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窗户被风吹得嘎吱震动着,康纳哈了口热气,擦了擦结冰淌水的雾面窗户玻璃,望向呼啸着刮着密密细雪的窗外。
所有房子都披上了一层雪白的奶油淋层,像是冬日里香甜可口的饼干屋一般,地表都被厚雪覆盖着,穿着棉服的兽们纷纷笨拙地拿着铲子在雪地里开着路。
从楼上往下看,一切都像开了迷你特效,变得可爱了起来,像是嘉丽送给他的雪景水晶球里场景一样。
在冬日的早上想要起来是件困难的事情,但是为了昨天约定的:和嘉丽一块去最近在学生间很火的早餐店打卡。
康纳还是克服了睡意,特地在昨晚定了三个闹钟,天没亮就早早地起了床。
昨日就和家里说了今日打算走路上学的事情,早上一起他从头包裹到脚,挥手独自踏上了路程。
路面新雪散发着潮湿的水汽,呼出的每口吐气都变成白烟消融在雪地里,还未被足迹留下痕迹的雪白地面,被康纳踩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一路上的小坡让康纳几乎一路摔到早餐店,看到了早早在那里等待的嘉丽,她一边蹦蹦跳跳地朝他挥挥手,一边拍拍旁边的座位。
几乎是一走近,他们一对视就都笑出了声,因为鹅毛大的飞雪挂在康纳毛茸茸的脸上,这时已经结了冰,像是一款雪融小熊饼干。
露天早餐摊上,座位上都打着小伞遮挡着落雪。
康纳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又摘下帽子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他的余光才发现领座的座位上,是那只之前闯入他家赖着不走的那只鬣狗。
他僵硬地背对着鬣狗,期盼着没有发现他。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在服务员小姐端上餐盘时,鬣狗转头发现了他,鬣狗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搭上了康纳的肩膀:“这不是我们家的少爷吗,大家不知道他家可有钱了,这餐务必你请。”
康纳只是沉默着不搭腔,鬣狗独自说着就坐下了,他啧啧嘴顿感没有意思:“真是不够意思哦,只是作为朋友做下客罢了,主人家连茶水都不上,就急匆匆地赶客可不是待客之道。”
“该走的就是你,你现在就走,没有看到他不愿意吗。”嘉丽拿出背包里的棒球棒,嘣的一声敲在鬣狗的那边桌边。
鬣狗感到一阵风从他面前呼过,他小心地推后几步,不满地嘟囔着:“这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的朋友,难道我要干坐在这里听着你欺负我的朋友吗?”
“哦,真是勇敢的兔子。”鬣狗龇着牙,瞄了瞄周边围观的巡警和兽群,嘲讽着退后。
康纳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样子的滋味,他带着复杂点眼神望向矮了他一个头的兔子。
他周边的兽都是明哲保身,从未有兽维护过他,甚至父母也没有,一只兔子却这样做了,明明她只是一只身形矮小的草食动物。
他想:兔子才是那个拥有雄心和勇气的兽,也许自己才是一只沉默的兔子。
在食不知味的吃完这家网红早餐后,嘉丽得意的眨巴着三瓣嘴,高兴地抖圆球似的尾巴:“我就知道会派上用场,所以总是随身携带武器,刚刚我就是这样给他来了一下。”
“看他看看都被我吓到了吧,这种兽就是欺软怕硬,当你硬气起来,他就会怕你了。”嘉丽背着手,高兴地蹦蹦跳跳地走在斜前方,这样总结着。
在此刻康纳的心里,总觉得她的背影是这样高大。
放学后,康纳照常去了嘉丽家里玩耍,他们喝着热茶,一边赶着作业,一边说着话。
屋内的墙上贴着报纸,整个家里一览无余,床就在旁边,地下摆着火盆,电视机开着播放着鹦鹉们的脱口秀。
他们支着小桌子和矮板凳,靠着火盆烘着火,火盆的木头发出滋滋燃烧的木头声,盆内还热着他们都心心念念的烤红薯,他们探着头,时不时拿着火钳波动一下火盆里的红薯。
“好了吗?”
