能力。”
杨文琴了解他的做事风格,中小型会议基本上是自己跟解星海解决,而大型会议都是迟颂月亲力亲为,便说了句“好”,回到了岗位上。
到了中午,也进入了高峰期,路上很堵,过了差不多半个钟头,迟颂月才到了弘丽小区附近,望着它的老样子,不禁感叹道:“怀念啊!”
在大学时,迟颂月既不愿去住宿,也不愿去迟清婉的住处——如今的别墅。正好林一凡也在江城上大学,想找人合租同居,便拉拢了迟颂月,见硬性条件都挺好的,很快答应了下来。后来林一凡买下了那套合租屋,成了他和程静的婚房。
车上的他敲击着方向盘,环顾四周,很快一个男生映入了他的眼帘,身穿浅蓝运动服,外套加绒大衣,肩背着带有KUMPOO(薰风)字样的拍袋,很典型的阳光开朗大男孩,与迟颂月显露出的高冷沉着冷都男形成鲜明对比。
林一凡朝着他小跑过来,不一会儿后车门被打开,只见这人一溜烟地钻进了车,喘着气。
“刚打完球?”
林一凡“嗯哼”一声,调整好气息,又说道:“在球馆接到的电话,十二块钱一小时,半钟头都没到就出来了。”
迟颂月轻笑一声,说:“要不你回去接着打?”
“那不行,有酒……啊呸,月妹妹喊我出来岂有拒绝之理,那不得随叫随到。”林一凡笑得很亲切、很热情,与他奶狗的外貌十分相衬。
迟颂月见他冷得直哆嗦,便打开了暖气,林一凡靠在后枕上,被寒风侵袭的身体也随着车内温度的回升慢慢舒松开来。
都说男人结婚后会“幸福胖”,但迟颂月见林一凡还没有这种迹象,估计跟他平常爱锻炼有关。
两人也没说什么,便启程去了酒吧。到目的地后,林一凡愣了一下,这酒馆在他们大学逃课时常来,老板娘也对他俩熟悉的不得了,时不时给他们送点小吃,或者是给他们结账抹个零头。
林一凡调侃道:“你这小子倒蛮有情趣。”
迟颂月只是笑笑,林一凡顺手去搭他的肩,笑道:“喝点什么好呀,月妹妹?”
“要开车,咖啡就好。”
“扫兴,醉了叫你嗓子来接咯。”这人要是想到能喝酒,什么事都能抛之脑后,大一的时候宿友让他买饮料,想都不带想地带回来一箱啤酒,宿舍其他三个人当场瞳孔地震了,后来被宿管训了一顿也就“老实”了——偷偷摸摸地带,但作为一个体育生,他还是有点酒量的。
迟颂月一脸的无语,故意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看着他,损道:“嫂子忙,还有养家糊口呢,哪像你,无业游民。”
“还损我,找你安排个工作死活不松口,保安队长都不行?”林一凡露出他的肱二头肌,说:“瞧我这身板,不得把月妹妹保护得妥妥的。”
“我说过了,我可不喜欢走后门。”迟颂月讨厌考场靠作弊,职场靠关系,而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不可抗力。
作为兄弟的林一凡哪能不知道他的原则,高三期末考的时候林一凡作弊的事被迟颂月知道后,抓来训了很久。他一直说为人正直总会有所回报,不应靠小伎俩去谋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总这样,严于律己又严于律人。
林一凡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好啦好啦,进去喝点什么暖暖身子吧,再这样吹下去可都得躺板板了。”
迟颂月点了点头,进酒馆时,门上的银铃响了一声,老板娘习惯性地说了句“欢迎”,停下手头的事后,抬头一看,激动坏了。
“月月跟凡凡今天有空来欣姐这儿消费了?”
两男的相视一笑,迟颂月先开口道:“还不是为了照顾欣姐生意,自从入股酒馆后还没怎么来坐过,你家那小鬼呢?”
初欣看了眼手表,想了想:“刚放学吧,马上回来了。”
林一凡玩笑道:“欣姐,今天给咱送点什么好吃的呢?”
“还没消费就想着福利,你这小子倒是一如既往,还不如月月懂事。”
林一凡“扑哧”一声,迟颂月也跟着笑了一声。
银铃又响了一下,走进来一个男孩看到了熟人上前打招呼:“月哥,凡哥,好久不见啦!”
迟颂月笑道:“你倒是长得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大一那会儿,两兄弟初来初欣的酒馆,才知道她已婚,两人当时都挺惊讶的,二十五岁都没到就结了婚,后来是越来越熟了,才问了初欣。
初欣说:“当时的我是日语系的,学到一个词,‘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那段时间我很悲观,是他陪我度过的,他也总迁就我,让我宣泄情绪,他没有因为这样抛下我,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后来在毕业典礼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我求婚,说实话,真的很感动。”
到了大二,初欣怀了孩子——刚进门与他俩打招呼的男生,向信。两人又怀着浓烈的好奇心问她,她说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怀上的,但是打胎又太残忍了,还是选择生下来。
向信脱下身上厚重的冬季校服,问初欣:“妈,爸呢?”
“里面磨豆子呢”,初欣转头朝着一间作坊喊到,“知来,有熟人。”
向知来在坊里回了句“谁呀”,走了出来,露出了与母子俩一样的神情,对迟颂月笑道:“小月总,欢迎欢迎,刚在磨咖啡豆,就不握手了。”
迟颂月说:“不打紧,现在酒馆经营的如何?”
“多亏了你姐姐那时的救济,发展个性酒馆很有效果,盈利不少。”
“还不是因为欣姐人美心善。”初欣和向知来结了婚后,向知来用所有积蓄开了这家酒馆,但每年下来的收入都是点零碎,只够日常开销,后来初欣跟迟颂月商谈此事,迟颂月认为酒馆个性化是个很好的盈利模式,便跟迟清婉说了。在此前迟颂月做好了全方面的分析,所以这事迟清婉很快答应了下来,最终结果也很可观。
初欣被说得羞红了脸,想起点单的事,问他俩是否还是老样子,一杯黑咖啡,一杯鸡尾酒。
迟颂月表示肯定,由于酒馆有着先埋单的规定,所以先安排林一凡找一个清静的地方。
完事后,两人举杯对饮,但没什么话题,坐久了也开始无聊了起来,酒馆新添的爵士乐又不是他俩欣赏得来的风格,便搅拌起了汤匙。
林一凡这边自然没有迟颂月那么有耐心,心想:必须找点乐子!
不过一会儿,他撞了撞迟颂月的手肘。
迟颂月蹙了蹙眉,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而林一凡朝他一点钟方向扬了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