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州桥家与王氏商议定后,便准备好行李早早出发了。
此次出行,事关重大,钦州一脉,由桥宗成和桥宗德带着儿女桥惟、桥恒和桥绮一同前去,桥忱因着年纪太小,便与母亲一同留在了钦州。
行至曲县,那县令赵明祈得了圣上嘉奖,对着桥氏一族人倒是客气很多,着衙门下的差役帮忙安排了了驿站,又派人贴心照顾,甚是花费一番心思。
夜间,待桥宗成和桥宗德与那赵县令宴罢,刚入驿站,便被快马从圣京赶来的人堵住,那仆役满头大汗,身侧的马匹也疲累不堪,“两位可是桥大人?我是镇西侯府的仆役,受五公子之令特来寻我们家夫人和小姐。”
观其形貌焦虑,桥宗成也不待细问,便带着他去了堂屋。
屋内的桥家人围在一起,事态紧急,那仆役也不迂回,一口气便把交待之事道尽。
原是那五皇子与姜家从中作梗,劝得圣上改口,令刑部于两日后开审。
仆役一路赶来,便已用了一日,若是明日证人还未到场,刑部审理,是否定论,便是不可控制。
眼看诸事皆要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却又突生变故,王氏已然有些撑不住了,幸而身侧的桥绾和桥绮扶着,才未又软了下去。
堂中的桥宗成皱眉问道:“可有派人前去寻阿络?”
“已经派了,连着五公子也去了,只是三小姐归程线路尚未可知,便只能多多派人去寻。”那仆役立刻回道。
如今事已到了眼前,桥络还不知身处何处,愈发令人焦头烂额起来。
桥宗成在屋内踱步,桥宗德也是一脸愁容,便是他们即刻赶路,这一家老老小小的,又如何能赶得及。
立在王氏身侧的桥绾忽而开口道:“我们今夜即刻出发吧,若是骑马,想来明日是能赶上刑部开审。”
桥宗德摇了摇头,“不可,这堂内会骑马者本就不多,还要夜间奔袭实为困难,再者这关键人物在阿络手里,我们便是到了圣京,也难改局势。”
他话音刚落,桥绾扫了一圈四周,忽而低声道:“那孙置不在三姐手里。”
众人一怔,桥宗成抢先沉声问道:“可是在我们……”
问话未完,桥绾便已点头,“三姐说此行危险,定会有人盯着她,便偷偷把人送到我们这里,她便只作那活靶子。”
“那阿络岂不是危险?”王氏握住桥绾的手,惴惴不安道。
“母亲放心,三姐聪慧,且有墨白和南七跟着她,不会出意外的。”桥绾安抚住母亲,又对着桥宗成接着道,“伯父,不若由我带人先赶回去。”
桥宗成犹豫问道:“你可善骑马,还是由你叔父带人先行?”
桥绾叹气,轻轻摇了摇头,“此中关键三姐已经交待予我,当是我和叔父一起前去更加稳妥。”她顿了一下,又接着回道,“侄女虽然不善骑术,但我有一仆役骑术极好,可由他带我前行。”
“此仆役是男是女,阿绾你……”桥宗成仍旧有些疑虑,却被桥绾一口打断。
“伯父,事急从权,岂论什么男女大防?”
一言已论,堂内众人已然定声。
一夜过后,一行骑马赶路之人刚至圣京城门,桥纯下马匆匆交了缰绳,便由桥绾自行带着桥宗德赶往刑部衙门。
刚至刑部衙门门口,便看到许多百姓堵在那里,连着声音也甚是吵闹,桥家仆役费了好些力气才隔开百姓,令得桥绾和桥宗德一行人赶至门役身侧。
那堵门的门役也不客气,对着几人便是嚷道:“刑部审理案件,无令不得入内。”
桥宗德立刻回道:“我们乃是桥氏宗族,现带证人孙置前来,请大人行个方便。”
门外吵嚷,那门役早就不耐烦,对着只是挥手,仍旧不肯让开位置。
因着那登闻鼓之事,圣京城的百姓早就听闻此中案件,又闻得一行人之言语,便有些放肆起来,“人家证人到了,你如何还要再拦着?”
“圣上金口玉言,便是彻查镇西侯一案,你这倒是与圣上唱反调不成?”另一人也跟着起哄。
一时之间,门外更是吵嚷。
门役被赌得说不出来,却也不敢随便放人,只得派人进去禀报。
不多时门内出来一人,身着绿衣官服,那门役倒是变了副面孔,对着那男子躬身行礼,“怎劳烦沈大人亲自出来?”
沈朝对着那门役颔首,便看向了门外的一行人,对着桥绾问道:“可是桥四小姐,证人何在?”
桥绾立时应了一声,身后一个被仆役护着的男人便露了出来,“小人是孙置。”
沈朝打量两眼,便命那门役让开,带着一行人匆匆进了刑部门内。
一路快行,沈朝却也简单交待了一番,后又忍不住嘱咐着,“案件审理已过大半,种种证词对侯爷很是不利,且,五皇子也在陪审,切记言语得当。”他匆匆瞥了一眼那与桥三眉眼甚是相似的女子,到底有些猜不准道,“桥三小姐为何不来?”
“我三姐还在路上,此事我亦可以处理。”桥绾应着,脚步也愈发快了。
行至刑部大堂,由着沈朝先入内禀报,待林尚书允准,才令桥绾和桥宗德带着孙置入内。
一入刑部堂内,便看到林尚书坐在堂上,左侧临坐着一华服公子,右侧则是一排着官服的男子,桥绾扫了过去,便定在地上的一带镣铐的囚服男子,正是镇西侯是也。
她踌躇两步,正待冲上前去,却被一侧的桥宗德止住。
堂上高座的林尚书对着下首问道:“堂下人可是孙置?”
