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孩子,我要送你个礼物。”呵特丝亲了亲伊拿的脸颊,想要与他更亲近些。
礼物?我不是很需要呢,伊拿想。他经常收到礼物,男人的精.液最为常见,礼物是个坏东西,他不喜欢这个说辞,这是他没有理由拒绝的好意,于是他接受了。
“这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必要时刻请务必吹响它,我不能失去你,所以请尽可能麻烦我。这是我的荣幸。”呵特丝拿出一个哨子,不太熟练地说着情话,尽管她已经反复练习很多次。她舔舔嘴唇掩饰自己的青涩,又将哨子郑重地套戴在伊拿脖子上。
“很适合你。”呵特丝面无表情地夸赞道,眼睛却亮闪闪的,好似清晨醒来发现枕头下藏着圣诞老人送的礼物,透出惊喜与满足。
这份礼物送得太过突然,但呵特丝不想浪费时间。之前,她就因太过磨蹭,导致礼物没能送出去——赠礼对象已经意外身亡。这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现在的场面有点尴尬,赠礼者一脸期待,接收者一脸疲惫,而呵特丝总算发现伊拿眼底发青。
“你看起来很困,像是快要睡着了。”呵特丝真诚地说。她不太擅长聊天,只会笨拙地描述事实,没用又耽误时间,所以她更希望别人主动对她提出要求,这样她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是的,如你所见,我就要困死了。”伊拿不置可否,他相当诚实,没有半点客套。
现在他需要睡个好觉,而我会满足他。呵特丝想,然后将男人送上了自己的床。
她需要伊拿时刻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这不仅是为了保证他不会偷摸出去闯祸,更是为了熟络他们两人的感情。未婚夫的建议她时刻铭记。
床铺柔软如白云,是伊拿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他怀疑自己不是困倦,而是从未醒来,只有梦里才会如此美好,只有梦中才会置身云端。他安安静静地躺下,睡了过去,只剩下呵特丝一人在关了灯的房间圆睁着她那冒着蓝光的眼睛。她精力充沛,她应该去跑去闹去跳舞,但是时间不对,这个时刻她就应该躺在床上休息。伊拿背对着她,她只能轻咬着指节看着清洁工的背影出神。
伊拿一动不动,像被射中要害的动物,只剩下轻微的喘息。看上去孤单又脆弱,猎人呵特丝主动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即使这也不是什么安全之地。经验告诉她,被射中的猎物总是安静的,因为呼吸艰难导致模样也十分痛苦,就算将它提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不断流逝的体温,最后得到一具冰冷又丑陋的尸体。
伊拿和它们不一样。
迷迷糊糊间,伊拿转身回抱呵特丝。清洁工抚摸着公主的头发,在她颈项处落下一个又一个细密的吻,嘴巴一张一合,舌头就从中悄然探出,湿滑又温热,公主在被它舔舐,所到之处皆留下牡蛎似的水光。呵特丝身体变得僵硬而冰凉,这太突然了,她的嗓子甚至没能挤出音节,伊拿就堵住了小公主的嘴。
清洁工仍在继续,他的手指向被褥下方探去,想要握住点什么。像雨后的春笋节节高升,势不可挡,伊拿要做的就是安抚它们,让其违背蓬勃的生命力。这种事已经成为习惯,即使在半梦半醒间他也能很好地完成任务。这得感谢他的同事们,破土而出的竹笋晶莹剔透,笋尖锐利带着露珠,他们手把手教,格外热情。竹笋排排而立,等待被处理,做得好就奖励伊拿多吃一点,做得差就搅碎他,让他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不论哪种都让他们身心愉悦。顾客就是上帝,被选中的伊拿只需感恩戴德,再接再厉。
手掌的空虚令伊拿感到困惑,他睁开了双眼,目光正好对上呵特丝讶色的眼睛。
伊拿太可爱了,一副不小心惹了祸事的孩子模样,他下一秒应该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说声抱歉,呵特丝想,因为姐姐总是这样干,而父亲也总会原谅她,甚至不以为意,仿佛只是做了打骂佣仆这种小事,小得理所应当。
伊拿的确有道歉,他近乎抽搐地缩回了手,将自己抱作一团,像只受伤的小团雀。幸运的是,小公主愿意包容他,会将他捧在手心,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告诉他没关系,像父亲对姐姐做的那样。
裹在被子里的伊拿没有说话,他在呵特丝的双臂间昏昏欲睡,这里没有啜泣,在道完歉后他就一直很安静。天际微微发白,呵特丝记忆中的哭泣声也终于如愿而至。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呜呜咽咽讲不清话,泪水几乎将她淹没,听起来快要喘不过气,咕嘟咕嘟冒着水泡。
呵特丝打开窗户想要一探究竟,这个动作也吵醒了本就浅睡的伊拿。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公主殿下。”伊拿声音又黏又哑,冷空气从掀开的被子一角钻进,让他感觉有点不舒服。
“啊,我把你吵醒了。”呵特丝愉快地说,她轻轻地抚摸着伊拿的头发,解释道:“实在抱歉,外面似乎有女人的哭声。”
“是的,公主殿下。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如果您实在好奇,我可以带您去一个地方。您每天都能听到。”
“真的吗?是像捕猎场一样的地方吗?”呵特丝好奇地问,如果有机会,她会背上她的弓箭去那里玩玩。
“是下城区,男人和女人间的游戏。不过如果是清洁工的话,我们不论男女,来者不拒。”伊拿认为小公主一定误会了什么,于是简单解释道。
“谢谢你,伊拿。”小公主开始戳他的脸,“你说,她会死掉吗?毕竟听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对!这就是快要死掉的声音,你见过濒死的人吗?伊拿?”呵特丝突然调转了话头,她眯起一只眼睛,又伸出三根手指比作猎枪的样式,瞄准窗外被灌木丛遮掩住的声源处。
“砰!”
