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城里找份差事咋就那么难呢。”
小宝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自缎庄后,她在城里又待了三天,前前后后跑了十几家铺子,但无一例外全都拒绝了她。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又逛到了那家包子铺。小宝突然眼前一亮。
“老板,来个包子。”
“好嘞。”
老板刚把包子递过去,一抬头就看见小宝热切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捂紧了钱包。
“老板,请问你们这里招人吗?”
老板松了口气,“咱这小本买卖,雇不起人啊。”
“这样啊,好吧。”小宝失望地转身。
“不过,明天早上辰时正逢人市开张,你也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小宝的眼中重燃希望,“谢谢老板!”
翌日一早,小宝叼着包子就往人市赶。人市上闹闹哄哄,路北是牙行,有金发碧眼的西戎奴隶,也有不少蜷在一起的小童,等待着被人牙子人发落的命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牙子们正费力地向路人宣传自己手上的资源。
一个老嬷嬷正相看着一个女孩的牙齿,“我们夫人说了,只要十三岁以下的小丫鬟,你这丫头瞧着年龄怕是超了。”
那边的牙子讨好地赔笑着:
“嬷嬷您真是火眼金睛,这丫头今年刚满十四,她娘亲口说的,我这一批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家里穷的吃不上饭,才被送来城里求着老爷夫人们给口饭吃,这丫头人可机灵着呐,女工,烹饪这些都会做,尽管超了一岁,但只看外表,谁又分辨的出来呢?”
那老嬷嬷寻思片刻,就开始同牙子讨价还价起来。女孩睁着一双空洞的黑眼珠,似待宰的羔羊般被两人摆弄于股掌间。小宝不敢再看,匆匆离开了这一片区域。
沿着街道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彻底离开了牙行的范围,小宝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她现在所处的这片区域大多是招工的摊位,有招苦力的,招技工的,招杂役的,还有大户人家重金聘请教书先生的。
小宝走马观花看了看,凡是待遇高条件没那么苛刻的,摊子附近大多围满了人,她挤都挤不进去。
就这样绕了一大圈,依旧一无所获。
阳光炙烤着大地,小宝又累又热,口干舌燥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挤在两个大摊位间的夹缝中非常没有存在感的小摊子。
她费力地挤开人群,来到那个摊子前。
她刚走过去,一个年轻小伙子就热情地迎上来,“姑娘,你是来应聘的吗?”
“对。”
小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大跳。
“你们招什么人呢?”
“我们邀月楼想招一位丫鬟,做些杂活儿。”
“邀月楼是做什么的?小宝疑惑道。
听小宝这么一问,小伙瞬间来了兴致,他两眼放光地介绍起来:
“你居然不知道邀月楼,铜陵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就是我们邀月楼了,我们楼里的秦鸣人称小燕郎,他唱的燕廷云可以说是一嗓破惊鸿,那可是整个铜陵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角儿啊...”
小宝打断小伙天花乱坠的吹捧,“你们能给我开多少工钱?”
小伙子瞬间收了声,他声音低了下去“这..这我倒不大晓得,老板只说让我招人过去,估计是当面谈薪水吧。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楼里,让老板给你说。”
“好吧。”
小宝心想:“既然学徒,工匠都应聘不上,她当个杂役总该行了吧。”
年轻的小伙计在前面带路,“咱们戏楼离这儿不远,再穿过一条街就到了。”
小宝跟他走着,这附近的的戏院很多,从戏楼门口走过,咿咿呀呀,敲锣打鼓的声音不绝于耳,小宝的思绪也随着时而高亢激越时而低柔婉转的戏腔飘远了。
老爹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带她去听戏。他年轻的时候在城里当账房,后来生病留下了病根儿,就辞工回到乡下休养。
但他在城里听戏的爱好却保留了下来,每逢年节庙会,村里有戏班子来唱戏,他总是兴冲冲地抗起小宝,“丫头,爹带你去见见世面。”
小宝年岁渐长,老爹扛不动了就牵着她的手,领她去看戏。再后来,老爹一病不起,她也再没去看过戏。
寒冬腊月里,小宝刚给她爹煮好药,就听外面锣鼓喧天,“小宝...”屋里,老爹有气无力地喊着。
“来了。”小宝快步走进屋,放下手里的碗,无奈道:“爹,你咋又坐起来了?”
“我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可是戏班子又来了?”
“没有,你听错啦,是隔壁的鸡和狗在撕架哩”小宝睁着眼睛说瞎话,扶着老爹躺下,又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要是戏班子来了,你就去看看吧,回来给爹讲讲唱了出什么戏。”
“还能是什么戏,就那老一套呗。”小宝一时嘴快,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小宝啊,你别老是围在我身边,也该出去转转了...”