孙置立刻趴在地上,对着林尚书应着,又看向跪在一侧的镇西侯,面露不忍,“见过大人,小人正是孙置。”
林尚书轻轻扫过下首华服男子,而后对着台下跪着的男子问道:“元盛一十六年冬末,你于漠西酌牙滩一役传递军情有误,致使镇西侯指挥失误以致大军惨败,此事你可认下?”
孙置对着台上叩首,“小人认下。”忽而他撑起身子,对着镇西侯又是一叩首,接着道,“只是此事与镇西侯无关,乃是有人戕害,逼迫小人为之。”
华服公子冷嗤一声,幽幽道:“你为漠西军,自是会为了镇西侯说话,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只想尽一点忠心,误得自己满门抄斩就不划算了。”
孙置怔怔,右侧为首的红衣官员冷冷道:“五殿下何必恐吓证人,何不听他说完。”
那华服公子正是五皇子,他打着圣上的名义一早便来督审,本就要定罪的时候,却又来了一个孙置,暗骂一声,又对着那红衣官员道:“伏大人这是何意,本宫不过是劝他仔细思量,切勿错漏了细节罢了。”
伏济桓也不与之纠缠,只是看向了林尚书,林尚书自是两方都不得罪,对着台下的孙置接着一问:“何人逼迫与你,可以细细道来。”
孙置又扫了一眼镇西侯,自是有些狠下心来,对着上首一拜,高声回道:“小人一开始并不识那人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姜家人。”
此言一出,便是林尚书都有些怔住,一侧的五皇子先跳了出来,“大胆!来人,给我把这个胡言乱语之人拿下。”
衙役们还未动身,便被伏济桓呵住,“五殿下且慢,此案审理自有尚书大人定论,你我不过监理,怎能越俎代庖。”
“呵,你也不必与我掰扯这些道理,此人竟敢公然攀污我大葳功臣,便是闹到父皇那里,本宫也是自有道理。”五皇子一拂袖,便对上了伏济桓。
伏济桓也望了回去,“若是殿下有理,便是有人攀污,自是一身清白,何必怕人说上两句。”继而将目光转向了林尚书,
“此人言是姜家人,那便定是姜家人吗?即便是姜家人,难道就能如此仓皇定了姜太守的罪?”
林尚书一个眼色过去,两侧的官员劝着两位坐下。
“伏大人此言有理,既是审案,当是抽丝剥茧。”林尚书悠悠道着,又看向了地上的孙置,接着问道:“你是如何被人收买,又是有何证据证明对方是姜家人,都给本官细细道来。”
场面一时失控,孙置已然战战,侧身回看目光定定的桥绾,再念及那日与桥络的对话,更是有些骑虎难下,如今便是退也不好退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两方的林尚书倒是有些不耐,难得停歇,此人倒是犹豫起来,对着堂下便又是一呵,只吓得那人叩首埋头。
“怕不是说谎圆不下去了。”五皇子冷冷说道。
林尚书一讷,侧眼观着伏济桓的面色,看其还算冷静,便放缓声音,对着堂下之人催促道:“战事惨败乃是大罪,如今镇西侯就在你的身侧,你当是好好想清楚,勿要信口开河。”
孙置微微抬起身子,侧首看向一侧的镇西侯。不过短短几个月,威名响彻漠西的侯爷已然锒铛入狱,如今面色沧桑,头生白发,倒是一下子被抽了力气,刚刚堂上如此争论,他也不为自己解释一言,亦不曾看自己一眼,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寒心了。
此间种种,倒是令孙置更加惶惶。
身侧的桥绾忽而道:“孙置,我三姐与你说得清清楚楚,你当为酌牙滩死去的兄弟报仇。”
又是一声冷哼,五皇子嗤笑道:“若论报仇,当是你们桥家人先献首。”
桥绾倒是不卑不亢一拜,“若是我桥家人有罪,自当赎罪,只是酌牙滩上死去的兄弟不能如此不明不白。”
“你们桥家人倒是同样巧言令色……”
五皇子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那孙置忽然重重叩在地上,对着堂上呼道:“大人,小人确是被人逼迫假传军情,那人以利诱之不成,便用小人母亲的性命相逼,如今小人的母亲在通州被害,望大人明察,小人日夜思量,便想起那人就是姜太守的侄儿姜幕,他曾言姜太守要夺漠西,若是事成,便许小人加官进爵……”
“放肆!”五皇子暴跳如雷,拔出身侧衙役的腰刀便冲着孙置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堂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桥绾便冲着挡了上去,身后的桥宗德还未赶上,便见那刀朝着桥绾头上直直而去。
‘哐当’一声,刀刃碰撞铁器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闷哼,那刀便嵌在了镇西侯的右臂上,他声音嘶哑,对着五皇子道:“五殿下若是有怨可朝老臣而来,勿要伤到老臣的孩子。”
“父亲!”桥绾一声尖叫,朝着镇西侯而去。
堂内众人瞬时清醒过来,沈朝上前拦住了五皇子,桥宗德接住镇西侯倒下的身子,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桥绾,厉声责问道:“五殿下这是要当众行凶不成?”
五皇子侧过身子,不再言语。
站到堂中的伏济桓看着血流不止的镇西侯,沉声吩咐道:“速请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