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在家里昏昏沉沉了好几天,宋存过上了不知天日的生活,她没有觉得好也没有觉得不好,饭要吃消息将就着回,只是选择了麻木的僵持。
这段时间心心念念地想知道真相,知道了又怎么样,更是什么也做不了。
见了那几个人以后,她没再找过新的证据,更不想惊动言列。
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已经天黑了,微信里有几个红点,她瞄了一眼又关掉手机。脚触地时觉得身体太软,大概是太久没喝水了。
第一口水润下去,韦敏的电话接进来。
“喂。”声音还是干的像被太阳晒过的沙。
韦敏顿了顿,调整好情绪才开口,“你安排的事已经处理好了,不出意外,明天就会发演出取消公告,违约事宜也在处理了,赞助商那边我也谈妥,他们都表示理解,就是你....”
“我知道了,谢谢。”宋存举着杯子抬了抬手。
韦敏放低语气:“能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吗?”
“没什么,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至于多久,她也不知道,自此迈入另一段人生也说不定,就跟那个人一样。
“那Even 呢?你打算如何与他解释,后续的工作也全部取消吗?”
“我给他发了正式的邮件,我会沟通好的。”
短短几个字,韦敏再一次领略到她的坚决,喟叹一声,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便挂了电话。
——
自从上次那个生日电话后,言列也没再见过她。消息倒是有几条,但都是一些简短的家常便语。
他发给对方,她如实回答。
本以为出差回来能见上一面的,还是没见上。一直以为她是忙着演奏会的事,直到在某个上午收到她演出的退票提醒。
在开着暖气的会议厅,猛地感觉到脊柱发凉。
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呢?
一个字也再听不下去,在会议中途,他转身走了出去。
点开那个号码,却在反复徘徊。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可以过问的事,一点不过问他做不到,就这样给她打电话的话,会不会让她反感?
她好像一直都不希望别人插手她工作上的事。
犹豫了老半天,最后还是点开了她的粉丝群。
——“希望姐姐好好休息,早日康复啊!”
——“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怎么这个节骨眼取消。不过还是理解哦,这次的票就不退了,留作纪念。”
——“啊啊啊,特意飞回国内的,还延迟了航班,伤心+N。”
........
有祝福的话,也免不了很多不理解的声音。
——“又来不可抗力这套,刚有点起色就这样,上次发出这样的公告,直接休息了一年半,我倒是要看看这次是多久。”
——“楼上的粉丝别这么激动,兴许是受伤吧,她不是爱博取同情的人。”
——“同情不同情说不好,但起码真诚一点吧,就不能给粉丝一个明确的交代吗?本来就没什么粉丝了,还不懂得珍惜。好歹说一句因病啊,不可抗力是什么玩意儿?”
——“也可能是玻璃心了吧,上场表现不好,休息一段时间提炼提炼也不是坏事,她一向对自己要求很高。”
——“有什么好玻璃心的,那不是她自己造成的。有失误就该躺平挨打,平时不是挺爱立看破红尘的人设的,国内观众本来就跟风的多,这点都承受不住,趁早放弃这块市场。”
——“上升阶段是应该珍惜机会的,今年是大赛年,出来两个新人,市场一分,就可以彻底退役了。”
.......
言列越看越不是滋味,这群人可真严格啊....
他退出后,在对话框删删减减,最后还是给她发去了一条消息。
言列:【还在忙吗?琴练得怎么样?】
十几分钟后,收到了回信,
℃:【嗯,有一点,练得还行。】
言列:......
他看着屏幕上的字蹙眉,这么说,就是一句也不想聊了。
宋存原本是打算公告无限期退出的,Even不同意,最后妥协让她休息一段时间,想想清楚走到这一步是为什么。
她没有什么好想的,每天都脑袋空空,这样的她无法传递情绪给观众,取消演出是最好的选择。
这几个晚上总爱做梦,都是不好的梦,都是关于他。
她好像又回到了今年夏天,飞机落地的那一刻,乘务员作落地播报。只是播报的内容不再是飞行愉快,而是用沉重的语气播报某青年才俊逝世的消息。
前后左右的人无一不沉痛惋惜,合十祈祷。
懵逼的她怔怔看着这一幕,完全在状况外,满脸麻木,仿佛众人皆醉她独醒。
镜头一转,她回到家。章舒窈过来迎她,两人一直说说笑笑,在饭桌上,老妈轻描淡写问她,“死掉的那个人是言列,你应该不记得了吧。”
梦境会在这时戛然而止,梦里的场景像水底世界一样漂浮,唯独他的名字清清楚楚。
宋存出门才发现外面已经降温了,凉飕飕的小风一吹,等车的时候才想起把手揣在兜里。
韦敏的办公桌上规矩地放着几份文件,她随手翻着,耳边是韦敏的解读。对方话都还没说完,她字都签好了。
韦敏:“.....”