小宝看着老爹蜡黄又双颊深凹的脸,终是点了点头。
“好吧,我去,你千万别忘把药喝了。”她转身出去,到大门口使劲关上门,然后又悄悄返回院子里,收拢柴火,一边编竹筐子,一边听着屋子里老爹的动静。
日渐西沉,远处嘈杂的声也渐渐偃旗息鼓,又过了一会儿,小宝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哐地一下打开大门。
“爹,我回来了,这回我说错了,今天居然唱一出新戏,不知你从前听过没有...”
一回神,邀月楼的伙计已经拉着她走到了戏楼门口,戏楼离人市不远,拐过两个巷子再穿过一条街就到了,入目是一栋规模不大的小楼,正中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扶月楼三个大字,小宝被领了进去。
“孙娘子,我招过来一个人。”
一个身着绿衣,头戴步摇的女子从楼梯上袅袅娜娜地下来了。那女子三十出头,步伐轻盈,体态纤柔,一看也是戏台上的练家子。女子牵过罗小宝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不紧不慢道:“奴家姓孙,主要负责戏班的内务,大家都叫我孙娘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罗小宝。”小宝第一次见到这样和风细雨,温柔缱绻的女子,一时脸颊微红,连答话都语气都变轻了许多。
“小宝,小五应该告诉你了,我们楼里想雇一个做杂活的丫鬟,主要在后院负责烧饭和洗衣服。一个月例钱500文,包住包吃。”
“月休多少天呢?”
“月休2天。”
小宝一听,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应聘的人那么少,这完全就是一牛马岗位。一个月只有500文,即使包吃住,这给的太少了吧。
但是小宝现在不剩多少钱了,她也不想睡大街,于是只能应到“孙娘子,你们雇我吧,我想在这里谋个差事。”
孙娘子一听,笑眼弯弯地牵着她的胳膊进了内室。
“我们邀月楼总共有三层楼,一楼是表演厅,二楼主要放置行头和杂物,三楼是角儿的房间,外院的西屋是厨房和洗衣房,东屋主要住着丫鬟和学徒。我先带你去住处看看。”
罗小宝跟着孙二娘穿过大厅来到前院,前院面积不小,一颗泡桐伸展着宽广的枝丫,遮蔽了院落近四分之一的天空。
院子里零零散散摆着不少架子,桩子等,架子上摆着刀枪剑戟等武器。
几个年轻后生正在桩子旁蹲着马步,其中一个人盯着小宝,窃笑一声,冲着旁边的人挤了挤眼睛。
孙二娘没看他们,只是懒懒道:“这是前院,弟子们常在这儿练功,吊嗓子,你平日经过时,不要过多搭理他们。”
穿过前院,又来到一处较小的院子,小宝跟着孙娘子走了进去。
“此处是后院,丫鬟和学徒们住的地方,你住东边这个屋里,除你以外,这屋还住着三个人,等晚间她们回来你就知道了。”
孙娘子指了指床上的通铺,铺上放了三个枕头,对应着床尾摆的三床被子。床边的黑漆小几上摆了一面铜镜,和一盒没来得及盖上的头油。
“小玲这丫头,整日说她,就是不长记性。”孙二娘顺手拾起桌上的晾着头油,盖好盖子,放回几上。
“你跟我来。”
孙二娘带小宝走进旁边一间房间,介绍道:“这是我的房间,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来问我,不过白天我不一定在这。”
房间不大,但屋里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铜镜放在床头的红木柜子上,孙二娘打开漆黑的乌木橱子。
“抱歉,楼里暂时没那么多床被褥,你先用我备用的被子凑合一下吧。”她有些歉意地冲小宝笑了笑。
小宝忙接过来,“没关系的,我有个被子盖就知足了。”
孙娘子点点头,她带着小宝走到窗前,指了指对面一间屋子,“那是学徒们的卧房,没事儿少去对面闲逛。”语气略重了些,小宝低头应允。
小宝抱着被子,回到了第一间房间。她把被子包袱都放在床上,草草收拾一下,就跟着孙娘子出来。
穿过一道月洞门,向西走了几步,来到西边几间屋子门口,孙娘子指着略小一些的屋子,“那是洗衣房,平时就在那里洗衣服,洗菜,旁边大一点房间的是厨房。”
二人走进厨房,孙娘子对厨房里忙活的妇人笑道:“刘妈妈,我把新招来的小丫鬟给你带过来了,你看有什么活就给她安排吧。”
刘妈妈高兴地牵过小宝的手,“可算是等来了,老身一个人还真应付不过来。”
刘妈妈让小宝先去洗菜,小宝麻利地拾起地上的萝卜,唰唰几下就把皮削干净了。
刘妈妈满意道:“干的不错。”
说着又递给她一大框菜,“把这些菜也给择出来吧。”
小宝看着那快摞到她腰的一筐菜,不禁抽了抽嘴角。自此开始了她苦逼的后厨小帮工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