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话题慢慢地深入,谈到了各自的成长环境。
季如川说,自己小时候家里总是空荡荡的,父母忙于工作,经常不在家,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她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讲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可姜禾还是听出了那份习以为常的疏离。
“我记得小时候,周末的时候,别人家小孩都会吵着让爸妈带去游乐园,或者至少也会有大人陪着看动画片。可我家就不一样了,我爸妈要么加班,要么在外面应酬,我顶多也就被带去饭局,坐在一群大人中间,听着他们聊一些听不懂的话题。”
她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这一切早就不再影响她。
姜禾听着,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透着几分共鸣。她也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忙碌,很少能陪在身边,她的成长亦是在独处与等待中度过的。
她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过了一会儿,轻轻开口:“我也差不多。”
季如川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她。
“我爸妈也是工作很忙,从小到大,家里大部分时间就只有我一个人。”姜禾顿了顿,语调不疾不徐,“小时候还会羡慕别人家总是热热闹闹的,后来习惯了,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她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甚至连习惯孤独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或许正因如此,她们能在彼此的言语中找到共鸣,那些未曾对别人提起的孤独感,在对方面前竟显得那么自然,没有沉重,反而带着点惺惺相惜的温度。
“不过——”季如川拉长了语调,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声音轻快了几分,“一个人待久了,确实挺无聊的。”
姜禾轻轻地笑了笑,语气平缓又带着一点调侃:“那你小时候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季如川想了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翻我爸的书,看那些根本看不懂的字。”
就这样,季如川和姜禾的聊天话题逐渐变得私密,不再局限于学习、老师、同学,而是开始延伸到彼此的童年、成长经历,甚至是那些曾经不愿轻易向人提起的心事。
她们聊到各自的家庭,聊到父母忙碌的身影,聊到独自吃晚饭的夜晚,聊到小时候最害怕的事情,聊到深夜听见的风声和窗外忽明忽暗的路灯。
某天市里因工程施工,学生宿舍的供水被暂时切断,一整天都没有水。停水的消息一传出,宿舍楼里瞬间炸开了锅。
有的拎着桶下楼排队,有的干脆跑去超市买桶装水,回来的路上抱怨声此起彼伏,几乎成了校园里当日最热门的话题。
李琦也是其中一个抱怨得最起劲的人,她站在宿舍门口拎着空水桶,皱着眉头冲季如川哀嚎:“太离谱了吧,洗个脸都要计算水量。”
季如川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语气带着点懒散的笑意:“走,去买水。”
她们去了小卖部买了桶装水。回来的路上,两人一手拎着一桶,沿着宿舍楼梯一阶一阶往上爬。楼道里光线昏黄,水桶磕碰出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着,楼上的风吹下来,带着一点夏末微凉的湿气。
快到拐角时,季如川忽然放慢了脚步。
迎面走下来的是提着水桶正准备去接水的姜禾。姜禾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短裤,长发松松地绑在脑后,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水沾湿,微微贴着侧脸,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更多了几分随意和生活感。她低头瞥了一眼季如川手里的桶,随口问:“你们从小卖部买的?”
“对啊,省得去楼下排队。”李琦回答。李琦拎着水匆匆进了宿舍,没过多久,宿舍里便传来水流声——她开始洗衣服了。
姜禾站在走廊里,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着的水桶,准备下楼去接水,可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宿舍就要锁门了。
她犹豫了一瞬,还没迈步,水桶就被人一把拿走。
“你回宿舍吧,我帮你接,正好我要锻炼身体。”季如川一边说,一边顺手把水桶拎得稳稳的。
姜禾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季如川已经先一步行动——直接从她手里抢过水桶,眉眼间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笑意:“得快点去才行,底下人还挺多的。”
姜禾无奈地笑了笑,最终也没再争,目送着季如川快步朝楼梯走去,步伐轻快,背影带着一点不羁的洒脱感。她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她收回视线,转身走进了寝室,心里却不知怎的,泛起一丝莫名的暖意。
姜禾一推开宿舍门,陈思正坐在床上低头翻着书,见她空着手回来,随口问道:“你没去接水啊?那晚上一起?”
