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的

    尤嫒知道中午看僵尸片迟早会出事,可没想到这么快,她倒在了放假前夕。

    周三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老董在黑板上写了几个问题,让同学们朗读课文并寻找这几个问题的答案。

    天热,头顶的吊扇吱吱转,四周杂糅的读书声像诵经,尤嫒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困顿,到最后胡言乱语的像在念咒语。

    老董叫停时尤嫒没听见,嘴巴和大脑抗争,还在顽强地念念有词。陈涛屁股贴在板凳上保持坐姿,右腿往后扯够到尤嫒鞋尖踢了一脚,她这才猛然惊醒,立即噤声。

    “好,我们来看黑板上的这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谁来回答?”老董扫视底下一片黑圆的头顶。

    课代表杨晓主动举手。问题的难度是层层递进的,越早回答越有把握,在无人回应老师时,杨晓都会主动破冰,这样不仅能增加好印象还避免了后面问题可能回答不上来的尴尬,要知道,一节课里回答过问题的学生很少会被第二次提问。

    老董满意道:“好,杨晓,你来说。”

    杨晓回答得很好,老董表扬了她一句,后面两个问题陆续有同学举手回答。

    到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的问题,没人吭声了,老董只好点名叫人,他一眼就看见讲台底下小鸡啄米的尤嫒,揪她:“尤嫒,你来回答最后一个问题,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是什么,用原文的哪句话概括最合适。”

    被叫到了名字,尤嫒心一慌,立刻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脑子像重新启动了一般清明,她赶紧看了眼黑板,根据经验从文章的最后两个自然段找答案。

    “倒数第三行……”陈涛在前面提醒她。

    “嘁。”蔡益雅小声嘲讽,她的答案跟陈涛的不一样,她相信自己是对的。

    尤嫒眼神快速地定位了两句话,这两句都很像表达文章中心思想的主旨句,她犹豫该选哪一个。

    其中一个就是陈涛提到的。

    老董没有耐心了,走下讲台到她旁边,直接点破:“这才下午第一节课就这么困,后面几节课还怎么上。”

    陈涛像个不捧场的捧哏:“下节课是体育课。”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几个同学听见都笑出了声。

    老董一记眼刀扔过去,平定了风波。

    因这个插曲,老董有些挂脸了,他沉着嗓子:“你中午没午睡吗,干什么去了。”

    尤嫒不喜欢撒谎,她眼一闭心一横,慢吞吞地说:“跟二姨看僵尸片,被吓到了……没睡觉。”

    老董愣住,沉默了几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折了折手上的书,语重心长道:“明年就小升初了,中午还看电视哪行。”

    尤嫒也愣了下,抬起眼看老董。

    中午看电视哪不行了?比起她不写作业、不光不写作业还用自己写作业的时间帮许佑星写作业,看电视压根不值一提。

    得亏老董听不见她的心声,不然得活活气死。

    “你站一会,不瞌睡了再坐下。”老董往教室后排走,物色新的人选,“……杨晓,你来讲一下。”

    “?”杨晓和同桌对视一眼,扭捏地站起来,支支吾吾说了个答案。

    她说的就是陈涛先前提醒尤嫒的那句话,这下蔡益雅有些拿不稳了。

    难不成那个吊车尾还蒙对了?

    老董让杨晓坐下,没说对还是不对。

    蔡益雅提了口气,按她对老董的了解,如果答案是对的他会立刻表示肯定,没说话那多半就是错的了。

    老董走到教室后面,瞥一眼坐在垃圾桶旁的吴韬,很快就收回目光,问全班同学:“大家一起说答案是什么。”

    轰隆隆一阵,高低胖瘦的回答声混在一块儿,能听出有两个答案占大流,其他底气不足的答案被淹没其中。

    尤嫒纠结的就是这两个。

    蔡益雅期盼地抬头看老董,希望他快点宣布答案。

    杨晓也忐忑地看着老师。

    老董回到讲台上,放下书,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答案——正是陈涛说的那个。

    蔡益雅大失所望。

    “Yes!”陈涛则握拳庆祝。

    杨晓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好了。现在把书翻回前面,我们从第一自然段开始看。”

    ……

    “他喵的,我以为我回答过第一个问题就不会再叫我了。”

    “是啊,你被点到的时候我也吓一跳呢。”

    杨晓和同桌手挽手经过讲台,出去上体育课。

    尤嫒站了半节课才坐下,她早就不困了,但不敢自己坐下,直到老董发话。

    她撑着下巴发呆。

    蔡益雅从书包里掏出跳绳也准备下去了,陈涛转身要和尤嫒说话,被她抢先:“居然被你蒙对了,那个中心思想。”

    陈涛气笑了:“什么叫蒙?我是看完文章自己分析出来的好吗?”

