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应山乃是漠西最富盛名的两座山其首,只因其乃是泺水河的源头。
泺水河自东北向西南而入,横跨漠西西侧多座边城,将整个漠西的内城包裹起来,对于抵御外敌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也正是因为其蜿蜒曲折,包揽漠西内城汉民文化和外域西民风俗,使得其波澜壮阔之下又增添了几分风雅壮丽。
而作为其源头的潜应山,却带上了几分静谧和神秘。
潜应山位于泺城的西北方向,其位置较于泺城,反较垵城更为贴近,只是朝向垵城一面皆是陡壁悬崖,反观泺城却是蜿蜒长路,久而久之,通往潜应山的大路便只有泺城一个方向,而较于其对泺水河的地位迥异,更是令得潜应山成了泺城的‘独享’。
此山陡壁三处,分为南首、东岭、北绝,漠西桥氏以西为立,却是源于南方,因此宗庙坟墓仍旧立于南首,而东岭北绝二地,除险要山峰外,便是密林四布,鲜有人迹。
桥络一行人行至山顶,刚入了南首峰的小阶,正待一旁的桥至将桥恂扶稳,便听得山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桥络皱起眉头,一旁的经南七和伏尽立时站在了两侧。
刀剑光影在风中激荡,碎叶连着泥土飘洒而来。
桥至推着轮椅朝后方急速撤去,前侧的经南七和桥络持剑朝着树叶间飞奔。
刷刷两声过后,碎刀朝着远离他们的方向射去,黑衣蒙面人接踵而至。
桥络脚下一顿,轻呵一声,经南七便绕身而回,朝着桥恂和桥至的方向而去。
前方的桥络和随后赶来的伏尽抵挡在前,那黑衣人却是摸透了他们的底细,三两下便分作三团,两团对着他们,余下的便朝着退往阶下的伏济桓一行人紧追而去。
桥络一边抵挡着黑衣人,一边注意着山下的动静,忽地听到一声尖细的惊叫,刚要回神,却见身旁的伏尽面色一惊,剑花撤得如雨点般快,再一回神,身旁便再无一人。
眼前的黑衣人却并未因对手少了一人而有所松懈,围着桥络的攻势更猛。
反观桥络心中多了两分急切,招式上也难免生出错漏,黑衣人便在这一刻对着桥络的命门而去,只一下,便砍伤了她的肩膀。
血流得比预料中得快,桥络不敢捂住伤口,只能用另一只手护持住长剑,招式急切又凶猛,只求能更早一刻脱身。
……
风吹过肩头,春末最后的一丝寒意在潜应山上倾尽而出。
桥络朝着山下急行,沿途陈列着黑衣人和守卫的尸首,数不清的血迹斑点,令得原本宁静的潜应山更带上几分冷漠。
心绪更加沉重,越来越多的死亡,昭示着此地经历过更多的争斗。
桥络不能停歇,也不敢停歇。
山下小径瞧着便要到底,脚印与车辕的痕迹却越来越浅。
脚下一步深一步浅,桥络的心头也一上一下。
待行至路头,桥络顺着草间的痕迹朝着右侧缓缓行进,刚入一粗树身旁,抬眼间便扫过一片衣角,泥土污浊,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长剑,抽出袖中的小刀,慢慢地朝着目标逼近。
树顶的枯叶还未掉落在泥间,桥络手中的刀刃已摆在眼前人的颈前。
泛白的肤间露出一抹嫣红,悄悄地染红了锋刃。
桥络手下动作一顿,刀刃立时也抽了回去,“怎么就你一个在这里,其他人呢?”锋刃上的血渍蹭在了袖间,她转头看向了躺坐在草间的伏济桓。
“对方攻势太急,我与众人分散了。”伏济桓舒出一口气,目光顺着桥络的手缓缓上抬,待至一处,忽而顿住,“你……”
“我二哥呢?”刀已隐入袖间,桥络朝着四周逡巡,“你可看到我二哥去了何处?”
“情形太过混乱,我……”伏济桓一顿,目光在桥络的面上扫过,“他由你们家的两个侍从贴身护着,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
听到此处,桥络的心绪渐缓,而后又仔细打量起了地上的人,“你可有受伤?我先扶你下山。”
伏济桓摇了摇头,才指向桥络的肩头,“比起我们来,你肩上的伤口看起来更需要立刻诊治。”
眼眸跟着一瞥,桥络抬手将肩上的衣衫又提了提,便弯腰准备将地上的伏济桓扶起,却听得小路间的另一个方向传来声响,她动作一停,身子跟着向下一压,便将伏济桓堵在树旁,为防有变,又将伏济桓的嘴给顺便堵上了。
二人伏在草中,又有大树作挡,倒是没令那方动静之人发觉,他们朝着另侧缓缓行进,草木和泥土混合发出怪异的声响。
本就渐行渐远的动静,却在一声低吼中打破。
“那里有人……”
隐隐约约的声响,却极快地被桥络捕住,她手下倏尔一松,而后又重重地按住。
心神恍惚之间,桥络暗觉手下的动作一滞,低头便看到伏济桓的面色发红,才立时松开了手,待对方缓缓喘出两口粗气,才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远处。
那边估摸应有四五人,动作急快,似是发现了什么。
桥络抬起身子,朝着那头的方向张望,眉头也蹙得愈发深,待前方几人的身影不见了,才回头望向身下的伏济桓,“你可有哪里受伤,脚还能走吗?”
