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于此,再有必要介绍一下我的母亲,京城首富程朗栀女士。
我自幼丧爹,家境贫寒,是祖母和母亲将我拉扯大。
是的,家境贫寒。我母亲是这样说的。但从我记事起,我家里便一直富有,所以母亲的一面之词有待考究。
我的祖母是医者,手持绝世中医术,救人无数,据说我幼时感染天花便是我祖母救活的。
话说回我母亲。
我的母亲是商贾,手持京城百分之七十的产业,她信封的教条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家的产业小至采石,大至给皇家供应原料,每日九州之内闻名前来拜访我母亲的商贾要从我家要排至城门外。
城中数以万计的白丁替我家劳作,靠我家产业生存,我家每月给朝堂缴纳的税收占总税收七成有余,可供工部再修筑两座等同皇宫规模的辉煌宫殿。
这就不难解释为何我能在京中横行。
想到这里,我忽然好受了一些,泄力道:“罢了。女儿离她远些便是。”
母亲心疼地刮过我的脸颊,话术同前三次只字不差:“母亲一定为你报仇。”
我面无表情:“哦。”
母亲甩了甩织锦缎袖口,深深吸了口气:“下月太后大寿,娘亲自会替你报仇。”
那一金砖把我砸得不轻,祖母说若是不好好保养,定会毁我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为了避风防晒,这几日我只好在府中安心养伤。
本以为碰不到那许荆鄀可以清净几天,可我那烦人祖母非要缠着我,教我中医术。
“月儿,土生金,金生水,那水生何物?”这是她问我的第十四遍。
绝非我不敬重她,而是她孜孜不倦反复重复这几句话着实急得我脚趾抠地,青筋直跳,我作势离开,不耐烦道:“水生火,火克水,行了吧祖母。”
祖母不恼,笑容可掬地拉住我的手,抬眼耐心问道:“可告诉祖母,为何月儿认为水生火,火克水?”
“那许荆鄀是火,我便是水。”
“我给了她金子,她反还要打我。”
“可恶至极。”我咬牙切齿。
祖母满是皱纹的眉头簇城一条麻花,摸着下巴沉吟道:“如此角度......”
片刻,她开怀大笑:“看来月儿着实是我这绝世医术的不二传承人啊。”
我满腔怒火,面上却装作受宠若惊:“月儿惶恐,多谢祖母夸赞。”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月有余,虽然我害怕祖母缠着我,不过还是多亏了她调制的方子,我脸上的淤青飞速消失不说,皮肤也是比以前细腻的更甚,精神大好。
虽是如此,不过我还是讨厌她缠着我,所以我早出晚归,美其名曰:熟悉产业。
日子很快到了母亲所说的太后生日的前日。
城中人争相去皇宫脚下朝拜,为太后庆生表忠心,城中寺庙香火熏天,为太后祈福。
我去城外尘清湖,亲眼为太后瞧瞧两行白鹭上青天。
前去尘清湖道路还未修缮,前几日又下了雨,泥泞路极多,听了马夫的建议,我小手一挥当即决意只带六名侍卫换小车,走小路。
.......马夫这个老匹许久没来忘了道,我们隔着厚厚的密林围着湖周行了一圈也不见小路踪迹。
行了第二圈,我耐心耗尽,咬牙道:“吴匹夫,你很让我难堪啊。”
......
第三圈,已是艳阳高照。
匹夫停了车,颤颤巍巍:“小......小姐,要不您屈身走进去......”
“或者,我背您进去......”
我气得两步走出车帷,扎实给了他头上一脚:“滚,你也配背我?”
我扶着安彩的胳膊下车,立于车前再扫视了圈密林,在确认找不到小路后,只好认命道:“你们在前面开路,我跟着。”
我跟着侍卫走至密林前,命令侍卫拔刀开路,安彩欲言又止再三还是出声道:“小姐,听说白鹭身体里住了仙人,不可带剑者惊扰。”
我还是手一挥,停了侍卫的动作,不爽道:“那你要本小姐怎么进去?仙人接送吗?”
安彩道:“我幼时在山里长大,可为小姐引路。”
“哦,那你来引路。”我信她。
个屁。
个鬼。
半个时辰,我们在密林里彻底迷路,绕了四圈又回到了密林一处拐角的地方。
现在看来,陪葬老匹夫的还得加一个安彩......
我皱眉厌恶地看着她:“你说如何......”
后面半句警告意味的话我还未说出口,安彩忽然拉过我的肩膀把我摁进了面前的树丛。
“你有.......”