    蔡益雅没和他争辩,和也要下楼的一对双胞胎结伴而行。

    “真服了……”陈涛对着蔡益雅的背影翻白眼,“看不起谁呢。”

    他伸手在尤嫒眼前挥挥,安慰她:“别想啦,站一下而已,我还经常被老董打得屁滚尿流呢,你这芝麻绿豆点的丑跟我闹出来的笑话比起来根本不算啥。”

    他竟然有自知之明?

    尤嫒以为他不知羞呢。

    “我又没想那个,他喵的……”尤嫒学舌,表情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陈涛哈手在尤嫒额头弹了下,不重,严肃道:“小孩子别学这些!”

    尤嫒手指摸着被弹的位置,有理有据地说:“杨晓经常说‘他喵的、喵喵的’,都是在生气或者不开心的时候……这应该是一种发泄词,她好像属老鼠?所以不喜欢猫?”

    她边说边点头,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

    “……”

    陈涛一掌拍在脑门上,使劲搓了搓脸。

    多余他担心她学坏。

    “下楼吧,孩子,下楼吧。”陈涛拉她的手,企图拉她回正道。

    “你先下去呗,催我干啥。”尤嫒躲开他,手伸进桌肚里找体育课上该玩什么,跳绳、跳皮筋她都没兴致,想想索性空手下楼了。

    操场真的很破,中间的长方形空地是水泥地,已经坑坑洞洞破相了,外面一圈跑道铺的是黑色小石子,比从许佑星家回去那条路上的石子还要碎小。

    尤嫒之前在操场上摔了一跤,两个膝盖肉里嵌的全是小石子和灰尘,从那起她就成为了体育课上的限时淑女。

    体育老师是个又壮又高的男人,上课铃一响就含起脖子上挂的口哨使劲吹,三班的学生就像小鸡崽投入母鸡的怀抱似的蜂拥过去集合站队。

    “体育委员带几个男生去器材室搬五张垫子来。”体育老师发话。

    “好嘞!”瘦高个男生立刻招呼几个狐朋狗友大摇大摆地跑了……他们实在笑得猥琐,跑步的姿势也很滑稽,搬垫子代表可以逃过跑步,磨磨蹭蹭姗姗来迟是被允许的,还有人因此故意和体委搞好关系,就等着出风头的这天。

    “哔哔哔——”

    响亮的哨声打断了在原地的同学的注视。

    “向左转!头两排女生领跑,后面男生跟上!”体育老师伸手比耶,“跑两圈。”

    “一,一,一二一……跑慢点别摔跤了。”

    尤嫒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矮子,所有队伍都被老师排在第一排第一个,她没怨言,还有点窃喜——至少跑步的时候她能控制节奏,要让那些虎头虎脑的男生带头,后面的鸡崽指定都得脸贴地摔得撅屁股。

    女生们很满意尤嫒的带跑速度,不是很慢也算不上快,她们不至于跑完就捂着肚子喘粗气。

    跑到还剩最后半圈,队伍尾巴的几个高个子男生惯例弯道加速,超过尤嫒和另一个领头的女生时一定要“啧”一声,声音不大,但必须确保她们能听见。

    “脑子有病!”那个领头的女生也一定会骂他们,声音很大,确保所有同学都能听见,甚至不避讳老师。

    果然,刚跑完圈,那几个搬垫子的男生笑嘻嘻地回来了。

    尤嫒怀疑他们早就搬好了,就躲在教学楼后面偷看他们什么时候结束。

    “垫子放阴凉地去。”体育老师给他们指了个地,“自由活动吧,下课前五分钟听哨声集合。解散!”

