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故障

    像神经元一样的网状世界里,光点汇聚在某条通道,连成一条闪烁的河流。

    “嘀嘀嗒嗒嘟嘟……”

    “宿主?宿主你怎么样啊?”

    “还要等多久啊,我宿主快死了……”

    临终愿望系统挤进队伍,通信系统正在那里焦头烂额。

    “刚刚抢修了两条通信线路,所有系统都在等着用,你排队吧。”

    “我有管理员特批的加急命令。”

    “我们也有。”正在排队的一群系统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的宿主被风暴卷到生前世界了,我现在急需和她通话,确认她的安全。”

    “那不是正好回家看看?”通信系统紧张地抢修着线路,有些不耐烦,“在生前世界,她的适应能力可比你强。”

    “前提是如果她还是人类……”系统沉住气,“她现在变成了玻璃杯,随时可能遭到外部攻击。”

    “哦真糟糕,但我的宿主可能变成丧尸鬼了哦。”末日生存系统做了个鬼脸。

    临终愿望系统语塞,只能冷静下来思考其他方法。

    一切要从张淮离开时说起。

    系统顶着飘扬的雪花,正想研究刚才的报错,忽听穹顶上空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系统风暴导致时空紊乱,现多条通信线路已中断,请各世界系统尽快确认宿主是否安全!】

    【再重复一遍,系统风暴导致时空紊乱,请系统确保宿主安全!】

    系统风暴?

    不是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了?

    被暴风卷走的人会怎样?

    它想起刚刚出发的张淮,不禁担心起来。

    温暖的白光降落在枝桠交错的世界树上,平日有序运行的系统们都乱了步调,大大小小的光点碰撞在一起。

    “张淮,张淮——”

    准备消散的灵魂,会沿着世界通道进入最后的栖息地。这一路无人响应,但愿她是顺利消散了。

    “系统,系统?”

    从世界深处传来微弱的呼喊声,光点扩大了感应范围。

    “张淮?我在。”

    它静静地等待着。

    “系统,系统!”

    “我在。”

    “叮——”

    【系统管理员提示,您有一条新的差评,请及时查看。】

    系统:“?”

    【@张淮:变成前司旗下玻璃杯了,客服不理我。】

    ……

    它要申诉,它要申诉!

    系统连跑带撞冲到管理员面前,才得知世界间的通信线路都被系统风暴破坏了,通信质量极不稳定。

    “既然她能给你发差评,说不定评论收发线路还正常,回复试试?”

    张淮趴在会议室的窗户玻璃上,收到一条回复。

    【@系统:通信线路故障,短时间内无法正常通信,请稍安勿躁哦。】

    “这是什么?”

    一条差评。

    什么时候发的?

    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功能啊!

    她连忙默念一百个好评。

    【@张淮:对不起,刚才不是故意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无人回复,心灰意冷之际,“系统请求连线”的提示音响起。

    “张淮!”

    “我在呢。”

    “你在哪儿?”

    “在左后方的窗户玻璃上。”

    “……”系统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呃,没事,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某个世界发生剧烈变动,导致时空紊乱,这种情况我们一般称作系统风暴。”

    系统叹气,“真正的解决方法,要等管理局查清风暴原因后才能知道了。”

    “不过……”它看着地上的碎玻璃,“这是怎么回事?”

    刚开始看到这景象,还以为她挂了呢。

    “啊,这是意外。”张淮讷讷道。

    抱着向伽利略学习的心态,她从台面边缘滚下,探索自由落体运动。

    但是就在动能即将达到最大的那一刻,她的后悔和恐惧,也像过山车一样呼啸至极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啪啦!”

    随着清脆的响声,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和四分五裂的玻璃尸体四目相对。

    她在灯条上。

    原来她并不是变成了特定的玻璃制品,而是一只寄居在玻璃里的阿飘。

    “你放心,除非遇上战争或台风天,我能像乌龟一样活个八十年。”

    “呵。”系统无奈抬眼,“那我等你八十年后再来接你。”

    “别啊,我好不容易逃离人间,不想再活八十年了。”

    “知道了。我会尽快找到恢复你的方法,毕竟我也想早日回到岗位。”

    “你下岗了?”

    “言重了。”系统幽幽道,“因为紧急事故,被指定专门负责某位宿主的安全而已。”

    “那真是有劳您了。”

    倒计时响起,系统抓紧时间交待最后的事项。

    “在通信彻底恢复前,我和你通话的机会不多,万分保重。”

    它语气关切,“还有,别打差评。”

    “嗯嗯。”

    通话结束后,张淮吹着风,满目绚彩的霓虹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勾勒出城市的轮廓。

    暂时当块玻璃,好像也不错?

