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赖上自己了。
程焉揉着太阳穴,看一眼覃轻轻,又隐忍闭上眼。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把这堆麻烦再丢给小姨。
电梯门打开了,一个面容颇为英俊的警察和一个平头警察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扫视了一圈现场,齐齐看向半边身子在过道的程焉。
见他们看向自己,程焉回过神来,“是我报的警。”
“谁先发现尸体的?”
虽然是爆炸头大妈的叫声把她和李律师引到了现场,但是他们来的时候覃轻轻就已经蹲在死者旁边了。
很难说到底是谁先发现的尸体,只是现在大妈这会儿跑去了卫生间,程焉指了指身边的覃轻轻,“这里她最先。”
平头警察一看这女孩才到自己胸口,素白着一张稚嫩的脸,想来是被这血腥的场景吓坏了,也是,还是个小孩子呢。
心中怜爱之情油然而生,他对着覃轻轻柔声说:“小妹妹,你能不能给哥哥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呀?”
覃轻轻抿着嘴,不肯开口。
李律师打破僵局,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给平头警察,笑着说:“警官,小姑娘还小,我是公寓主人长期合作的律师,也是好朋友,这户的租房合同我这里有备份,应该有他的基本情况,我给您找找。”
他又摸出来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刚又要开口,覃轻轻开口了。
“我看到了山羊。”覃轻轻的声音很轻,和淡淡的烟雾一起飘来,好像轻轻摇曳碰撞的风铃。
后脖颈汗立了起来,不知怎么的,程焉听到这句话心莫名悸了一下。
像被一道贯彻天地的闪电劈中,她就这么晕了过去。
倒下前,仅存的意识里被一只硕大的山羊头霸占,它有两只虬结弯曲的巨大羊角,金色的眼睛里横瞳平静无波,甚至透着一丝温顺。
它慢吞吞咀嚼着绿草,汁液染绿了嘴下的长毛,突然,它死死盯住了程焉,额头中心裂开了第三只眼睛,那血红的横瞳里充斥着犹如实质的恨意。
太克系了,够带劲,但是腐朽邪典给爷滚出新华国。
这么想着,伴随着鼻端的腥膻味,程焉彻底陷入了黑暗。
————————
早晨的光明媚,但不属于赶路的人。
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艰难向前走着,单薄的背像虾米一样弯曲着,在平地走出了爬山路的感觉,整个人透出一股苦味。
那人呼哧喘着气,走到公寓门前的树下突然停住。
猛地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那人神经质般喃喃自语,却听不清究竟在说什么。
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脖颈。接着那道身影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迈步向公寓楼里走去,背影逐渐被黑洞洞的大门吞噬。
别进去!
程焉捂着胸口想要从无尽黑暗中挣扎着醒来,心脏剧烈跳动着,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
程焉眼皮发了狠使劲,眼前依旧跟糊了强力胶水似的,硬是不愿意分离。
该死,她用力攥紧拳头,一股刺痛感帮助她睁开了眼睛。
那个人......有一个巨大的山羊头。
程焉打了个寒颤,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入眼是刺眼的白,浑身发冷。
男人站在她床头边,她顺着笔挺的裤子往上看,他一对浓眉拧成一团,他顿了一下开口:“你还好吗?”
“我没事,可能又是低血糖犯了。”程焉回神,侧卧起身,才发现自己在急诊的床上,右手指上夹着血氧仪,左手背上扎着针,正在输液。
这十分有十八分的不对劲。
梦里那硕大的山羊头阴魂不散,程焉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栋公寓眼熟得很,尤其是那棵树,可不就是梓光公寓吗?
那只山羊头......
程焉想起覃轻轻手里那张深紫色的卡牌,目光搜寻着覃轻轻的踪迹。
“晋泽,覃轻轻呢?”
是的,她和打头的帅气警察有点小交情。
晋泽瞥了眼她,无奈的开口:“怎么你总能撞上这些事?”
“我怎么知道?”程焉大呼冤枉。
“我这大周末在家躺着呢,莫名其妙多个妹妹,还撞上个凶案,上哪儿说理去?”