“能走……”伏济桓的话还未说完,便见桥络匆匆起身,抽出袖间的小刀,连着刀鞘一起递给了他,“你拿着它,沿着北侧的小路向下,多行草间,少走泥路,半个时辰应当就能到山脚下。”
“那你呢?”伏济桓目光追寻,语出追问。
“我跟着那伙人后面看看。”桥络背着脑袋向远处张望。
“这个时辰,你二哥应当已经被护送下山……”伏济桓的话还未结束,桥络却已踏离大树旁,朝着前方几人离去的方向急行而去。
山间的动静很轻,哪怕有一点声响,也会引来鸟雀的瞩目。
桥络停停走走,跟着前方几人又行了一段时间,见其终无所获,心思一转,便要返身再去寻伏济桓,却听得后方传来动静,脚步一转,便又将自己藏好,听着两方人马相汇,又交互着新的消息。
听到树下二字,桥络忽地一怔,仔细打量一番对方指的方向,片刻之后,悄悄朝着后方绕过而去。
南首是潜应山上最低矮的山,却也带着最料峭的春风。
颇费了一番功夫后,桥络寻了一棵老树后躲着,果见那群黑衣人三两成群的围在一棵树后,枝桠低垂遮住了众人的面色,连着树后的目标都遮得严严实实。
桥络抬着脑袋,仔细瞧了好一番才瞧见了一片青衫,顿时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妙之感。
她退后两步,走得远些,匆匆打量四周后,便抱着一棵树向上爬。
山风带着凉意,从她的头顶灌至脖间,又顺着流入她的肩头,让痛意明显,却也令血迹凝固。
愈高的地方,冷意愈发明显。
倏尔,一阵冷风袭过,带着鸟雀的鸣声,一下便闯入树下的人中。
一黑衣人抬首朝着顶上望去,只见几只鸟儿飞过,刚欲垂首,猛然又停了动作,大呵一声‘小心’,便见几人迅速分散开来。
只是头顶的飞箭来得极快,几个动作稍缓的黑衣人被射中了脑袋,伴着几声惨叫之后,双双倒在了地上。
待余下的箭落下的时候,剩下的黑衣人已早有防备,他们三两组队,朝着来箭的方向围去。
树下之人伸直脑袋,想要看清刚才的动静,却被眼前的黑衣人制住,只得轻咳一声,待自己舒缓两下,再一抬头,便见到黑衣人身后冒出一个脑袋,他双目微睁,随即收敛,再一抬眸,眼前的黑衣人已缓缓倒地。
“你怎么回来了……咳咳……”伏济桓努力忍着,还是没能令咳意完全止住。
“别说话,我们先走。”桥络拉起地上的伏济桓便要撤退,却在身后传来的一阵脚步声中定住。
长剑重新立于身侧,像桥络的身体一样挺拔,带着漠西的荒芜和冷然。
“三小姐好身手,只是不知您这长剑能抵挡几人。”那黑衣人终于露出了第一句话。
桥络在脑中飞快过了一圈,也未能分辨出对方的声音,“不知阁下是受何人所托,即便是要死,也应让在下死个明白。”
“三小姐乃人中英才,又怎么死于区区我等人手中。”那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不过,要是三小姐肯就范,我等也可放过那瘦弱书生。”黑眸从桥络的身上转至一旁的伏济桓面上。
“我若就范,你们就能放过他?”桥络反问道,语中带着几分冷漠。
“自然。”黑衣人回道。
“我虽常居西北,却也惯读南书,蝽平先生所著百鬼志,其三十七篇下言,明古有一怪,形貌似龙非蛇,性嗜杀,主死生,称之为,烛九阴。”桥络目光炯炯,面前的黑衣人虽着面巾,却也能从其眉间看出几分怪异,她心下愈发肯定,只继续道着,“或腹或腕或颈,你们的人身上总是带着这个图案,看来你们应该是隶属于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吧?”
“三小姐何必废话,便是问的再多,我们也无可奉告。”黑衣人冷道,“你若是识相,我们便留那书生一条性命,若是不肯,那便只能生死由命。”
为首的黑衣人的话刚落,四周的黑衣人们纷纷举起长刀,做出一副死斗模样。
“等等。”桥络呵道,“既是为财,又何必你死我活,我愿出双倍。”
“生意人最是讲究信义,若是如此轻易反水,我们又岂能立足于江湖。”那黑衣人冷嗤一声,对着桥络缓缓举起长刀,“三小姐既不肯就范,那就请吧。”
桥络手中的长剑缓缓对准前方,身后的伏济桓也缓慢起身站在了身后。
“生意人?”桥络冷笑一声,“哪有生意人不为钱财所动,你们怕不是哪个皇室的私卫……”
桥络的话还未完,对方的长刀已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