    不用起早通勤,不用干活,不用加班,不用社交,不用做家务,单纯享受世界就好。

    呵呵,大错特错。

    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只要在哪里这栋大楼,无论躲到哪里,都有令人神经焦虑的职场交响曲。

    文印室里嗡嗡的打印机声自不用说,会议室里同事们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茶水间里是家长里短的八卦,办公室里是高谈阔论的上级PUA下属。

    睡不着,哪里都睡不着!

    最清静的,还得是十七层的总裁办公室。

    老板此刻出外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简直是绝佳机会。

    昨天刚下过雨,晨早的气温微凉,但金色的日照又将玻璃晒得暖暖的。

    真好啊。

    前辈们经常说秘书要有“关起门来当总裁”的意识——这当然是从撰文的角度说的。

    但是谁不想感受一下薄氏总裁的大办公室呢?

    “很好,这辈子想做不敢做的事,又完成了一件。”

    新卸任的总裁办咖啡大总管,惬意满足地躺在茶几上阖眼了。

    梦中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她睡眼惺忪,看清来人后,吓得从茶几弹出来。

    那阴郁深沉的眼神,那不苟言笑的面容,那清冷白皙的手腕和百达翡丽,哦我的上帝,这不是她老板吗?

    时年二十七岁的薄氏总裁薄嘉珩,端起咖啡浅啜了一口。

    “昨天的事故,确认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秘书乔昼呈上事故现场资料。

    “那辆冲过来的小轿车,刹车片被人破坏了,而司机坚称自己不知情。”

    薄嘉珩翻着照片,眼眸中浸染冷意:“接着查。”

    “还有那个突然闯入现场的女人……”

    “她醒了吗?”男人淡淡抬眼。

    正偷摸看照片的张淮雷达一动。

    “虽然没有严重的外伤,但脑震荡也需要时间恢复。”

    “我今天下午的行程?”

    “两点约了胡总见面,三点是原定昨天召开的营销方案推进会。”

    “推进会不用再开了,直接交报告给我。”薄嘉珩摩挲着纸页,若有所思,“下午三点,去医院。”

    乔昼走后,薄嘉珩靠在沙发上,闭目静息。

    张淮跟着乔昼溜到秘书室。

    乔昼放下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累死我了。”

    “听说这次有个意外闯入现场的人,格外受到总裁的关注啊。”

    陈璐从工位站起来,扶着隔板,好整以暇。

    “消息真灵通。”乔昼扯了扯嘴角,朝她挥挥手。

    张淮钻进乔昼的玻璃花瓶里。

    陈璐凑近后,乔昼低声说道:“菀菀类卿,知道吧?”

    “你说的是那个人?”陈璐压低眉毛,“可是总裁不是禁止……”

    “当时是当时。”乔昼长叹一口气,“两年了啊,距离那场事故已经够久了。”

    原来已经过去两年了。

    张淮心底沉重,一句警告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目标不是可查询的对象”。

    //

    下午,黑色轿车驶进环境清幽的私人医院园区,薄嘉珩在工作人员引导下一路来到某VIP病房。

    乔昼,以及蹭着车窗玻璃来的张淮,紧随其后。

    “病人早上刚刚苏醒,还需要静养。”穿着白大褂的清俊医生低声道,“您可以进去看看她。”

    薄嘉珩缓步踱进病房,凝视着病床上女孩的眉目。

    不仅是他,连张淮也有片刻失神。

    “好像。”张淮喃喃道。

    明净大气的五官,小豹子一样漂亮的眼睛。除了面庞稍显稚嫩,和那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孩眼皮颤了颤,艰难地挣扎许久后,缓缓睁开了眼。

    修长的身影遮挡光线,落在她眼底。

    “你是谁……”女孩声音微弱,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浮现出困惑和陌生。

    医生不动声色地走上前,俯身轻问:“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女孩茫然地思索了半晌,才如梦初醒般睁大眼睛:“归……归之遥。”

    一瞬间,在场的人都陷入僵滞。

    薄嘉珩眼神晦暗,沉默地闪了闪,转身离开,乔昼紧随其后。

    医生目送他的背影,回眸看向一脸疑惑的女孩,缓声道:“没事,他平常就这样。”

    简单地检查过,确认没有大问题后,他轻轻掖了掖女孩的被角:“好好休息。”

    直到走出病房,那副温柔面孔才变得心事重重。

    “江医生,总裁嘱咐我跟您去取血液样本。”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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