    哗一下,鸡崽子全散了。

    男生去打篮球、玩单杠双杠,女生跳绳、跳皮筋,还有玩羽毛球、兵乓球的。

    尤嫒走到阴凉地,坐在最北边的垫子上,靠着墙。

    她在看那些玩单杠的男生,看了会儿在心里评价:不行,没我玩得好。

    四年级时,尤嫒迷上了玩单双杠,下课十分钟哪怕老师拖堂都得跑下来玩两下。她玩最矮的,单杠双杠她都能倒挂金钩,同学帮她记过时,她最久的一次挂了将近十分钟,期间还能双手抱臂倒着荡秋千。

    直到有回从单杠上掉下来,左手脱臼了,她忍着疼没敢说,两天后外婆发现端倪才带她去医院,她就再也没玩了。

    全校唯一的厕所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上厕所要走十二级台阶,有同学说上厕所搞得像登基。

    尤嫒登基完回来就看见自己原先坐过的垫子被“鸠占鹊巢”了——居然是吴小白。

    “嘿!”尤嫒特地从教学楼中间的走廊绕路,到他身后吓他。

    吴小白没被吓到,但很给面子地耸了下肩膀——啊,我被你吓到了。

    尤嫒无语,老气横秋地说:“真不是个有趣的孩子。”

    操场上突然多了很多人,尤嫒扫了眼,看见几个一班的熟面孔,她问:“对哦,一班跟我们一节体育课,你们怎么才下来?”

    吴小白言简意赅:“拖堂。”

    尤嫒嘴角抽抽:“拖到现在?”

    这也太离谱了吧,哪个老师这么能拖?

    “数学,课堂小测。”吴小白回应她。

    “哦哦。”尤嫒了然地点头。

    周围玩闹嬉笑声越大,尤嫒越觉这一方小天地安静惬意。

    吴小白是不会主动挑起话题的,他现在能用说话的方式回应自己,尤嫒已经深感欣慰了。这么说或许不恰当,但尤嫒真的有一种老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咿呀学语的错觉。

    尤嫒老成在在地点头,忽然想到她扔下吴小白跑了的那天。

    “啊……”她抱歉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啊,我那天看见我妈妈太激动了,就自己跑了。”

    吴小白垂眸似乎在回忆,慢慢摇头。

    他双腿并着弯曲,两只胳膊圈着腿,右手握着左手手腕搭在膝盖上,一脸淡淡的模样。

    如果是别人,尤嫒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摆脸色生闷气,但尤嫒品出了吴小白的本质——简单,纯粹,他摇头就代表真的没关系。

    又坐了会儿,吴小白站起来拍拍裤子,抬脚往教学楼走。

    尤嫒叫住他:“你干嘛去?”

    吴小白回头说:“发作业本。”

    这一般不是课代表的事吗?他是课代表?

    “我也回教室,在老师吹哨之前下来就行。”尤嫒追上他,“你是哪科的课代表?”

    吴小白和她并肩走,吐出两个字:“数学。”

    “哇!”尤嫒惊了。

    众所周知,能当课代表证明他那科的成绩一定很好,而且在老师心里有好形象,受老师的信任。吴小白看着人淡如菊,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是个隐藏大佬!

    尤嫒在心里朝他抱拳,拜了一拜。

    一二三年级是一栋教学楼,四五六年级在与它相对的另一栋,因这下边一楼是后巷的商铺,于是四年级起步就在二楼,整体比低年级的楼栋高上一层,一层楼三个班级,五年级一班很幸运的在三楼没上四楼。

    一班数学老师的办公室在四楼,尤嫒站在楼梯口等吴小白下来。

    他们班在三楼最东边,视野开阔能看到县城中心的高楼,尤嫒在三班是楼层中心,在走廊上只能看见对面教学楼,不由得多看了会儿。

    “来了。”吴小白抱着作业本从楼梯上下来。

    隔壁班级在上英语课,尤嫒压低声音:“这么多……这是两份作业本吧?”

    “嗯。”吴小白点头,进了班级。

    尤嫒在外面站着,这是别的班她是外人不好进去,想帮忙也帮不上。

    她踱步到窗户边,手撑在窗沿边看吴小白在讲台上分作业本,他把两份作业都挑出来,同一个人的作业本放在一起。

    他手背的伤消下去了,只剩一点青色。

    课代表容易和同学有矛盾吗,会到动手打人的地步吗……

    尤嫒思纣着,忽然一道声音轰耳——“谁让你发的!”