“嗯,还不够软,应该还没好。”
过了一分钟,嘉丽又探出头:“我觉得它已经烤黑了,应该是熟了。”
于是,他们着急地把它拨到碗里,拿着毛巾包着掰开了一点,露出了里面黄黄的芯来。
“看来还要复工一下。”嘉丽严肃地点头总结着,拿来根筷子把两瓣红薯串连在一起,放回了火盆。
嘉丽想了想,把作业丢在一边,突然又跑到门外,顶着一头的雪,从地里刨了两根带着泥巴的胡萝卜回来了。
“我觉得考胡萝卜也应该会不错。”嘉丽甩了甩身上的雪。
“那会不会太干了,而且之前我烤过。”康纳提醒着
“嗯,那就做汤吧,我去支个锅。”嘉丽想到了什么,又跑到了厨房,一顿乒乒乓乓的翻翻找找后,她拿着脸大的铁盆回来了。
“加点葱,对了再加点面吧。”嘉丽试图把铁锅放在火盆上,却发现把地下的柴火都压熄灭了不少,吓了一跳急忙把盆端起。
康纳蹲在火盆边,拿着废纸扇着稀少的火苗,越吹炭火粉越飘过来,显得脸越黑,快要从棕色小熊变成黑脸小熊了。
嘉丽则是慌慌忙忙地端起铁锅满屋乱跑,不知道把滚烫的盆放在哪里,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最终,嘉丽的爷爷及时登场,用铁丝给他们做了个托锅的架子,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就这样乖巧地蹲在一边围观着架子的形成,一只端着锅,一只脸上顶着黑漆漆的碳粉。
嘉丽的爷爷带着笑容,去水池边打湿了毛巾,给康纳小熊仔细地抹了把脸。
爷爷带端着巴掌大的奶油蛋糕,慈祥地端给嘉丽边上的小桌子上:“特地买了小蛋糕,你们一起吃吧,我就不吃了,我不爱吃甜的。”
留下一句和朋友钓鱼去了,爷爷就背着手,冒着雪出去了。
嘉丽公正地把蛋糕平均切成了四分,说:“一份给爸爸、一份给爷爷,我们一兽一半。”
“给你蛋糕,我其实更爱吃奶油。”康纳特地把奶油刮下,递出了全部的蛋糕胚,他知道她喜欢吃蛋糕。
“那我的奶油给你。”嘉丽说着,用勺子刮了一大块奶油放到了康纳的碗里。
窗外的积雪淹没了整个玻璃窗,北风呼啸,只见雪白一片,他们却在这样温暖的室内吃着蛋糕,看着锅内冒着的泡泡,康纳的心中也冒着泡泡,他感到非常的幸福。
次日课间里,教室里的大家已经能围在一起吃着午饭了,这里的大家指的是素食动物组。
康纳也被包含在这个团体里,甚至饭后小鹿还抓了一把椰子糖,逐个分给大家,他是个很大方的鹿,每天都会带不同的饭后小零嘴给大家。
他的名字叫鹿圆,据他所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很胖,整只鹿都圆圆的,所以妈妈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就是太大块了,要对着墙壁摔几下,像这样,就会变小,就方便吃了。”
鹿圆对着天花板用力一甩椰子糖,再次拿起拨开时,糖果果然被摔碎成小块。此时的小鹿正在长角期,总是拿手不停地挠着缺了半边的角。
在闲聊中,她们不知不觉聊到了昨天的饭,绵绵听说了他们吃烤红薯的经历后,急忙举起手说:“我也要来嘉丽家吃红薯。”
“我也想去。”掉了半边角的小鹿鹿圆也挤满凑过来,他又补充道:“我可以叫妈妈放学带着红薯给我,我们自带干粮。”
“好吧,那都来吧。”嘉丽只好答应着。
“周末可以去我家公园那里玩,那边地方很大,我可以请你们吃冰淇淋,我今天回去就冻很多。”绵绵想了想也说了请客的事情。
课间,大家呼朋唤友地到宽阔的楼梯间玩起了踢毽子,因为康纳非常擅长踢毽子,可以一次性踢到上百个,是只非常灵活的小熊了,大家纷纷都要和他同组。
他从未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抢手,被数只毛茸茸包裹在一起的康纳如此想着。
终于挨到了放学,鹿圆一鹿当先跑去了校外,一刻钟后他就拖着等身高的一麻袋红薯回来了。
