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旎连滚带爬的闪到一边。
她很少会出现这么狼狈的时候,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她幼时,在她毫无反击之力、弱小、不堪的幼年时期。
“砰”地一声。
巨大的水晶吊灯砸在了地上,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温旎扶着栏杆大口大口的喘气,心跳急剧跳动,仿佛要蹦出来似的,她的视线眺望三楼,看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段追。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透过惨白的月色,温旎看得出他应该是非常得意的。
对方十分可惜的叹了口气,好似在惋惜为什么没有将她砸死。
少年眼神低垂,在黑夜中无声地给予警告。
一旁,鬼婴也很可惜的叹口气。
他说,“没死成。”
温旎:“……”
她气笑了。
房间门“啪嗒”一声合起。
像是在提醒刚刚有一人费劲苦心地将她引入圈套,那人从头到尾引导这一切,“客房”“一楼”“好梦”……最后,被她躲了过去。
所以那个家伙再没有驻留下去的兴致,就像他说的那样,回房休息了。
温旎怒极反笑。
她现在的确很生气,生气到恨不得将楼上那小疯子吊起来抽一顿。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段老爹的儿子们碍于遗产,暂且接纳了她,允许她这个外人踏入他们的领地。
这只是暂时。
当他们找寻到能够转移遗产的方法,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杀死她。
温旎现在灵力尚在恢复中,没有自保能力。
更何况她初来乍到,并未在这个世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组织……
等等。
组织?
温旎灵光一闪。
她完全可以在这个世界再建立一个,类似于sss协会那样的组织。
要建立组织,她最需要或者说最无可或缺的条件就是——人和钱。
要人她目前没有,要钱的话——看来得想办法联系一下段家的律师了。
地面上的玻璃渣被搁置一旁,温旎踩过地面上的碎渣,回到客房休息。
栖园暂且归于平静。
……
“力拔山兮——气!盖!世!”
鼓声震响,沉沉碾过耳际。
“时不利兮骓不逝!”
“妃子啊——!”
一声怒吼,拖腔带血。
细密的鼓点在段燕行耳畔旁回响,一道尖锐的唱腔破空而来,尾音打着旋儿往上攀。
段燕行在睡梦中不断呓语。
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哭喊,哭诉自己的冤屈。
“汉兵已掠地——”
“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一阵枪剑戈戟声将段二从梦中惊醒。
段燕行忽地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半掩着的窗帘依稀间透进一缕灰蒙蒙的光,房间内的轮廓在此刻,显得更加模糊,歪斜的衣架像一具佝偻的人影,在阴影里缓缓蠕动。
闹钟摆在床头,秒针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神经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段燕行看了一眼横屏闹钟显示器:02:30
凌晨两点半。
天还未亮。
段燕行慢吞吞的吐一口气,擦拭额角渗出来的细汗,“看来是个梦。”
他毫无负担的往后一躺,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
“妾随大王,生死不悔——”
那道尖锐的声音在段燕行耳边再次响起。
他猛地睁眼,警惕地看向四周,“谁?”
有人在哭?
是谁?
段燕行明显觉得不对劲,他们家现在可没有多余的人。
段枝意?不会是她。
脑海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从小到大只会无能狂吼,有什么情绪当面就会发泄出来,半夜哭泣这一套对她来说,太多余了。
那么会是谁?
段晚霁还是温旎?