    隔壁教室老师的声音都是一顿。

    尤嫒看过去。

    那是一个女生,正站在两三级台阶上伸着一根手指,两条眉毛高高扬起,一双圆眼闪闪的像烧着火。她怒指吴小白,一个跨步从台阶上跳下来,飞快地跑进班里。

    吴小白动作停了下来,张口要说什么,然而女生一把抢过没分完的作业本啪地摔在旁边,颐指气使地瞪他:“我去拿作业本,结果被你抢先一步。”

    抢先?抢什么,作业本吗?发作业不就是课代表的事么,这女生在气啥啊?

    尤嫒皱眉旁观,从窗户走到门口。

    吴小白对上女生怒不可遏的脸,又挪开视线。

    女生狠狠剜他一眼,伸手把已经被吴小白分好的作业本放回没分的那堆里,抱起作业本就下讲台往外走。

    女生没能出去,在门槛内站定,她狐疑地打量拦路虎:“你哪班的,站我们班门口干嘛?”

    尤嫒友好地冲她微笑:“我三班的。”

    女生:“哦,所以呢?”

    尤嫒:“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把作业本抱走啊,那个男生是你们班课代表吧,他不是正要发作业吗?”

    课代表这三个字似乎戳中了女生的痛处,她不屑地“切”了声,用舌头顶起脸颊,“很快他就不是了,我是新的课代表。”

    “哦——”

    尤嫒若有所思地摸下巴,女生以为她上道明白意思了,便要走,身前又横起一只手——尤嫒拦住了她,淡定地陈述事实:“很快不是说明至少他现在还是,那发作业是数学老师交给他的任务,你凭什么插一脚。”

    “你……你!”女生气得噎住,腾出来一只手要去推尤嫒。

    吴小白一个闪身过来,伸手挡住她,女生淬了火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甩手掀开吴小白的手。

    尤嫒差点被打到脸,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紧接着听见闷重的“砰”的一声——吴小白的手被摔在门框上了。

    “嘶……”吴小白吃痛一声,捂住手背,紧抿嘴唇。

    “就是你打他?!”尤嫒怒了,劈头朝女生冲上去。

    吴小白眼疾手快地揽住她,把她往后带。

    “你们在干什么!”一班的数学老师边下楼梯边沉声责问。

    尤嫒挣开吴小白,仰起小脸,带着适度的委屈说:“老师好……课代表发作业本,她不给要抱走,还推我。”

    她红着眼捂手背,无声昭示自己哪里“受伤”了。

    数学老师不认识尤嫒,她扫视当场的三个学生,目光最终定在那个女生身上。

    这女生好胜心强,当初选课代表时就极其踊跃,落选了还去办公室闹过几次小脾气,要不是吴恒主动找她说不想继续担任了,她是不想让这么骄矜的女生做自己的课代表的。

    “自以为是。”数学老师不高兴地对着那个女生批评道,“你把作业发完,然后来我办公室。”

    她又放柔语气看着吴恒:“你下去玩吧。”

    “谢谢老师。”尤嫒甜甜地说。

    她微微鞠了一躬,拉吴小白下楼。

    “让她发作业岂不是奖励她?可恶!”出了教学楼,尤嫒越想越气,一边走路一边愤愤跺地,差点活学活用脱口而出一句“喵喵的!”。

    衣摆轻轻晃了下,尤嫒被迫中断愤怒,低头一看,原来是吴小白在用那只受伤的手作乱。

    看见他那张无所谓的脸,尤嫒更来气了:“你也是!就站在那儿受着,吵架不会躲也不会吗?”

    吴小白脑袋动动——居然想摇头!

    尤嫒一把捧住他的脸不让动,瞪着圆眼警告:“不许摇头!”

    吴小白脸上的肉堆起来都没多少,他被尤嫒捧着脸,垂下眼睫毛,一声似有若无的“嗯”从喉咙间溢了出来。

    尤嫒这才放手,暗想:手感一点也不好。

    尤嫒扭头去操场,她走吴小白就走,她停吴小白也停。

    “你是跟屁虫吗。”

    “嗯。”

    “……”

    “下次有人欺负你,你就……算了,嘴笨人也笨,再有下次你就上楼找我,以后我罩着你。”

    “听见了吗。”

    “嗯。”

    “手痛不痛?”

    “嗯嗯嗯。”表示否定的语气词,听着像撒娇。

    “记得抹药。”

    “嗯。”表示肯定。

    尤嫒怀疑她说什么他都回答“嗯”,于是问:“你是小狗吗。”

    吴小白眼睛闪了闪,想了不到一秒:“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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