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施主,你们回来了!”颜书二人才走到禅院外,院内就传来一声高兴的童音。
是那小和尚圆慎。
“回来了... ...”颜书接话,可等推开院门,脸上的笑意一顿。
方才天色昏暗没瞧清,这园中还坐着一人,源自。
“源自师父,怎么还劳你来一趟。”伴着卫禺温润的声音,她的腰上虚虚搭上了只温热的手,稍稍缓解了她紧绷的情绪。
“我和源自师兄等你们半个时辰了,仙女姐姐这是和哥哥去哪了?”圆慎歪着脑袋问。
“圆慎,不得无礼!不可对二位施主轻浮相称。”源自起身,低声训斥。
“......哦。”
“无妨。”卫禺和颜书走到石桌边坐下,“我们夫妻二人刚去用了斋饭,消食片刻才回来,倒是让源自师父久等了。”
源自看了眼二人,他们夫妻二人面中发白,嘴唇发干,可不像是吃了饱饭的样子。
“一般留宿禅院的香客多酉时便去用膳,如今已经戌时,两位施主才去斋阁,可是斋饭不合胃口?若是如此,小僧可以让圆慎给施主备些点心。”
颜书夹着嗓音,“当然没有,这斋饭清爽可口,我们吃得多了。”
......她和卫禺抓了那腐手,还能有多大的胃口。
源自被颜书的声音吸引,看向颜书:“施主住得惯最好不过,今夜我来也是为了两位施主求佛送子一事。”
源自继续道:“不瞒二位,月华寺的送子观音殿备受百姓推崇,明日的票签也被抢空,这......或许要两位施主在禅房中多住两日了。”
“这......”颜书装作犹疑的看向卫禺,卫禺声音微沉:“小师父,这不对罢?明明我们二人是今日就来的,这票签再怎么也该先来后到才是。”
“施主说的是,实在是负责票签的师弟忘了两位,不如这样,明日师父出关,我让师父为二人的子嗣算上一卦,也算弥补两位施主了。”
“你师父?”
“在下的师父正是尘真大师。”
尘真?!她石桌下的手连忙拽了拽卫禺的袖子,不就是尚德全口中的尘真大师么?
卫禺心领神会,轻轻叩了扇柄,“也罢也罢,既然能让我们见一面尘真大师,多住几日也无妨。”
话音才落,院外响起两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颜书回头一看,是一对举止亲昵的夫妻。
男子瞧着魁梧,五大三粗的,女子纤瘦得很,一身雪肤白腻亮眼。
“呦,这就是今日新来的兄台?!”男子搂着他夫人走到石桌另一侧坐下。
他吊梢眼先睨了眼卫禺,又看向他身侧的颜书,顿时眼前一亮。
“兄台的娘子倒是好生俊俏,如此诱人的美娇娘,也舍得来禅院住着?”
那眼神戏谑黏腻,颜书暗暗翻了个白眼,袖子不安分的转了转。
卫禺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按住她的手!
他可没忘记,当初在芙蓉县的时候,颜书可是随随便便就废了偷看她的男子一只眼珠子。
心底为面前的男人可惜,卫禺疑惑问:“求佛送子,兄台这舍不得是何意?”
“这”男人深吸一口气,正想聊下去,对面的源自咳了一声,打断了男人的话。
源自起身:“时辰不早了,小僧就不打搅几位施主歇息了。”
“诶诶诶!大师慢走!”男人殷勤起身送客。
待人走后,男人意犹未尽的折回来坐下,“你们莫不是不知道这禅院的规矩?”
“规矩?不是寻常禅院吗?”
“求佛送子、求佛送子,那当然是做那档子事了嘿嘿嘿......”男人笑的有些猥琐,手上不老实的扶上他妻子的后背。
“是吗。”卫禺嘴角带笑,眼底冷了下来。
天彻底黑了。
“咕嘟咕嘟......”颜书斜倚在案几边,倒了一满杯的茶大口喝了起来。
“卫禺,你方才在斋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素空能找到尸体的位置?”颜书呼了一口气,懒洋洋的趴在棋盘上。
右侧脚步声传来,卫禺坐在了矮几对面,她手撑在脸颊上,腮边的肉鼓鼓又雪白,跟个面团一样,他话里带了些笑意:“辑定司这么多人或许不行,但素空可以。”
“你别忘了,素空可是月生顶的内门弟子,无论还奇门遁甲还是日月星辰推变,他最明白。”
颜书:“你这么一说也对,上次在西楚县他竟然能准确说出我们出海的风向航速。诶,我倒是好奇了,为什么素空会跟着你一起随辑定司四处查案呢?”
辑定司的人里,都是身兼官职之人,素空来历不小,却身无半点官职,与谁都不亲近,只跟在卫禺身边。
颜书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开始对卫禺身边的事多了许多好奇心。
卫禺手上随意捻了一颗棋子,“我父亲于素空的师父有恩,他此行也算是报恩。”
他慢慢收敛了笑容,言中之意未尽。
“啊!轻些——”蓦地,隔壁那娇媚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颜书卫禺二人相视一眼:“... ...”各有各的尴尬。
隔壁屋中的声音愈演愈烈,甚至比白日的叫声还大,对面屋中叫声有多大,颜书二人屋中就有多安静......
“......会下棋吗?时辰还早,不如对弈一局?”卫禺脸上有些不自在,看向面前的棋局。
“当然不会。”颜书答的很快。
她就是不想学书才跑出来,怎么会下棋。
她盯着这围困的棋局,刚要上手撇乱,准备捣乱的腕子突然被卫禺捉住,“......怎么了?”
