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那小乞丐所言,他们查遍了通州各处的乞丐,终于找到了那个同样使用苦青石粉的老乞丐,又用了些手段从他的嘴里套出了持有此物之人。原是一个带着面罩的男子,身形描述颇有几分像孙置,每半月来一次通州与他交接银钱,他便受那男子所雇时常去看望孙母的情况。老乞丐本就在各处乞讨,连着孙母那条巷子也是时常去的,便一口应下了这白得来的差事,只是那老乞丐手脚不太干净,一次与那男子交接银钱的时候偷了这苦青石粉。
说来也是那老乞丐要倒霉,如今被桥络他们抓住,只得一□□待干净。据那老乞丐所言,那男子言,若是有紧急情况,便于通州朝东郊外处的一小屋内点起火把,令那炊烟升起,他便会前来与老乞丐相会。
朝东,便是赤南。
如今这矛头已出,便是只需顺藤摸瓜。
驻扎在通州的人都被派去了出去,小宅院内便只剩下一个女侍从,孙母和桥络而已。
正值午后,天气甚好,刚吃了午饭,女侍从便帮桥络重新清洗了眼睛。
这苦青石粉确实有些霸道,虽不致命,却是能令人盲上几日。
桥络微微睁着眼睛,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她暗暗叹道,怎就中了那小孩子的把戏,果然是离了漠西太久,人困且乏,连这基本功夫都不利索了。平日里老是盯着桥恪,倒是把自己给忘了,看来得改,得大改。
桥络挥退了女侍从,重新躺回了长椅,开始享受起这难得的闲暇。
树上的鸟儿偶尔低声吟唱,伴着远处模糊不清的叫卖声,就连清风吹来的时候都带了一丝淡淡的香气,渐渐地,成了最好的助眠谣曲。
忽而一声几不可闻的开门声响起,接着是浅浅的交谈声,伴着脚步声慢慢传到了院子中间。
经南七听那女侍从言道,桥络在院中休息,便放缓了脚步,慢慢踏入院内,果然刚一入内院小门,便看到石桌旁躺着的桥络,身形未动摇椅已停,当是已经入梦。
他把步子更加放缓,待走到桥络身侧,呼吸也已然放缓,观其秀丽面容如水,虽不着脂粉,却仍有几分女儿家的娇态,若是那双凌厉的眼睛不睁开,当是何等叫娇憨。
经南七目光微微上移,却是忽地皱起眉头。
几日了,眼睑上的红痕却仍旧不消散。
他从怀里掏出帕子,正欲碰到桥络的面容,却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身下的桥络也被惊醒,立时便坐了起来,张着空洞的眼睛向着前方张望。
“谁回来了?”桥络问道。
墨白扫了一眼已然站在一侧的经南七,轻咳了一声,待桥络转着脑袋面向他的时候,才接话道:“三小姐,属下是墨白,属下和南七都回来了。”
桥络轻咦了一声,感受着日头打在身上的暖意,推断着时间,有些疑惑道:“抓到孙置了,事情进展竟如此顺利?”
“没有,那交接的人一露面就跑了,不过就属下观察,确是孙置无疑,我们的人一直追到了赤南才失了踪迹,料定此人应当还在赤南。”墨白回道。
“那为何不继续追查下去?”桥络问道。
虽是眼睛看不到了,墨白仍旧对着桥络恭敬行礼,“三小姐,赤南再往东就是暨州了。”
桥络一怔,便要起身,只是刚一摸索,便被身侧的经南七扶住,待她站稳,头顶便传来了经南七不忿的声音,“这苦青石效用怎如此之久,若是抓住那孙置,定是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不远处的墨白看他眼神愈发奇怪,只是听他说到孙置,无奈讷讷道:“此物确实如此,将士们在漠西打仗的时候,若是不小心沾染到了,也是要苦上几日。”说罢转向了桥络,“三小姐这几日还是在院内好好休息,孙置之事还是交由我吧。”
桥络轻轻一拍经南七,又转向了墨白的方向,“若是让孙置跑到了暨州就不好了,架上马车,我和孙母与你们同去。”
赤南乃是江南的丝绸之乡,产出的赤丝享誉内外,因而也是人员聚集最复杂的地方,饶是那绿眼睛黄头发的关外之人,亦是可以见到,因而,桥络一行人很是顺利便入了城。
甫一入城,找个了宅院住下,便只对外宣称做丝绸生意的,倒也并不打眼。
只是人员复杂,好侵入却也难寻人,这孙置一入城内,便如鱼入海内,难以捉摸。
遍寻无果后,桥络便打起了那赤南商会的主意,赤南商会遍天下,这小小的赤南城更是不在话下,若是能让他们帮着寻人,却是最快且最稳妥的一条路。
说干便干,桥络几人摇身一变,便成了那北境商人,大摇大摆地进了赤南商会,开口便是十万的生意,更言若是销路畅通便可做长久生意。
那商会的管事却是人精,好声好气地接待,待他们真的掏出了银钱,才变了脸色,迎为了座上客,桥络摸着手里的各式绸缎,倒是有些挑挑拣拣。
管事的看着桥络的样子,对着一旁的经南七悄声道:“罗先生,你们家小姐这样能看得清布料吗?”
