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浮萍阁
“小小奢侈一把也是必要，女孩子做几身像样的衣服哪算过分，我只是让你在教坊里借住，尽量少跟她们出入风月场所。”教坊有时会应邀一些官邸显贵府中歌舞助兴，女孩子还是应谨慎些。
那日知她投宿在御街一处客栈，徐崇嗣提议要青玉搬去长干桥那里徐家空置的一处闲宅：“这里鱼龙混杂，实在不易一个女孩子长期居住。”
青玉拒绝，她再不要依附于人。拿她没辙，徐崇嗣病急乱投医，带她拜访了太常寺教坊领舞舞娘凤倾尘，托她照顾青玉的生活起居，把她安排在教坊内宅的女眷住所，跟一群女孩子在一起，青玉不再推辞。
“今天，有事相求。”他是她这里唯一的朋友。
“讲吧。”
“我看中御街正要卖掉的“清溪酒庄”，想把它买下来，说好的今天立文书，可是临时又害怕，万一给了钱他看我女孩子好欺负抵赖又不给写了怎么办？安全起见，我寻思总要有个保人什么的吧，只好来找你了。”
“搞什么？你脑洞大开怪思乱想，以为酒庄那么容易经营？三教九流达官显贵，都得应酬周旋，那是林子里什么鸟都有。”唐国人极尽风雅，许多酒楼迎合宾客心里，大都兼具舞衫歌扇的欢场，徐崇嗣阻止她接近这种场合。
“听你的，至于着急吗，我去回了人家，不买就是。”青玉说着去牵树旁的白马，前段时间路过马市，那副精致的马鞍吸引她买下这匹马，骏马原本也是她踏青驰骋不可或缺的代步工具，“先走了。”青玉说着驾马而去。
涂着那幅海棠，徐崇嗣总是心不落稳，遂叫上巨然两人乘马车赶去御街，找到“清溪酒庄”，青玉正跟主人在交涉文书。
“拿你没办法，价钱怎么议的？”
“讲好了的，拿我的项链和手链买他的酒庄。”青玉指一下腕上的手链和手里的项链。
“什么？”徐崇嗣哭笑不得，扭头见巨然一副要醉了的神情。
“这是你们约好的合理价钱？”徐崇嗣冷笑着望向酒庄主人。
“拜见两位学士，日前是这位姑娘看到转让告文，自愿来与我做的交换条件，既然她是你们的朋友，一切好说，我们重作协议。”唐国翰林院是朝廷集琴、棋、书、画、僧、道、术数等供内庭所需的奇才异能之士的待诏之所，奉着官职，酒庄主人畏惧，有种打了人家孩子家长又找上门来的心虚。
“你知道这两件东西值多少钱吗？随便一件能买上五个他这样的酒庄不止。”徐崇肆望着青玉。
“知道值钱，不知道这么值钱，就这两件死物换这么大一园子，我还以为自己赚了呢。”柳宗元曾跟她说过价值不菲。
“不让你太亏，这份文书作废，就只把那串项链给你，再写一份新的，我不再追究你的诓骗之罪，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懂交涉这种场面。”徐崇嗣面无表情地望着酒庄主人。
“是，是，谢两位大人不怪之恩，我们马上立份新的文书。”
“哎呀！”青玉把两件首饰都放到酒庄主人手里，“物值几何全在自己对价值的理解，这两件东西换这个园子是我本来期望的结果，现在我已经达到满意，这串项链和这对手链就完成了它的使命。”青玉说着收起刚立好的文书，对他说：“它们现在都是你的了。”
令人困扰的问题还在后头，清溪酒庄兼具餐饮、歌舞娱乐、诗酒集会这些娱乐服务，知道换了女主，第二天一早，从厨师到小厮，还有歌坊里一群姑娘集体打包背着行李往外走。
“姐姐妹妹们，这是怎么了？”青玉慌得带着乞求的眼睛，“我刚接手这酒庄，很多规矩不懂，有什么不周告诉我，让我改进好不好？”
