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不会介意,能帮助到您我很开心呢。”
带着鸭舌帽的男青年从窗边的那一小簇阴影中走出来,有几绺柔顺的金发没法被遮住,顺势垂下。
他一身黑色的运动服,站在灯光下,抬手挑起被故意压低的帽子,露出一双紫灰色的眼睛,似笑非笑,为他添上难以掩饰的锋利。
江合欢注意到,他虽然有欧美人较为常见金发和深色皮肤,但五官却相较柔和,身上那种独属于东方人的气质过于明显。
“那真是太好了,安室先生,我日后必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Grenache讲这话怪吓人的。
但眼前的青年似乎不是等闲之辈。他脸上浮起笑容,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轻快。
“是吗?那我就尽情期待了。”
下一个瞬间,他的目光落在江合欢的身上。
"哦,还有,请问可以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吗?"
“幸会,你叫我江就好。”
江合欢抢先一步开口,直视他,带着笑容。
她其实在偷偷观察他的表情,企图从他脸上读出些东西,哪怕是一丝一豪都足矣。
因为她预感来者不善。
“好的,江小姐,幸会。你应该是中国人,对吗?希望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没错,你猜的很对,安室先生。看来你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侦探。”
眼看二人即将要展开商业互吹,庄园主人颇有礼貌但不怎么客气地打断他们。
“好了,二位,以后你们彼此之间有的是机会交流,现在我请你们来帮我解决燃眉之急,真的万分感谢。”
“琼,给他们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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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她的房间。”
名叫琼的女佣从兜里找到钥匙,为他们打开了门。
房间在三楼走廊的尽头,不大,采光很一般,但屋内陈列相当美观,一股淡淡的玫瑰花水香味若隐若现。
这对于一名新来的女佣有点过于奢华了。
“这个女孩可是有足够的幸运。这间房子本来是老麦克,我是说管家先生,他的太太太,简的房间。”
“她原先在这里管教佣人,两年前辞职回老家了,听说一年期她不幸病逝了。这间房好像自她走后就一直空着,直到露娜来,才有人住 。”
琼似乎看穿了两人的想法,连珠炮一般开口。她说完就退到二人身后,不再有其他的动作。
“很感谢您对我们说这些。我再冒昧地问一下,您是住在露娜小姐的隔壁吗?”
安室透站在门口,并不打算进去,看着琼,礼貌地询问。
已经走入屋子的江合欢也停住脚步,回头望着琼。
“对。昨晚一点钟,我有听见她走出去的动静。如果有疑问的话,你们可以调查我的房间”
“其余的事,我完全不清楚,不要询问我。”
“祝你们好运。”
她语气波澜不惊,转身离开,没有人挽留。整个空气中平静的吓人。
“好了,安室先生,我们快点寻找有用的证据吧,利奇亚尔迪女士可不希望我们慢吞吞。”
江合欢思索一阵,主动开口,打破这些许尴尬的氛围。
话音落下,两个人动作都很迅速,认认真真找寻起来。
房间干净整洁,摆设极少,除了稍微有点大的单人床,就只有一张书桌和床头柜。
床铺有被整理过,床头柜上放着空茶杯。杯底残留着一点液体,应该是牛奶之类的。
安室透戴上不知从何而来的手套,小心将茶杯拿起,轻轻晃一下,肉眼可见的有一些白色小颗粒在漂浮。
“这是安眠药吗?”,江合欢眉头微微一簇。
“有可能。露娜小姐或许是被人迷晕后才带出房间,不过她的床铺太整洁,这点太奇怪了。”
他把茶杯放回原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雨水依旧连绵不断,打在玻璃上。
他好看而深邃的脸倒映在一片水雾朦胧中,表情看不真切。
江合欢没有回答他,算是默认。她走向书桌,拿起了放在上面的日记本。
里面写得满满当当,全是西班牙语。
她只好打开手机中的翻译软件,一页一页地把它们转成中文,速度很慢。
所幸露娜记录生活的热情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高,日记本才被填满不到三分之一,还都是很日常很简单的东西,可仍然能看出那小小的幸福。
江合欢不由自主感慨,一个平凡且快乐的女孩,就这么横遭不幸,还是在组织成员的眼皮子底下。
几个深呼吸,她收敛起情绪,准备翻开下一页,随即又愣住了——两页纸被黏在了一起。
“这个或许可以帮你。”,金发青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冷不丁开口,用骨节分明的手递给她一个小刀。
研究员小姐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心猛地跳了一下,但还是神色如常,微笑着谢过他的好意,伸出手去接小刀。
她触碰到了安室透的掌心,那里有层薄薄的茧。
他可能会用枪。江合欢对他的警惕飞也似的生长。
安室透此时站得很近,一双紫灰色的眼睛平静而友善地望着她。
江合欢有些木讷地低下头,捏着小小的刀片,一点一点地剥开纸张。
属于露娜的字迹显现出来,纸上写了几个单词,用的是英文:简,杰克,利奇亚尔迪,谋杀,黑手党。
最后一个单词被划了几道斜杠。
她打赌,安室透肯定也瞧见了。于是,她合上笔记本,站起身。
“好了,这里没什么重要的信息,我们去楼梯间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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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站在楼梯间,江合还是避免不了地哆嗦一下。
