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寂,人面如花。
盛放又陨落,不过在人心咫尺之间。
波浪拍打着海岸边的石头,激荡出层层白浪花来,远处石滩上的两人,一坐一卧。
忽而那卧着的人惊叫一声,“阿娘。”随即猛然起身,却碍于身上的束缚又重重倒地,脑袋砸向石头之时,一只手迅速伸了过去,稳稳扶住,待其躺在地上,才抽了出去。
如此动静一番,周濯已然清醒,看着坐在侧边的桥络,挣了挣身后被绑住的双手,神情有些难耐,“桥三小姐,你这是意欲何为?”
“自是怕你再伤了我。”桥络悠悠答道,摆弄着面前的火堆。
周濯挣了挣,还是无法挣开,便挣扎着坐了起来,打量起了周围的情况。
眼前是低浅河流,四周则是群山环绕。
莫不是沿着河水飘到此处?
心中暗忖,目光落到两人之间,“三小姐,既然沦落此处,我们当同心协力才是。”
桥络不应,反而自顾自地说着,“我探查过了,沿着河流而下,可以到一村庄,想来应该还是在绥阳县内。”
“那我们为何不前去村庄,何必待在这荒野郊外。”周濯一喜,立刻问道。
桥络目光幽幽探来,“自是在等你醒来,我又拖不动你。”
周濯一怔,心头生出一阵奇异之感,忽而又叫道:“你不是瞎了吗?”
眸光一转,桥络嗤笑一声,“我何时跟你说过我瞎了。”
这下便是能言善辩的周濯都噎住了,回忆半晌,终究冷笑一声,这桥家人,果然都是些狡言令色之徒。
“如今我也醒了,为何不把我放开一同下山?”周濯冷哼一声。
桥络却转过头来,定定望着他半晌,待他有些不舒服了,才开口问道:“在那之前,我有个事情问你。”周濯眉头一挑,桥络的话已缓缓道出,“昨日在崖边,你提到我大哥私藏了一个男人,这男人是谁?”
“你都不知,我怎么清楚?”周濯不答反问。
桥络却是继续问道:“如此说来,五皇子对付我桥家,不仅仅是为了漠西的势力,还为了这个男人?”她打量着周濯面容,忽而继续道,“这个男人如此重要,不仅五皇子对他很感兴趣,就连六皇子也有兴参与。”语气一顿,桥络猛然逼近周濯,“我大哥之死,该不会你们也有参与吧?”
周濯神色瞬间变得难看,看向桥络的眼神也是晦涩难辨,良久才缓缓回道:“我在六皇子处不过是一幕僚,你问得再多,我不知道,又能问出什么?”
伴着周濯难看的神色,桥络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奇怪,她起身拍怕尘土,对着脚下的石头一踢,忽而转过身来,对着周濯笑道:“你也挺可怜的,五皇子轻视你,六皇子也未必把你放在心上,如此这番,倒不如再寻个明主,我帮你想想啊,九皇子如何,哦,不行,九皇子太小了,那待如何呢?”
桥络悠悠的调侃,已然令周濯面色更加难看,他挣扎着冲向桥络,却被对方轻轻一脚踹回原地,接着蹲了下去,平视着他的眼睛,“周濯,我没心思跟你胡闹,你若是不愿意说,我就把你扒光丢在此处,若是有好心人上山,你就大喊两声让他救你。”说罢,嘴角噙着的笑意愈发深了。
周濯一怔,随即口中吐出两字,“你敢?”
“你们都敢害死我大哥,我不过是扒光你的衣服,有何不敢。”桥络的声音渐冷,眸底的疯狂令人似曾相识,周濯一愣,半晌还是败下阵来。
“你大哥的事情你不是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周濯一语刚尽,却见桥络压了上了,对着他的衣领便撕扯起来,他心中大骇,即刻挣扎道,“我说我说。”
待桥络停手,他才喘着粗气,缓缓坐了起来,有些抗拒地远离对方,接着道来,“你大哥坠马一案,确是出自于五皇子之手,只是其中六皇子是否参与,我并不清楚,但想来推波助澜,应是有的。”他看着桥络面色难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着,“至于你大哥私藏的那个男人,或许与周氏有关。”
“周氏?”桥络皱眉。
周濯按下神思,缓缓道来,“传言大葳王朝创立之初,武圣帝为表与卫桥秋公良四族共图一心,便在一隐秘处埋了宝藏武器,若是周氏有戕害之心,其余四族皆可取而用之。”
桥络忍俊不禁,“你是说,那个男人手里有藏宝图?”