“老实说吧，这酒庄平时经营萧条但还能维持，庄主把它脱手给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怕更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哥几个还要养家糊口，你就让我们早作打算，再谋个新路吧。”一个年龄大点的厨师说。
“我的天。”青玉愁得想晕倒，这刚做女主人还不到一天就要面临关门歇业的困窘，可现在除了自救已经没有依靠。以前在柳园，她只需听柳宗元指派按章行事，现在真轮到自己当家作主，方体会高处不胜寒的凄凉。
“诸位哥哥姐姐，别看我年纪小，在家乡的时候，我已经做过三年的铺面管理，不然这样，给我一个月的期限，甭管这酒庄亏盈与否，做不到大家满意，你们的月钱我照发不误，到时再走我绝不阻拦你们。怎么样，大家给个机会吧？”
见她诚恳，又做下许诺，大家陆陆续续从大门口撤回园子。
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这酒庄给了自己，也算是改朝换代，新人新气象，想到自己从宋国一路流落到此，如断线的风筝，漂流的浮萍，从今以后一切只能靠自己。索性先把招牌给拆了，令人做个“浮萍阁”的牌匾给换上。
青玉先去找到凤倾尘撒娇，邀请带着她属下的歌舞舞娘前来酒庄庆演五天，且凤倾臣跟民间乐坊都有交情，青玉求她代为邀请把金陵城最享有规模的五个乐坊舞团全都请来庆祝开业之喜，轮番歌舞，浮萍阁一时之间日夜笙歌，纸醉金迷。同时着人满街贴告，开业之初前五天来捧场者，半价收费。先把人气哄起来，把牌子打出去再说。
一时间浮萍阁盛况享誉大街小巷，宾客络绎。
待庆祝之声结束，青玉也已囊中羞涩，半价的餐饮费用无利可图，五个乐坊加上凤倾尘的教坊共六组歌舞舞团，轮番上阵，柳宗元留给她的那些金锭如流水般消失殆尽，已没有周转的资金继续运营。
“放着清闲找麻烦，一口气赔个底朝天，看你还能整出个什么幺蛾子？”徐崇嗣看着她连连摇头。
“我只你一个朋友。”青玉讨好地望着他。
“不行，”知她打什么主意，“要我说，这样也好，省的你再瞎折腾，人家开店图盈利，你倒好，越做越穷，马上连生存都要成问题，吃饭的钱都被你挥霍干净。”徐崇嗣顿了顿，“现在还不算晚，把那些厨子舞娘什么的都遣散了吧，再整下去，你得把自己再卖了赔进去。”
“从买下这酒庄，我在金陵算是有了自己的家，我有时都兴奋的拧自己的脸，好害怕这是做梦。没有家的感觉很可怜，我不想老寄人篱下。”
看她落寞，徐崇嗣不忍再吵她：“好了，这地方已经是你的了，没谁再能拿走，不做酒庄还是家，别在风月场所折腾，这对女孩子日后联姻的影响不好。”
“怕什么？没想要嫁人。”
“你——还真是个败家奇才。”说不服他，徐崇嗣起身要走，扭头对巨然说：“不许借给她钱，不能任她这么胡闹。”
巨然幸灾乐祸地笑着随他离开，“谁让你捡个举世无双的活宝，随时等候心惊肉跳的惊喜吧。”
第二天来到浮萍阁，徐崇寺和巨然被门庭若市的景况纳了闷。
“谁借给你钱了？”徐崇寺紧张，酒庄竟然没如他所料般关门停业，还把生意给红火了下来。他怕青玉搭上什么图谋不轨的人。
问过端由，当他想任由浮萍阁自生自灭时，青玉在浮萍阁发起了集资的办法，跟酒庄里伙计和歌女们借钱，月底保证还给他们，只要大家肯与浮萍阁共进退，许诺以后酒庄的盈利与大家四六分成，浮萍阁所有成员以后就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