段燕行将怀疑对象放在这两人当中。
段晚霁从一个月前来到他们家,这一个月她的表现,他们都有目共睹。
懦弱、胆小、不敢大声说话。
他甚至都没看出来她有别的技能。
至于另一个人……
段燕行对她暂时不是很了解,但看她白天的表现,她也不像能做出,大半夜跑别人房门口哭泣的举动。
段燕行决定出去看看。
他向来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任何事物超脱他知道的范围内,他都会想办法去了解。
全知意味着面对事情会有更多余地。
这是幼时父亲所传授给他的观念,他至今也深以为然。
打开房门的那刻,空气像凝固的油脂,吸进肺里带着霉味和某种动物巢穴的腥气。
段燕行不自觉皱了下眉。
与此同时,那股尖锐的戏腔声,好似突然就没了隔阂,更加明显。
“妾随大王,生死不悔——”
莫名地,段燕行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每一下跳动都震得耳膜发颤。
他随着声音的来源缓慢下楼,越走越近,绕过楼梯、屏风、长廊,来到栖园里。
直至这个时候,他才缓缓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
庭院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茫茫的雾气。
空气变得潮湿而沉重。
吸入肺部的氧气好似膨胀成粘稠的蛛网,让他的胸腔不断起伏。
起、伏。
段燕行死死按住胸腔,掌心下的跳动越来越快,几乎要撞碎骨骼。
建筑物的轮廓被雾气消融,面前的一切都看不清,隐隐约约能听见有脚步声从雾气中传来,可当段燕行四处搜寻时,这里并未有任何一人的身影。
“不对劲儿……”段燕行喃喃道。
这不是他家。
突然,段燕行感觉到有人拍了下自己的左肩,力道很轻,像是专门在提醒他。
他立马转头,眼前空无一人。
耳边甚至还响起,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呼吸声。
雾越来越浓了,大到让人几乎看不清,像某种活物,缓慢地蚕食着整个庭院。
朦朦胧胧间,段燕行似乎看到雾气中心有一女子在唱戏。
女子穿着戏服,水袖如同凌空绽开的三尺白绫,一折一叠,一颦一笑,勾人摄魂。
“妾随大王,生死不悔——”
段燕行不自觉伸出手。
他的神智如同被吞噬了一般,神色迷茫,抬起脚便想要走过去。
咚——咚——咚——
三声鼓声突然响起。
段燕行猛然惊醒,“不对,我这是在做梦。”
额角的冷汗滑至眉骨,悬在颤抖的睫毛上。
段燕行嘴唇半张,卡着一口没来得及完全吐出的气,然后抬手,‘啪’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感顿时袭来。
段燕行迷茫的看向自己的手掌,“这不是……梦?”
“这是……哪里?”
眼前的一切都无法用段燕行自己的世界观来解释。
在今晚之前,他自诩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
科学是他的学习启蒙,逻辑是他的行为习惯,那些怪力乱神的迷信传说,在他眼中不过是蒙昧时代残留的呓语。
他相信数据,相信实证,相信一切现象都能被冰冷的公式解构。
但现在,他也有些怀疑自己的世界观了。
如果不是鬼……那眼前这一切,要用什么解释?
恍然间,段燕行感觉自己的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又是那股同样的、不轻不重的力道。
对方像是在与他恶作剧般,几次三番挑弄他、戏耍他,却始终不曾与他开口。
被这般戏耍,段燕行也有些冒火了。
他强忍住骂人的冲动,正要回头与之理论,却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古卷里记载:凡人肩头承三昧真火,一盏明于顶,两盏燃于肩,谓之"阳火灯"。”
起初只是模糊的音节,在耳畔一掠而过。
但随着声音的不断重复,段燕行越听越觉得耳熟。
太熟悉了,就好像是在哪儿听过似的。
段燕行眼神一暗。
大脑猛然想起下午时,某些人‘威逼利诱’的画面,他咬牙切齿道:“是你搞得鬼?”
绝对是温旎,绝对是她。
她一来,他就遇了邪。
温旎的声音自上方来,她没有和段燕行对话,就像是在念诵古籍中的内容,将那些晦涩难懂的语句娓娓道来:
“传闻里,这三把阳火能庇佑人类免受鬼怪的侵扰,鬼摄于灯的威力不敢靠近,可要是往哪边回头,哪边的灯就会熄灭。”
“当肩上的三盏灯全部熄灭,鬼就能够上你身了哦~”
直到这句,女人话语里的语气不再古板无波,不再像是朗读课文那般严肃正经,反而带着很明显的、幸灾乐祸的腔调。
段燕行怒气冲冲:“是你搞得鬼?你是什么人?”
温旎的声音听起来仍旧有些远,“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身上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带了回来……”温旎靠在客房窗前,神识侵入段燕行的梦中,神色自然的与他对话。
透明玻璃窗外的景象一如既往,并不反常。
没有那么多,
“那你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段燕行质问着。
他感觉到温旎的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可无论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眼前的雾气越来越浓,他直觉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他暗自提高警惕,大脑里思考着温旎的话。
他自己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邪祟?还是……鬼?
不管什么,都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段燕行向来有自知之明。
眼前这个四处都是雾的地方,应该不会再有别人,所以他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只有这位才刚争锋相对过的——后妈。
他……要低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