走在路上甚至被路过的兽拦下,询问多少钱一个红薯,对此他只是摇着头严肃地说不卖。
然后他就带着拖着麻袋尾部的大家,像一只舞狮子领头带着它的后腿们一起行走着。
走到一半路,他们又被路边烧烤的烟熏香味迷住了心魂,大家迷迷糊糊地掏钱每只兽都买了几串,最终回到了嘉丽的家里。
大家闹哄哄地聚在小小的房间里,绵绵甚至跑到厨房空口吃起了味精了:“味道真的很不错,你尝尝。”
说着她又塞了把味精给大家一只兽发了一点,十分有主人姿态,大家都听话的舔了点掌心的味精。
一时之间说不清这是嘉丽的家,还是绵绵的家。
“真的诶。”大家都善良地点头赞同着,说完又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又开始了逐个品尝吃起了调料来,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味精最好吃。
甚至到后来,大家把桌面剥下的剩余橘子皮、土豆皮和胡萝卜皮也吃干净了。
最后,每只兽吃了一颗红薯,看了会电视后,绵绵和鹿圆就陆续告别回家了,留下了一麻袋红薯。
“这样一收拾,家里干净多了。”
嘉丽在他们都走后,笑着跟康纳开着玩笑,她再三看向门口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板巧克力来。
“刚刚兽太多了,舍不得分。”嘉丽说着,手里却给康纳掰了一半巧克力,递给了他。
“我果然是嘉丽最好的朋友。”康纳开心地眯着眼,咂巴着嘴里香浓的巧克力,心想着。
在这样流着金光的闪耀时光里,康纳逐渐又变得开朗起来,并开始认为现实世界更好了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在鹿市长上任的第三年后,他死了。
报纸大肆报道着这一震惊新闻,是仇杀还是谋杀,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此事。
罗伯特作为精明的政客,立即调向了另一方,于是在这年春天,康纳又被接回了原来的肉食者精英学院。
临走前,康纳哭的稀里哗啦,脸上的毛毛全打湿了,他给每个朋友都送了礼物。
其中,他特意送给了嘉丽一对漂亮的红耳钉,特意定制的兔子造型,上面还刻着嘉丽的名字,他们泪眼汪汪地互相望着,许下了一定给他写信和打电话的保证后,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这个周末,还可以来我家玩。”嘉丽红着眼挥着手,对着驶去地车辆大喊着。
“好。”康纳也如此大声答应着。
回到原来的生活,落差不是一点点,康纳从未如此期盼着周末。
然而,在终于等到周末后,康纳的妈妈却把他锁在家里不让他外出。
“看那个草食动物朋友对你有什么用,没把这五张卷子做完并达到90分以上,哪里都别想去。”她是这样轻蔑地说着:“我是为了你好。”
康纳只好忍耐着,盼望着下周,然而,下周也是如此的情景。
他坐在锁起的铁门边,完全提不起做卷子的想法,经过几次的尝试后他就明白了,反正做不做母亲都能找到理由不能去。
他感到十分绝望,隔着铁栏杆看向路边的天空,度日如年地像是在坐牢。
好在,期间还看到了偷偷来探望的嘉丽,她同情地递给他一支有些融化的奶油冰棒:“真可惜你来不了,我们今天要去游泳馆玩水呢。”
嘉丽此时已经带上了那颗红色兔子耳坠,她摇晃了下耳朵:“我还特意去打了耳孔,还肿了好几天才好呢。”
在探监似的隔着铁窗,看望了康纳后,嘉丽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这样一潭死水的平静度过着一段时间后,康纳家里又开始办起了聚会,据说是欢迎新市长的上任,到处都挂上了彩带和羊毛地毯。
来的都是精英阶层,父母对他再三叮嘱“不要乱讲话”后,就挂着笑脸,举着香槟迎上了来宾。