后半句谩骂的恶毒语言卡在嗓子眼,安彩急迫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着不远的一处地方。
我自觉大事不妙,顺着安彩的手势看过去。
透过密林,依稀能看见五个背影,其中前于前位的四个持刀身着纯黑披风,站于最后的那个人身着暗紫描红流云斗篷,手持黑色绢布扇,架势应是老大。
五人正前方跪了三名男子,但密林遮住了男子的脸,我看不清。
“求你,别杀我,求求你,四......”一男子话未落,暗紫斗篷箭步上前开扇抹了那男人的喉。
速度快到我看不清楚斗篷人的动作,回神后那斗篷人已站于原处,慢悠悠地折扇。
扇上应是有机关,那男子捂着脖子倒地后血流才喷涌而出。
我与安彩面面相觑,脚上发软,甚至听到了安彩呼之欲出的心跳声。
我俩唯一能做的便是把头往草丛深处埋了些。
三个男人的命运不言而喻。
只不过斗篷人转头的霎那我看清了她眼部以下的脸。
是个女人,红唇紧闭,鼻梁高挑,颌线分明,白皙的颈间有一颗褐色的小痔。
等到几人带着尸体走远,我提着的心才微微发下些许,吞了口唾沫却难抵跳得放肆的心跳。
再看安彩,她腿下已经有一片小小的湖泊。
我已完全没了兴致再看白鹭上青天,扶起安彩后我俩顺着标识屁滚尿流地跑出了密林。
回府后我仍惊魂未定,晚膳间手仍抖得厉害,拿不稳筷子。
祖母关切问我:“月儿,今日你怎么了?”
“我今日......瞧见了杀人。”想到那一幕我仍心有余悸,双目惶恐。
母亲放下筷子,握着我发抖的手不确定地重复了一次:“杀人?”
“在尘清湖......”
祖母和母亲面面相觑,还是祖母率说话:“明日太后寿宴你可前去?”
“要去的。”母亲轻拍着我的背回她。
祖母商量道:“你明日把月儿带上,冲冲邪。”
“再者,她也该到了适嫁的年龄,太后的寿宴定有才子云集,届时让月儿瞧瞧有无中意人选。”
母亲拍背的手顿了一下,埋头犹豫片刻才回她:“母亲,我知道了。”
膳后,祖母为我和安彩熬制了安神助眠的方子,效果很好,我倒头睡至卯时。
其实我挺没心没肺的,卯时被安彩叫醒的时候我全然已经往了前日发生的事情,甚至还在为她吵醒我火冒三丈。
不过今日可不能赖床,太后的寿辰我得提早梳洗打扮,艳压群芳,括号,别人我不在乎,主要得艳压许荆鄀。
本就是月貌花容,再略施粉黛,穿上件素净的衣裳,眉心点上一颗红痔,我见犹怜啊程秋月。
一个时辰梳妆完毕,我愣是对着铜镜欣赏了半个时辰自己的美貌才善罢甘休地出门。
母亲在马车上郑重嘱咐我:“今日务必对长公主府的人客气。”
什么长公主府,点我恭敬对许荆鄀呢。
我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并意有所指地暗示她:“您前些天说为我报仇......?”
母亲干笑两声,将眼睛瞥向别处,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来日方长嘛。”
得......艳压许荆鄀也是对她的报复。我认命。
跟着宫女在皇宫里弯弯扭扭走了许久才到了宴请宫殿。
我家是商贾布衣,在宫中行走时需低头,所以等我踏进宫殿的那一秒也不知道宴请宫殿的名字。
宫殿很宏大,金碧辉煌。台阶最高处置有三丈长的龙椅,旁边置有两丈长的凤椅,稍矮处有两张对面而置的矮脚翡翠椅。台阶下面的桌椅并无特殊。
意外的,我娘的座位离台阶不算远,我身为她的女儿,落座她身后的位置。
谱已摆好,倏然发现忘了介绍我朝。
我熙朝以女为尊,男为卑,自然,我朝陛下乃是女子。陛下的正室称皇郎,男室称男妃,不过听闻陛下风流,喜好女人,日日与女人笙歌,此流言不知真假。
我朝官吏大权掌于女人之手,只有零碎的小权让男人有可趁之机,故我朝五品以上皆为女官,五品以下才有男人职位。
早些年民风还未开化之时,男人需戴斗笠遮面才可出门,女人若有心仪男子,买来便是,无需嫁娶之礼。
母亲侧身悄声问我:“月儿,可有心仪男子?娘替你买来。”
我环视一圈,兴致缺缺:“男子倒没看上,女子如何?”
我娘沉默着侧回了身。
离宴会开始还有半刻钟,传闻中的长公主才身着摄政王紫腾服从宫殿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大殿骤然安静,群臣见此立刻起身朝拜,我跟着众人的姿势行礼,瞥眼恍惚间看到了那个行至长公主身后的那张令人生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