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蒙间感觉到身边有人掖被子的声音,手心的热度一直没退,握得很紧,但不会觉得痛。
是踏实的。
是牢固的。
是……坚定的。
安全感。
睡着了,放松警惕了,也不会被抛下和欺负的安全感。
真是久违了。
第二天是周六,余墅没设闹钟,醒来的时候,钟祺佑还握着她的手没放。
不知道他是在她之前还是之后睡的,余墅没吵他,也没立刻起床,侧着脑袋安静看着。
虽然相处还是没什么变化,但余墅觉得钟祺佑好像真的成熟很多,不止脸部轮廓变得清晰明朗,五官也变得更加精致,前些天在朋友圈看到的那张照片上模糊掉的,现在都能看见。
脸上多了几颗小痣,左边眉毛上方一颗,右边脸颊一颗,下巴偏右的位置还有一颗,依旧是浓密的眉和睫毛,但看着不凶,皮肤也还像之前那样白净。
白面小生,高冷且有点傲气的书呆子学霸。
是余墅对他的第一印象。
然后是好说话的傻子,倒贴的傻子,脾气好还爱笑的文化人,然后就是偷看人隐私的伪君子,又倔又气人的疯子。
余墅一点一点回忆着,看着他轻轻扬起嘴角。
现在还疯吗?
牵着的手动了动,余墅着急别过视线,但还是被看见。
钟祺佑揉了把眼睛,笑着说着:“想看就看嘛,我喜欢你看我。”
余墅抽回了手,又变回平常的拽拽的语气:“我要起床了,你也赶紧起来做饭。”
钟祺佑看着她起床穿衣服的身影,笑着应和:“哦。”
一整个周末,钟祺佑做饭买菜打扫卫生,余墅吃饭做流麻做滴胶开直播。
星期天晚上,钟祺佑帮着余墅搬东西出货。
回来的时候路过遇见钟祺佑抽烟的那条巷子,余墅才想起来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怎么也抽上烟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几天怎么都没见你抽。”
钟祺佑笑着:“就那么一次。”
“我以为你谈对象了,挺难过的。”
他轻轻碰了碰余墅胳膊,事关音河巷,他问得挺小心翼翼:“你也在我面前抽过烟的,你还记得吗?”
余墅知道他是怕她又想起伤心事,也怕她又想起来他看到她被赶出来的事生气,看着他嗯了下:“记得。”
她往前走了两步:“我不怪你了,本来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当时抽烟,只是想试试看那玩意儿到底能不能解忧,有没有说的那么神奇。”
“结果你突然冒出来,还说对身体不好。”
“你那天不也是。”钟祺佑笑着,“根本不是来借火的吧?”
“就是想劝我别抽了。”
余墅没看他,又走了几步:“那这么说,你出现在这附近就不是偶然咯?”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住这儿的?”
“你直播间发货地址不写着呢吗?”钟祺佑说。
“嘶……”余墅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钟祺佑笑着,轻声问她:“余墅,别再推开我了好不好?”
“你推不走的。”
余墅抬头看他一眼,嘴唇弯弯,但不敢说出答案。
.
余墅的实习在五月初顺利结束,得知她确实不愿意再留下上班,孙岚给她写了很好的评价,并祝她生意红火。
五月底的时候余墅要参加毕业论文一辩,钟祺佑的论文已经提前处理好,趁着实习期结束,帮着余墅改了改。
云霞大学的论文答辩和木听学院的时间正好撞上,只是余墅在上午,钟祺佑在下午。
余墅上午答辩完,回家把要出货的单子寄出去,然后算了算这些年攒下的钱,除开应该还的饶芸当时给她交的那些学费、生活费和其他乱七八糟的费用,她只留了三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剩下的钱也全打进了饶芸留给她的那张卡里。
她绑定了这张卡的短信通知,看到钱到账的那一刻,心里存积好几年的石头才终于落地。
她欠的钱,终于算是还清了。
饶芸也绑定了卡的短信通知,但她应该是一直在忙,晚上八点才打电话问余墅是不是把钱打进卡里了。
余墅说是,还说过段时间把学校这边的事忙完了就回去一趟,把卡还给她。
饶芸原本想说人回来就行,卡不还也没事,但余墅坚持要还,她也就没说什么,只说她回来了给她打电话。
钟祺佑答辩回来后余墅问了他之后的安排,他也不打算在之前实习的公司待着,但具体做什么还没想好。
想先等余墅定下来了然后再想自己的事。
余墅目前是打算继续待在木听,租的那个房子虽然旧一些,但时间久了也还是习惯了,如果要换,应该也是以后她攒够钱买房子再换。
钟祺佑知道了余墅毕业后要先回一趟棉与的事,说要跟她一趟车回去,正好他也把不用的东西放回家。
六月中,余墅和钟祺佑前后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收拾了一下行李,余墅在网店上挂了歇业一周的公告,在棉与的一个酒店订了几天房,和钟祺佑一起买票回棉与。