“这棋盘不对劲。”卫禺盯着这围困的棋局:
“此局好似是固本山人的化龙嬉珠谱,只不过有些不对......此局白子应当化龙形而杀法精谨,可这盘棋子却少了两颗棋子,而导致关键之处气泄而出,成了废局。”
“哎”她叹了一口气,什么也听不懂。
卫禺眸色渐深,分别拿起了一颗白子和一颗黑子摆了起来,棋子方放入棋盘的一瞬,颜书撑着棋盘的手察觉掌心传来异样——
一刹间,颜书背后的那幅烟波浩渺图微颤。
“!!!”二人警惕的起身!
颜书抽出藏在袖中的九节铁鞭,一步一步戒备走近,可等她小心挑开那幅画,露出的却是黑漆漆的一个洞口。
没等她回头,她身侧打来一束烛光,不知什么时候,卫禺已经将蜡烛拿了过来。
幽暗的环境里,一束跳跃的烛火也变得明亮非常。
“这是,连通隔壁厢房的密室?”颜书神色一滞,打量起洞口内的屋子。
“先进去瞧瞧。”卫禺当前,举着烛火钻进了洞门,而后转身拉着颜书进来。
烛光照亮的一方天地内,入目是精致的陈设,雕凤衔珠拔步床、床幔的烟笼纱、蚕丝锦被、桌上的白玉汝瓷......这些陈设在寺庙内足以算得上奢靡。
“这是女子的屋子。”颜书抽出妆奁,里面还有用了一半的口脂。
她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她和卫禺所在的禅房布置雅致,却也能看得出是客用厢房,而这间圆慎小和尚再三警告不能动的屋内,都是女子用品。
“卫禺,蜡烛。”颜书拉开檀木柜子,卫禺的举着蜡烛凑近,果不其然,这柜中都是女子衣裳。
“还记得圆慎说的话么?他说这里住着一位圆寂的圣女。”卫禺声音在颜书头顶响起。
“这圆寂好像是佛门用语,可我看这些衣裙虽然比不上瑾都的名贵,却比木炉镇女子的衣着好看精致多了,一女子穿着时兴漂亮衣裙常住寺院?说来怎么都觉得奇怪。”颜书看了几身衣裳,都是好料子。
“诶?这是什么?”颜书指尖一顿,在一众软和的布料中,摸到了不寻常的物件。
是一封信。
颜书连忙拆开,展开良久......
“......你发现了么,你拿反了。”卫禺提醒道。
“哦。”看不懂字,她干脆接过卫禺手中的蜡烛,将信递给卫禺,“这种简单的事,还是你来读吧。”
卫禺无奈一笑,抬手接了过来,不等几息时间,他脸色一滞。
“怎么了?”颜书凑近,紧挨着他的手臂,想看信又看不懂。
“这是苏萼娘的绝笔。”
“什么?!”
卫禺神色有些沉重,一字一顿念道:
“奇郎亲启:妾心悠悠,与君相识十余载,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原以为是郎骑竹马绕青梅,一段姻缘佳话。然,君于子嗣有疾,得旧友怂恿,求佛送子,实淫..盗之媒!
自此妾失贞,如堕阎罗。奇郎厌妾身如残花败柳、而妾心如死。
我心如藕中丝,藕断、丝牵连。恨长于此天地,名节如天大,恨之、厌之、弃之。
苏萼娘......绝笔。”
颜书愣住,良久才找回声音:“......淫yin盗之媒,什么意思?”
“......”卫禺握着手信的指尖泛白,“或许,一会儿就能知道苏萼娘经历了什么。”
她哗然起身,“你做什么!”卫禺拉住她!
“别的我不知道,可这信里说的是不是...苏萼娘是被王奇拉上来月华寺才被人......”
这月华寺不寻常,那句‘厌倦她是残花败柳’、‘名节大过天’,她不知道苏萼娘在月华寺遭受了什么,可她一想起王奇面对辑定司的询问,尽是对苏萼娘的嫌弃,她现在就恨不得下山将王奇绑了!
“你冷静点!”卫禺压低声音道:“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在什么地方?我们此行就是为了还苏萼娘一个公道,在没清楚苏萼娘到底在月华寺发生了什么之前,就先别冲动。”
手腕被卫禺拽得紧,颜书冷静了些。
“......我知道了。”
她低垂着眼,神色怔愣。
卫禺将地上的九节软鞭捡起递给她,“正因如此,我们在月华寺才更重要,暗中搜寻证据,比什么都重要,而且,颜书,缺你不可。”
颜书没留意卫禺唤她名字从‘曲颜书’变成‘颜书’。只听他温声安抚,“这屋中是苏萼娘长久居住的,定然还有别的线索......”
“嘘!”颜书眸光一寒,蓦地拉住卫禺,张嘴快速吹了他手中的蜡烛!
一时之间陷入了黑暗中。
卫禺瞬间止住没说完的话,屏息凝神。
突然,他耳边传来带着女子馨香的温热呼吸声,颜书凑到他耳边用气音道:“有人来了,我们快回屋中。”
她有内力,耳聪目明,远远听到了一阵脚踩树叶的声音,听方向,是他们今日走的那枫树岭。
看来那带着泥巴脚印的落叶和小道一直有人走。
窗外黑幽幽乌黑一片,树影婆娑,那沙沙的脚步声愈来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