“季如川把我的桶拿去接了。”
姜禾走到自己的桌边,顺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书页,语气云淡风轻。
陈思闻言,猛地从书页上抬起头,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果然如此的意味:“我就知道。”
她把书一合,靠在床栏上,感叹道:“季如川真是有使不完的牛劲,之前篮球赛单挑我们班体育委员都没输过,现在倒好,连接水这种体力活都全包了。人还真不错。”
姜禾轻笑了一声,没接话,只是随手翻了翻桌上的笔记本,指腹摩挲过纸页的边角,似乎也没太在意,但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没过多久,窗沿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姜禾抬起头,正好对上窗外那张熟悉的脸。
季如川站在窗外,背后是夕阳,她抬手冲姜禾晃了晃,示意她出来。姜禾走到门口,一推开门,就看到地上摆着一个沉甸甸的水桶,桶壁还凝着几滴未干的水珠,显然是刚刚接满的。
她抬眼看向季如川,轻轻笑了:“谢谢你。”
季如川似乎有点不自在地挠了挠后颈,夕阳下,她的脸微微泛红,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姜禾见状,忍不住问:“累不累?”
说着,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踮起脚,轻轻替季如川擦去额前的汗。纸巾擦过皮肤的瞬间,季如川明显愣了一下,耳根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但很快,她又扬起一个阳光又灿烂的笑容,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像是被风吹皱的一汪清泉。
“一点都不累。”她语气轻快地说道,眉眼间透着一丝得意,仿佛这点体力活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还能再跑几趟。
两人笑着告别,姜禾弯腰拎起水桶,转身准备进宿舍。
可就在关门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季如川,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毫不炙热的晚霞,温柔又不着痕迹。
夜色渐渐沉了下去,教室里只剩下翻动书页和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晚自习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纸墨气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埋头苦学的学生们。
季如川正专心地解着一道数学题,眉头微蹙,目光紧锁在演算过程上。下意识地,她的目光偏向后侧,落在了姜禾的身上。
姜禾仍旧在学习,只是姿势有些奇怪——她趴在桌上,手里握着笔,像是累极了,却又不舍得停下。
季如川的心猛地一紧,这可不是姜禾平常的模样。
她是不是不舒服?
季如川放下手中的笔,迅速撕下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写道: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写完后,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又在最后加了个小小的笑脸。接着,她戳了戳同桌的手臂,低声拜托:“帮我把这个给姜禾。”
季如川低头看着那张便利贴,上面是姜禾一贯工整利落的字迹,
“没事,只是生理期。0.0”
最后那个小表情软软的,带着点无奈和安抚的意味,仿佛在说:“别担心,我还能撑住。”
可季如川的心却猛地一紧。她本来只是猜测姜禾是不是不舒服,没想到真的是……
短暂的休息时间铃声响起,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松懈的静谧。
许多同学仍埋头在题海中,尚未从专注的状态里抽离,教室里安静得连翻书声都格外清晰。
季如川放下手中的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姜禾身上。
自从刚才收到她的便利贴后,她就没再继续传纸条。
她看得出来,姜禾是真的不太舒服。
趁着休息时间,季如川站起身,动作轻快地朝姜禾的座位走去。
走到她桌前时,她没急着说话,而是顺势蹲下来,侧着头,把脸轻轻贴在姜禾的课桌上,与她平视,声音放得很轻,也很温柔:“是不是很痛啊?”
姜禾愣了一下,微微抬眸,正好撞上她低垂的视线。季如川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担忧,但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要不要先回宿舍休息?”季如川顿了顿,语气认真地补充,“我帮你和老师请假。”
姜禾怔了怔,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笔身,声音轻轻地:“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季如川毫不犹豫地接上话,语调轻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现在不舒服就该好好休息,等状态好了再学习吧。”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趁现在还没上课,我陪你回宿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