经南七哼了一声,装作不快道:“管事何意,我们家小姐虽是看不见,但那一双巧手一摸,便知这料子好不好。”
管事只得连连道歉,忽而听得座前的桥络冷哼一声,“这云锦丝也不过如此,须有其名罢了。”手里的料子一放,便朝着管事的方向张望,“想当初我从关外带来那皎云绸,便是定北侯都要夸赞两句,如此看来,还是我高看赤南了。”说罢便伸出了手,待经南七扶住了她,便要起身离开。
“皎云绸?可是定北侯世子在却繁楼上展示的那件华裳的料子?”管事忽而问道。
桥络咦了一声,微微侧头道:“你也听过?”
管事急忙拦住了桥络,对着她连连告罪,“罗小姐且慢,我们商会会长对这料子甚是喜欢,不若上楼详谈?”
桥络摆了摆手,面上带了些不耐,“不行,这料子本就少,如今我都是要供货给定北侯的。”
“罗小姐。”管事又拦了两下,“这定北侯一户几宅人员固定,又能用得了多少料子,不若与我们赤南商会合作,我们定然可以帮你打通这条江南通商之路,再者,您不是要做这买南运北的生意嘛,只要我们赤南商会能插手的,这中间的小磕小绊都是小问题。”
“不行不行,我还要仰仗定北侯做生意呢。”桥络仍旧推拒。
管事看这如何也不行,便狠下心道:“罗小姐,不若看看我们的赤丝,这可是专供宫里的。”
桥络动作一停,倒是来了些兴趣,悠悠道:“你们的赤丝不是不做外运生意吗?”
“您可以观摩一下,再者我们还有仅次于赤丝的浮华锦,您都可以看看。”管事的声音刚落,便看到桥络有些踌躇,接着问道,“只是不知是否有幸观摩一下这皎云绸?”
桥络沉吟片刻,回道:“观摩倒是可以,就是这生意,我真是做不了。”
“好说好说。”管事连连应道。
桥络便对着身侧的经南七道:“小七,去把我的那顶帽子拿来。”
经南七应了一声,身侧的婢女便迎了上去,跟着管事一起慢慢上了楼。
半刻之后,那管事还在欣赏那顶皎云绸做的帽子,一边感叹此绸华美细致,一边感叹只做了帽子而惋惜。
桥络把手里的绸子一放,有些不客气道:“这浮华锦到底不如赤丝。”叹气一声后又对着管事道,“这样吧管事,浮华锦我先拿二十匹,等我到了北境试试水,再与你们做后续的生意。”
管事仍旧沉迷于皎云绸中,听得桥络的话也只连连应声,“罗小姐,这皎云绸,不知是否?”
桥络面上有些为难,管事忽而觉得有些机会,便再追问道:“不论多少,我们赤南商会都接了。”
桥络终是叹气一声,回道:“管事如此诚恳,我也不好数次推拒,待我再看看吧。”看那管事面上欣喜,桥络又接着道,“这帽子管事若是喜欢,便送于管事。”
这下管事真是又惊又喜,怔愣半晌才回了一句,“多谢多谢。”
桥络一挥手,“管事客气,说来我也有一事请管事帮忙。”
管事赶忙应声道:“罗小姐客气了,若是何某能做到的,定当竭力。”
桥络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经南七伸出了手,待接过一物,对着何管事缓缓展开,“我们来赤南后,丢了一仆役,麻烦管事帮忙找找。”
何管事低头看着画上那面目陌生的男子,又观桥络一盲眼女子,精明计算,身侧皆是跟着美貌男子,忽然生出一丝奇怪之感,他微微露出了然的表情,缓缓接过画像,对着桥络悄声道:“罗小姐且放心,只要是在这赤南城内,就没有我们赤南商会找不到的人。”
桥络嘴角噙着笑意,柔声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