钟祺佑帮着余墅把箱子拿进酒店,知道她一会儿要去找饶芸说事,没说要跟着,但说晚上还是想来和她一起睡。
余墅没拒绝。
四年没回棉与了,熟悉的好多店都倒闭换老板了,余墅在小程序上选了挺久,最终定在一家火锅店。
晚上六点,余墅先去店里占了位置,饶芸说银饰店的员工又离职了,关了门就过来。
大概六点二十,余墅看见饶芸进来,朝她招了招手,两人时隔四年再次坐在一起。
饶芸没怎么变,还是又美又酷,还很温柔,但饶芸说余墅变了很多。
长开了,也长大了,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话题从余墅上大学聊到租房子,从做滴胶到开直播,从寄快递到经营网店,再到实习和毕业,饶芸一边听着一边欣慰地赞叹着,聊到最后的时候,她的那瓶啤酒都见底了。
余墅也跟她干杯,怕她觉得生分,只道了一次谢,别的就都在酒里了。
余墅把银行卡给了饶芸,跟她说了自己之后应该还是在木听那边,棉与这边伤心事太多,她偶尔回来看看可以,但长住总觉得凄凉。
她走之后,饶芸就没再怎么关注过音河巷,也不知道她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只说无论如何,她都是她姐。
饶芸没有主动提到孟憧,余墅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一直拖到最后,两个人散着步往回走,临别时,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句。
饶芸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说他还是那样,虽然不消停,但也没出什么大事。
没出事就好。
余墅点点头。
两人顺路,余墅把饶芸送到小区门口,跟她说了再见,正打算离开时,饶芸看着她身后说了句:“小憧?”
余墅闻声回过头去,真是孟憧。
他也变了好多,比起高中临别的那次聚会上看到的都还变了。
但仔细看吧,又似乎哪里都没有变,只是头发长了,只是眼神变了。
余墅朝他笑笑:“好久不见。”
孟憧眼眶热着,抿唇别过了脸,把手里拎着的一袋东西拿给饶芸:“姐,这是给你买的,我一会儿就不上来了。”
饶芸微笑着接过东西,再次跟余墅说了声再见,往里走了。
孟憧朝余墅走来,眼神在她身上扫了扫,不冷不热的语气:“你还知道回来。”
他两只手揣兜里,往前走着。
走得很慢,是等她跟过来的意思。
余墅跟上去和他并排。
“毕业了?”孟憧问她。
“嗯。”余墅应着。
“找工作了吗?”
“不找工作。”
孟憧转头看她。
余墅朝他笑笑:“我开网店,在家做就行。”
“什么网店?卖衣服?”
“卖滴胶和流麻。”余墅说,“一会儿我把账号推给你,有时间可以来看我直播。”
孟憧冷笑一声没说话。
余墅看他一眼,没再继续。
“你一个人回来的?”他又问。
“不是。”余墅回答着,“和钟祺佑一起。”
孟憧停了一下,余墅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来转身看他。
“我跟你说过的。”孟憧看着她,“跟谁谈都行,就他不行。”
余墅不知道该说什么,平静和他对视着。
孟憧别过脸,在兜里摸了盒烟出来,当着余墅的面点上。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呛咳,没有卡顿,肉眼可见地娴熟。
“你不是运动员吗?”余墅问他。
孟憧嗤笑一声:“改行了,九月当教练。”
余墅咽了咽没说话。
余墅离孟憧很近,只保持了一米左右的安全距离,烟雾飘过来,她低头憋了憋气。
孟憧继续抽着烟,看她这样,向前一步,低头对着她呼出口烟。
余墅偏过头,没忍住咳了一下。
她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烟,侧身不和他相对:“还走吗?”
孟憧始终安静看着她,嘴角噙着笑,说不清是苦笑还是嘲笑:“走啊,怎么不走。”
“咱墅姐什么大忙人啊,有时间陪我走两步,我还能说不吗?”
他又抽了口,路过余墅的时候呼出来,只是没对着她。
余墅依旧和他并肩走着,重新找了个话题:“最近过得怎么样?”
“只问最近吗?”孟憧反问。
余墅无奈地吸了口气,然后又被呛到,转向一边咳了两声。
孟憧抽了一大口烟,路过垃圾桶,顺手扔了,答得很随意:“花天酒地,逍遥自在。”
余墅看见他的动作:“谢谢。”
然后孟憧再次停下,拳头攥得发抖,余墅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刚要问,看见他青筋暴起地朝自己喊着:“余墅,在你心里我孟憧到底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