聚会进行了一半,灯光突然熄灭,只留下餐桌正上方的那盏灯光,长长的餐桌上抬上了一盘长长的餐盘。
掀开了餐盘,里面是一整只烤兔,旁边配着洋葱、苹果片等等佐料,烤得皮金灿灿的。
侍者带着白色手套,拿着小刀切着肉,把它均匀地切成薄片,盛到精致到小碟子中,分发到每一位来宾的手里。
康纳对此不适地撇开头,沉默地站着充当一根木桩里在哪里,拒绝了一切肉食。
这显然让父母都脸上挂上了脸色,他们对此非常不满,却又碍着客人在场,只是隐晦地用眼刀刮了他一眼。
用餐后,大家摇着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高脚杯,闲坐在餐桌上开始闲聊起了政事,每张脸上都带着献媚的笑容,他们众星捧月地围绕在新任总统的身侧。
趁大家不注意,康纳在餐桌边取一碟胡萝卜蛋糕,准备把它打包,趁机溜出去到嘉丽家玩,顺便还能一起吃蛋糕。
无意中瞄到了烤兔耳边的兔子形状耳坠,他颤抖着上前仔细摩挲着耳坠,上面写得正是“嘉丽”。
康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世界在此变得浑浊起来,脑海里仿佛钟鸣似的嗡嗡作响,他浑浑噩噩的冲向厨房,捉住厨师的领子质问着:“那只烤兔是哪来的?”
他几乎期盼着看着穿着一身白的厨师熊眼睛,从中妄图获得否定的回答。
“就是常来的那位朋友啊,嘉丽。”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吃了她?”
“是我的意见,你应该学会区分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的阶级,不把食物当朋友,是你人生中必须要学会的一课。”
身后来到厨房门口的父亲漫不经心的说着:“快回到宴会,主人家的孩子必须要在场。”
在康纳的眼中,父亲此时的嘴脸变得扭曲起来,他此时的心中仿佛有把烈火在燃烧,这把火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眼睛都充着血丝,他弓着腰停不住地呕吐起来,把胃里的一切都呕吐了出来。
手里的叉子变得非常潮湿温热,康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举着刀叉挥向父亲,此时在他的眼中:对方已经不是父亲,而是仇恨的对象。
瘦弱的康纳不出意外的被下人们轻松拦住了,在被父亲打倒的那个瞬间,他清晰的听到周围兽对他的评价:“他是疯了吗?”
是啊,还是这样,他一点都没变,永远是这样软弱没用,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这一定是梦,这不是真的,我还在做噩梦,我一定要醒过来。”康纳在晕乎乎之际,把叉子用力叉向了大腿。
“这是假的,我一点都不疼。”他的大腿正在不断向外冒着鲜血,麻木的大脑已经感不到任何疼痛,他是如此确信着。
身后的仆人连忙上前打晕了他,在昏过去的那刻,康纳却突然回马灯似的想到了很多事情,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小事:
嘉丽有天对她说过,她总是能听出他喊她的声音,因为她觉得他的声音里和别的兽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同呢”
“我也说不出来,就是声音更加充满感情。
就像别动兽都会干巴巴的叫我,但你总是带着感情的喊着我的名字。
我喜欢你这么喊我,要是你是我的弟弟就好了,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我会永远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