周濯面不改色,“如今五皇子和六皇子皆有问鼎之心,若是如此,便也可以说得通了。”
“哼。”桥络嗤笑一声,“如此这宝藏当归我们桥家才是。”
话音刚落,却见周濯幽幽望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若是清醒,自当早日把这烫手山芋丢出。”
桥络却是一笑,冷冷望着周濯,“周公子,你不必与我套话,我若是知道这人在哪,自会立刻献给圣上。”
此言一了,却听得山间脚步纷杂,夹着陌生男子的声音飘来,岸边两人表情一变,一喜一怔,自是不同。
周濯刚要开口,却被桥络堵住,猛然用力扯下他的外衫,胡乱一团堵在口中,接着起身一溜烟地朝着外侧跑去。
等那男声逼近,人影已然不见。
……
不过半日,桥络便回了绥阳县内,依着记号很快便和县内等待之人会面。
等经南七和墨白赶来,桥络已然睡去。
站在屋外的经南七有些踌躇,几番挣扎,仍旧想要进屋查看,却被身后的墨白拦住,“刚刚下属已经回报,三小姐除了有些风寒,并无大碍。”
“她眼睛看不清楚,又掉入江中随水漂流甚久,岂会只是小小风寒。”经南七有些执拗,向前两步,却见墨白横刀而立,语气严厉,“大夫已经帮三小姐仔细查探过了。”
看着经南七立在原地,仍旧不肯退去,墨白忽而开口道:“南七,你越界了。”
屋外的灯笼晃动,震得经南七心绪已乱,他嗫喏半晌,终究还是难以辩驳,脚步踌躇,却也已生退意。忽而屋门打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桥络睡眼朦胧道:“你们在吵什么?”
墨白收刀回鞘,对着桥络一拜,“三小姐,我们在商量明日的路程。”
说到回程,桥络倒是清醒几分,“若是水路当还是走南阳郡,那陆路呢?”
墨白思忖回道:“若是陆路,当是走宜州高阳郡为佳。”
“那便走陆路。”桥络一锤定音。
待墨白应声,桥络又看向稍远的经南七,观其面色低沉,忍不住问道:“南七可是受伤了?面色看着不佳。”
墨白替着回道:“此行死伤不少弟兄,南七有些伤愁。”
桥络垂眸,已然跟着低沉起来,“多加抚恤,勿使兄弟寒心。”
“三小姐请放心,此事属下已去安排。”
听着墨白应道,桥络愈发明白父亲为何如此看重此人,她点点头,关门重新睡去了。
夜色已深,屋内人已定,屋外人却尚未可知。
……
既是改道而行,便要快马加鞭。
行至宜州高阳郡,进城补给之时,桥络倒是听了一番好戏。
却说这宜州高阳郡乃是太傅伏承的老家,上至郡守下至街边店铺,无一不存伏氏之影。
这伏氏乃是百年清流世家,族中多出文人雅士,前有那醉落三日书长尽的伏长庚,今有那余音绕越三载的伏凌恒,可谓是人杰地灵,文才辈出。
只是如此雅地,又有珠玉在前,不免有人便落了陪衬。
这今朝的陪衬,便是那伏家二公子,伏济桓。
伏济桓打一出生,便踩着伏凌恒所踏之路而行。伏凌恒搞学问,他却浅略书文,伏凌恒习武,他却手肩不能自提,伏凌恒学琴艺,他却是连谱子都看不大明白。如今伏凌恒决然辞官,游遍山水,他却才初入官场,靠着父亲做个微末小官。
如此细细数来,倒是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鸿沟已出,自是难以填埋,人心参差,自是差距已然。
桥络坐在茶馆,听得那周围之人夸赞伏大公子,自是那天上有地下无般的神奇。她听了一会儿,又想着伏大公子的行貌,还是觉得有些夸张。
只是人心已然,她若上前扫了诸位兴致,便是有些下乘,便只当故事来听,若是有机缘,也可说与伏大公子听听。
只是听得久了,周围之人的话题便有些偏了,竟缓缓扯到了伏家二公子身上。
这伏济桓与伏凌恒的性格乃是天差地别,虽则他有模仿他大哥的意头,但到底不是一人,时间久了,众人自是能察觉几分。如今话题转到他的头上,桥络自是来了几分兴趣。
只是人有一个问题,若是夸的别人太好,再来一人便是兴味索然,甚至千差万别。
如今身在高阳郡内,即便不夸那伏济桓几句,想来也不会贬损太过厉害。
到底还是桥络太过年轻,不知那文人风骨高风峻节,却也尖酸刻薄,对着那堂堂伏家二公子,便只下了一言。
抗尘走俗,实为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