一声稚嫩的枪响,而后是呵特丝低低的笑声。
伊拿对公主这番幼稚的行为感到无语,但好在小公主的长相与身材都很年轻,所以这种举动并不滑稽,反而有些可爱。
“公主殿下,杀人是犯法的。”伊拿善意提醒道。
呵特丝没有回应,她双手搭在窗台上,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低矮的灌木丛中发出劈咔劈咔的声音,伴随着欢快的潮声,清晨的第一束光终于撒在了呵特丝美丽的蓝色眼瞳中。
灌木丛中的游戏总算结束了,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抬头朝呵特丝露出得意的笑容,后面紧跟着一个男人,他似乎是意犹未尽,又拽过女人的下巴开始接吻,直到女人将手指埋进他的头发才松开。
原来是喜极而泣,呵特丝想。
两人的神情背着日光藏身在黑暗中,但呵特丝看得一清二楚,一男一女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都发出莹莹绿光透着不善,像脏污沼泽中探出头的蛇,吐出猩红色的杏子优雅向你靠近。
呵特丝早就习以为常,她伸了个懒腰,拉上了窗帘,留下窗外两人骂骂咧咧。
毕竟,杀人是犯法的,这两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她没有理由执行死刑。
这个早上伊拿感到头疼,昨晚熬夜让他眼底出现两个青紫色的黑眼圈,看上去和病重的国王一样,也是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他机械地吃着手中的面包,热牛奶被他晾在一旁,忘记了。
时间继续过去,牛奶上方不再冒出白色水汽,呵特丝一手撑着脸,关切询问:“伊拿,你是不是快要死了?”
小公主认为吃面包不配牛奶实在不合规矩,她现在断定伊拿一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否则,他为什么眼瞳涣散,眼底发青?和国王死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伊拿摇摇头,他意识到呵特丝不是正常人,她大惊小怪,又总是露出与言行举止不一致的神色,最蹊跷的是,她格外亲近自己,抱他、吻他、和他上床。
“请别担心,公主殿下,只是有点头晕。”伊拿扯出一个微笑,他确实状态不好,也确实不喜欢牛奶这样浓稠的液体,他更喜欢喝清水,像云层中降下的雨水一样。
“别担心,伊拿,我带你去看医生,你马上就会活蹦乱跳起来,真好。”呵特丝向他伸手,露出宽容的表情。
伊拿是个病人,医生给他下达诊断结果。
“太可怕了,他是个同性恋。并且他在那方面的生理器官丧失了应有的功能,受到刺激也没什么反应,公主殿下,您确定要花大价钱治疗他吗?尽管结果未可知?”医生露出苍白的笑容,这个病可不好治,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医生决定给这个病症用伊拿的名字命名。
伊拿没有发表任何评价,他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他的性取向的诊断结果居然是有病,他用沉默来接受判决结果。但他知道,不会勃.起是因为翻云吐雾的恶心占据了微不足道的兴奋感而已。他在这方面没有问题,他只是有点头晕,应该是感冒了。太夸张了,他想。
“当然,请务必治好他。”呵特丝握紧了伊拿的手。这感觉很奇怪,伊拿误以为有人将他捧在手心,生怕他会死掉似的,但好在伊拿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应该是被当成了宠物。
真好,宠物狗的日子比下城居民舒服太多,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刻会被丢弃,伊拿想,谁会在乎呢?至少现在被当做捧花。
医生毫不客气,他收了一大笔钱,是的,即使是公主也需要支付医疗费用。但呵特丝是公主,这个数目对她而言算不了什么,跟喂食池塘中的小鱼没什么区别,一取一撒都不过是细碎的面包屑。
清洁工提着沉甸甸的药物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他心里开始盘算自己要工作几百年才能挣到这么多的钱,他眼前开始浮现高昂着头、穿着华丽的贵宾犬在雕刻出精致图纹的瓷砖上转圈的情景。
伊拿穿过热闹的人群,跟随呵特丝朝着名为“家”的地方走去,因为呵特丝在花店买了一束玫瑰递到他的手上,告诉他:我们回家,一切都会好起来。
过了一个星期,伊拿的病症还是没有得到好转,这当然不是指感冒,而是另一个难以启齿的方面。窗外冬风萧瑟,寒意像触手一样爬上伊拿的皮肤,外衣的绒毛软绵绵地向下垂,微风吹不起它,仿佛立起来才是奇怪,它本来就应该安安分分躺在这里。
“伊拿,这可怎么办呢?”呵特丝拍拍他的肩膀,又递给他一枝玫瑰。
花朵轻盈,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就跟长在伊拿腿间的东西一样,无足轻重,至少伊拿是这样想的,他不知道呵特丝藏了心事,也不知道傍晚时分,女皇陛下会光临至此。
清洁工的命运掌握在呵特丝手中,她决定——
A、向女皇陛下告知伊拿的存在
B、隐瞒伊拿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