经纪公司有授权,绝大部分合同都不需要她签字,如果接了不合适的项目,按照经纪合约拒绝或追责就行。
韦敏之所以让她来一趟,无非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助理进来收拾合同,韦敏示意她喝口咖啡。
韦敏:“Even呢?有和他聊过了吗?”
“聊过了。”宋存说,“他只同意暂时延后工作,给一段休息期。”
韦敏听见这句话,蓦地松了一口气,她也觉得太草率了,奈何拗不过她。
Even看到她的邮件后,直接打了越洋视频过来,端端正正英文夹杂德文,骂了她一个小时。
Even签她的时候她还处于没工作的状态,对方说看好她身上的韧劲,鼓励她在低谷不要紧,最重要是还在路上。这一年多以来,每一步都是Even给她规划的,也如他承诺的一般,在步步攀登。
“宋存。”韦敏送她下楼时告诉她,“我准备要组建自己的公司了,投资已经拉到,我和上面谈过,想带走你的那部分经纪约,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合作。”
韦敏伸出手,等她。
这件事还没公开,提前告诉她,是想表明自己的诚意。她不知道怎么衡量这背后的考量,好像和签她时的心态不太同了,是真的想和这个人合作,共同奋斗。
宋存握上去,说了句“谢谢。”
她没别的承诺,毕竟还要不要弹琴,她也不知道。
回来时本来已经进了小区,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趟便利店。
明亮的灯光,琳琅满目的货架,老板娘的外地口音,让她沾染到一丝生活气。
老板娘靠在收银台边看小说,便利店的二儿子在玻璃柜后方的角落里,蹲着剥板栗,不知道他们晚上是不是要吃板栗炖鸡。
宋存和老板娘□□了一下头,往熟食区走。
熟食区面积不大,她基本都尝过一遍了,什么合口味什么不合口味心里都有数。只是现下不知道要吃什么,在挑挑拣拣。
拿了一小块提拉米苏,在看配料表。
店里的客人只有她一个,她躲在这一区,静静地选。头顶的音箱在循环港台歌曲,不是粤语歌,像是什么《港台歌手国语歌大合集》,都挺脍炙人口的。
“雷雨世界像场灾难电影 让现在的我可怜到底”
她看完一圈配料表,又放了回去。
便利店门口是蓝光,里面却是暖黄调,从外向里看,是宁静的生活,从里向外看,是繁华的梦想。
她最后买了瓶果汁,和两个最喜欢的三角饭团。结账时,老板娘送了她新炒的板栗,说是冬天来了,准备卖卖糖炒板栗,让她先试吃,喜欢的话,可以光顾。
经她一提醒,她才发现入门的右侧,放置了一台不锈钢的机器,机身光亮,映射出货架上薯片五颜六色的外包装。
她道了谢,出门时发现刚刚还在里面的二儿子,正蹲在门外剥板栗。半大的小娃娃,面前摆着一个不锈钢的盆,一个簸箕,剥得并不熟练。
她拧开旁边的水龙头洗了手,蹲下来和他一起剥。对方看了她一眼,没问缘由,只说了谢谢。
两人的身影被货架挡住,坐在里面的老板娘连头顶都看不到,更想不到会有客人这么闲。
小男孩像是挨了骂,全程都在默默剥,一声不吭。时不时有客人给他们一眼,门开了又关,打着某种节拍。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沉浸于剥板栗。
“姐姐,有人找你。”小男孩碰了碰她胳膊肘。
宋存正在用刀尖轻轻撬开板栗的外壳,看见来人时,一手拿着刀,一手握着板栗,比想象中的平静。
其实这几天他发过几条消息给她,她拖着时间回,内容也言简意赅。
想过你会来,也希望你不要来,因为你一来,我就必须拿出更多的意志力。但是既然来了,也没有推脱的道理。
她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碎壳,将刀柄递给他,说自己走了。
塑料袋挂在手腕上,随着步子与衣料摩擦,窸窣窸窣响了一路。
她没想好要和他说什么,也不想躲着。如果在面对他这件事上都要走捷径的话,那她还算是个人吗。
言列就站在那里,整个人眉眼温和,像是全世界都与他无关,他的眼里只有她,不紧不慢走过来的她。
宋存觉得他此刻像站在一座山前,脚底是一片海,世界摇摇晃晃,真真假假,他自岿然不动。
走近了又觉得不像,他早已是山的一部分。
便利店的门在她身后开了又合,整条街都被消了音。
唯有你的沉默,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