“改改你这随地大小晕的毛病吧,你每次一晕,我就少说加一个礼拜班。”
问过医生,确认没有大碍后,晋泽转身回到程焉身边,拿着一沓单子要递给她,说:“你低血糖真的很严重,平时还是要注意一点,给你补了葡萄糖。”
“谁想晕似的。”程焉小声嘀咕着伸手去接。
他余光瞥到程焉发紫的手背,默默接过她手里的包,把单子一股脑塞进包里,道:“走吧,去队里。”
到警队的时候天际已经泛起暖橙色,温暖的光晖照在门口的标志上。
程焉走在晋泽的前面,她有很多疑惑需要覃轻轻为她解答。
覃轻轻也能看到山羊吗?为什么她们会看到山羊?山羊和她这次的晕倒有什么关系?她真是越来越困惑了。
——————————
办公室里。
平头警察王浩挠着头对着笔录发呆,先来队里的三个人的笔录已经全部做完了。
第一个市井大妈,姓钱,是个单亲母亲,早年在湖城生活,女儿毕业二战考研,就来桐城租了梓光公寓的502,人已经来桐城大半年了,平时就是照顾照顾女儿的起居生活。
钱大妈机关枪似的说了死者一个来钟头的坏话,左邻右舍有些摩擦很正常,但钱大妈对死者的厌恶好像已经超越了一般的邻居矛盾。
不过据她自己所说,她是看不惯“搞破鞋的。”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自私,都不负责,不像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钱大妈顿了顿,又说,“我们那个年代,大部分都很重感情,现在的社会越来越冷漠,人也越来越自私。我旁边住的这个小伙子,他……”
她有些赧然,还是开口说:“我见他带不同的女孩回家,还没关门,在楼道里就亲上嘴了。”
“今天一大早我就出门买菜了,婷婷考试很辛苦,每天一大早就要去图书馆学习,昨天卖菜的老板跟我说今天会到野生鲫鱼,我怕去晚了就没了,所以我出门六点多就出门了,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的,那会儿好像也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
“买完菜回来,我本来没注意他家门开着,但是不知怎么往前走了一脚,就看到他满头血倒在那儿,吓得我一激灵。”
第二个小姑娘覃轻轻是在接待室问的,因为是未成年,队里特意喊了一个性格相对温柔的女警跟她沟通。
覃轻轻既不抗拒,也没有提供太多信息。
“你别怕,有什么就跟警察姐姐说,不舒服咱们就晚点说。”女警挨着覃轻轻在沙发上坐下,正想把手搭在她肩上,那双碧色的眼眸就直直对上女警的眼睛。
不愧是不需要心理疏解的小朋友,一对眼睛跟吃了刀子似的。
默默把手收回来,女警温柔道,:“你为什么会在503?”
“我当时在六楼,正按电梯下楼,听到有声音,我就走楼梯一层一层往下找。”
这小孩,胆子真大。
女警咋舌道:“你不害怕吗?”
覃轻轻勾起唇角,“我学过一些泰拳和巴西柔术。”
然后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水,说:“而且,我知道我姐姐和李律师约在楼下见面。”
也就是说,她和程焉,李律师是一起听到了钱大妈的声音,同时往现场赶去的,只是她正好在六楼,所以到的比另外两人略早一些。
至于第三个李律师,全名李致业,自称是已故去的公寓所有者覃锦瑟的律师,王浩看过他的名片,那所律所在业内小有名气,算是桐城本地的精英律所。
李致业和程焉是同一时间到的现场,两人约好在公寓楼下见面,他到得早一些,一直在楼下等待和程焉会和。
刚一碰头,楼上就传来了尖叫声,他想到覃轻轻在六楼,立刻打了她的电话确认她的情况,然后就乘坐电梯和程焉一起上了五楼。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王浩,有什么发现没?”晋泽敲敲王浩的办公桌,把他从思考中拉出。
王浩抓了抓头皮哀嚎道:“晋大,你说大橙子是不是有毒啊,她从柯南世界穿越来的吧!”
说起和程焉的孽缘,也是一把辛酸泪,这场大雨在他的世界下了整整五年。
五年前他刚来刑警队出了第一个现场,这边刑警队人刚到,旁边群众就开始惊呼“晕了晕了”。
程焉端着汤面从现场外围路过,眼一翻就倒在了路边,小脸煞白,我见犹怜的气质喷涌而出,他当时还自告奋勇送她去医院,结果被晋大抢先了一步。
后来一次两次三次……他们渐渐咂摸出不对味了,但凡是程焉路过还晕倒的现场,必是凶杀案,一晕一个准。
五年时间,他从一个青葱小伙变成了一个颓废蜀黍,已经对这个警报般的女人没有了半点世俗的欲望,只有求生的渴望。
“没她就没凶案了吗?”
晋泽没好气地给了王浩一个盖帽,“世界上未解之谜多了,多看看电视吧,土帽。”
“你不土,你次次抢着送人家去医院。”
王浩见晋泽眼睛一瞪,赶紧转移话题:“这个死者的情况我已经大致摸清楚了,我给领导汇报一下。”
他翻动手里的材料,继续说:“首先是死者的基本情况,死者名叫顾骏,未婚,今年三十二岁,老家是湖城的。”
“大学毕业以后就留在桐城工作了,在本市的一家投行上班,经济条件不错,家境也比较优越,他名下有湖城的房产,在桐城也有一辆代步的车,现场勘查没有发现翻找财物的痕迹,初步排除为财杀人。”
“死者的邻居钱大妈说死者的男女关系比较复杂,但是我们去死者的公司例行询问他组里的几个同事,死者对外是不婚主义者,也没有公开的女朋友。”
“不过……”王浩话锋一转,:“情杀的概率也不是没有,法医的报告也出来了,死者的胃内容检测出安眠药成分,额头的击打伤并不是致命伤,而是胸口的利器贯穿伤,死因是失血性休克。”
“行,那说说你的想法吧。”晋泽从王浩手里接过材料,边看边在办公室里踱步,皮鞋敲击地板,发出哒哒的声音。
“我认为凶手是女性的可能性较大,而且是和死者关系比较密切的女性,所以才需要先用药迷倒死者,再动手杀人。”王浩斟酌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再仔细调查一下死者的社会关系吧,看看死者有没有负债,工作上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把主攻方向列为情杀,但是要扩大排查范围,不仅要排查情感对象,还要排查可能有情感纠葛的其他人。”
整合好所有信息,晋泽停下脚步,雷厉风行布置好下一步的工作。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