露娜的尸体已被转移走,此刻只剩下一摊鲜血。两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谁也没往下走一步。
“我没有看见受害者的样子,仅凭血迹我判断不出什么,可能需要江小姐指点一二。”
“毕竟我一来,就听说你是第一时间看见尸体的人。”
安室透摆出谦虚的模样,对江合欢说。
江合欢有点无语,但也把早上见到的场景简明扼要地对他讲述一遍。得到对方一个沉思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走下阶梯,观察起地面和墙上的血迹,分析道,“那位露娜小姐,很大概率是服下了安眠药,被人捆绑到这,再遭杀害。”
“并且她中途很可能醒过来一次,不然身上被捆绑的痕迹不会那般重。”
江合欢替他补上一句。
安室透赞成,点了点头,又道,“凶手和她或许有仇,否则没必要下此毒手。”
江合欢稍稍把脑子里的线索串联,有了几个人选。
“我有怀疑的人,去问一下。”
安室透也表现得相当配合。
“当然。时间紧迫,我们都希望在短时间内,能给利奇亚尔迪女士一个满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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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潢复古华丽的大厅里,气压过分低沉。窃窃私语的声音,像虫子挣扎着爬来爬去。
江合欢刚刚站定在大厅中,就有目光投向她,那些细小杂乱的声音立刻消失。
“各位,我们现在需要询问你们一些问题,请你们认真回答。”
说完,她不太自然地朝安室透示意了一下,对方从容不迫地走向家仆们。
她暂时放下满肚子的疑惑和不安,也开始有模有样问起了话。
“琼女士,你昨晚有给露娜小姐送热牛奶吗?”,面对眼前的妇人,江合欢单刀直入。有人说昨晚在厨房看到了琼,她决定试探一下。
“是的,她拜托我的,因此我才对她走出房门感到困惑。”
“你有所不知,她一般喝过热牛奶,就会睡着。”
琼丝毫不慌地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吗?那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没有,我说过了,我完全不清楚。”
对话没法再进行下去了。
有人在这时候大叫一声,“厨师和他的儿子在哪里?他们不见了。”
霎时场面嘈杂了起来,好奇和惊恐蔓延上了每个人的心尖。
江合欢感觉脑袋疼,赶紧让大家分开行动去找人。
才过去几分钟,便有人发现了厨房的窗户被砸烂了。
众人纷纷猜测他们是逃到了外面,于是不顾还在下雨,冲了出去。
江合欢和安室透各打一把伞,保持着距离,默默跟在队伍后面。
庄园很大,又杂草丛生,道路因为雨水的缘故泥泞不堪,走路多少有点费劲。
一群人一边走一边呼唤着厨师和他儿子的姓名。
雨愈发大起来,使人的心情更差了。
一声枪响混入雨中。所有人惊恐地大叫,蹲下抱住头,更有甚者差点跪倒在地。
安室透率先找到枪声传来的方向,手抚上腰间又快速垂下,径直往那个方向走去。
江合欢也迅速跟上他的步子。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位于这座庄园不起眼的一角,有几颗树挨着围墙生长。
哪怕这几棵树一点也不壮实,但它们在雨中依旧挺立,枝叶随风而晃。
一个年轻男性被吊在一棵树的枝干上,枝干有点支撑不住,连带着他的尸体微微颤抖。
他的下身中了一枪,此刻血肉模糊 ,暗红的液体滴下来。
另一个中年男人在树旁看着他,一言不发,神情恍惚,整个人湿漉漉的,是鲜血和雨的混合。
江合欢站在不远处,错愕地看着这一幕,而安室透将雨伞压低。
“我杀了我的儿子!”,中年男人忽然嘶吼起来。
“都怪那个该死的贱人,丑陋的拉丁裔!若不是她勾引我儿子,我不会杀了她之后又把我儿子杀死!”
“我的儿子!他被毁了!我都告诫过他不许和拉丁裔有任何关系,拉丁裔最恶毒了,他的母亲就是!”
“她害得我儿子要下地狱!她害得我要下地狱!”
他举起枪,朝着自己太阳穴扣下扳机。
江合欢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男人的脑浆流进了泥泞之中。
她胃里一下翻腾不止,差点干呕起来。
还好她及时忍住,立马调整状态,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此刻偏过头,眼睛看着别处。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Grenache正打着雨伞,笑容如面具般附着她脸。
江合欢却感觉她好像有一丝悲伤。
“杰克死了。”
她莫名其妙的话语让初春的雨水更加潮湿。
“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合欢头实在是疼得厉害,连说话都难受。
“你很好奇?但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唯一能确定的是问题解决了。”
她握伞的手开始有些松了力,雨水落在她的肩头。
良久,她开口道,“所以请回吧,原谅我不打算送客了。对了,东西一定要拿好,尤其是像Glock这样的。”
江合欢下意识地想摸口袋里的那把Glock。但她终究没这么做,只是与Grenache四目相对。
安室透也在盯着她,紫灰色的眸子是之前没有过的冷漠。她感觉骨头有雨水渗入。
“我这句话说的不对吗?”
“Sihrza。”
“还有Bourbon。”
远处一阵雷声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