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我看?

    尤袤扑哧一笑,肩膀耸个不停,憋着笑说:“把我抱进屋里后我继续哭,那个三哥以为我是饿了,附近又没有奶妈,怕真给饿死了,死马当活马医,牵来一只温顺的大狼狗,大狼狗刚产下一群小狗崽,涨奶。傻逼啊,他让我喝那个。”

    “大狼狗闪亮登场,我被吓得魂飞魄散。”

    路翎讶然,手一抖,演讲稿再次脱落,他弯腰捡起来。

    “你真喝了?”

    “屁,”尤袤幽幽瞥他一眼,“被红姐及时拦下,她抱着我去戏台子看我妈,我就不哭了。”

    “他们一直叫我小妹,几个月后掀起裤衩子,定睛一看一只小鸡,哄堂大笑,才知道我是男的。”

    路翎斟酌着字词问:“那你和你妈后来又回到渊城了?没留在上海?”

    “没,”尤袤半阖上眼皮,到这里声音低落起来,他叹口气,单手绕着剑穗,手背上蜿蜒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线,“尤天安被那女人甩了,跑到上海求复合,我妈心软,同意了,我们又回来了。”

    箫荷梅以为尤天安是回心转意,谁知不然,他变本加厉地出轨泡女人,完全不着家,他只是在空虚时想起自己有个老婆和儿子,一旦精神满足,就忘得一干二净。

    回来没几年,箫荷梅病死,临走前交代尤袤照顾好尤天安。

    “你说,我妈是不是超绝恋爱脑?”他扭头看向路翎。

    路翎暂时没出声,不置可否,只是问:“她看上你爸哪一点?”

    搞艺术的体内似乎都蕴涵一股纯真的执拗,尤袤嘴角噙着笑,讥讽道:“我也是后来在我妈的日记本中知道的,她是看中了尤天安狂野的腔调。”

    路翎神色疑惑,低声重复:“腔调?”

    尤袤缓缓解释:“她说这腔调给她带来音乐上独一无二的灵感,我妈外柔内刚,尤天安外刚内柔,她觉得是他们韵气互补,是天造的一对,是命中注定,既然是命,那就逃不开,只能承受。”

    “我妈未必真心喜爱我爸。”

    尤袤挠挠头,神色不解:“反正玄之又玄,我也不懂。”

    休息一小时后,尤袤放下水瓶继续拿剑练习。

    这会儿人群鱼贯而入,隔着密不透风的围墙朝他看来。

    “操,牛逼,你看见他是怎么出招的吗?”

    “没,全是残影。”

    “快去问他的联系方式。”

    “我……我不敢。”

    “模样是凶了些,指不定脾气好性格好,人不可貌相,你快去要。”

    闻言,路翎冲对面几人优雅地招招手。

    “你们想要我朋友的联系方式?”

    几人欣喜点头:“对对对,这是你朋友?他耍剑酷炸了,能不能给我们……”

    路翎打断他,“我朋友不和陌生人玩。”

    他转头盯着看几秒,垂下眼眸,提笔在演讲稿的末尾又增添一句话。

    “添的什么?神秘兮兮的。”

    尤袤第二次下场,脖颈间围一条毛巾,毛巾湿透呈暗褐色,他坐在长椅上,手捻起稿纸看。

    路翎按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对他摇摇头。

    尤袤挑眉,隔着透明水瓶望过去,语声惊愕:“不给看?”

    路翎轻声说:“你总会知道的。”

    百日誓师那天,你总会知道的。

    “行。”

    尤袤一扬手,咣当一声脆响,空水瓶落入绿色垃圾桶。

    *

    临近年关,连空气都活络,大街小巷的气氛沸水般活跃。街头巷尾人潮拥挤,没有不空虚的地方。

    杜傲和王青嘻嘻哈哈地骑着三轮车一起购买年货,车上一堆零食鞭炮和花灯,他们发消息邀请尤袤一起来,尤袤冷漠拒绝。

    “你还是回你那个家吧。”

    尤袤脚下踩张高脚凳子,灵巧地撕开薄膜,把红彤彤的年画贴在门面上。

    路翎手里一沓年画,他站在一侧给尤袤递贴画。

    平心而论,他不想回去。

    “江城距离渊城千二百里,我看我还是在这儿过年。”

    尤袤扭头看他,眉头聚在一起:“你妈前天不是打电话让你回去么?听声音挺急切,你不回去你家人得生气。”

    路翎跟他到底是不一样,他是有家难回,即便十天半个月,一年两年不回花雨巷,尤天安也不会来寻他。

    他也不想跟尤天安一起过年,往年爹俩都是各玩各的,互不打扰,他找程暮林夕他们彻夜通宵打游戏,尤天安拱进女人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一个屋檐下,谁也瞧不起谁,有点火星就激起千层浪,吵得邻居也不得安宁。

    路翎不一样。

    路翎悄咪咪试探:“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

    尤袤微怔,眉头锁成不解的结,没反应过来似的,好半晌才恍然大悟。

    “你是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他跟着低声一字一句重复。

    “嗯。”

    “回你那个家?就你爸妈生活的地方?你土生土长的城市?”

    路翎指腹摩挲他的手心,慢悠悠道:“嗯,我们做个伴,我家过年挺无聊。”

    手心慢慢漾开丝丝缕缕的痒意,尤袤不适地蜷了蜷指尖。

    路翎在他手心继续画圈圈,仰头看他。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爸妈吗?带你去看看。”

    他确实好奇,更好奇的是路翎家人对同性恋的态度。

    路翎对他交代过,他爸妈思想传统。

    批评或反对,达到怎样的程度,尤袤迫切想知道。

    真到有机会一探究竟时,他指尖坚硬,攥紧光滑的年画,反而踌躇不前。

    他听见自己紧张的咚咚心跳声,穿透耳膜:“万一穿帮了不好收场,即使再怎么小心翼翼,即使我们以朋友兄弟的身份,同一个屋檐下,可圈可点的太多了……”

    藏不住炙热的眼神,太显而易见。

    他简直不能想象那样的画面,他和路翎并肩坐在一起,长辈的雄浑威压高悬在他们头顶。

    空气凝滞,无人应声。

    也不能想象,他们要做的滴水不漏,分秒集中精力应对长辈。

    太窒息了。

    路翎墨色的眼睫轻动,抬起眼皮静静看尤袤。

    他意会,也能理解尤袤的担忧和退缩。

    他们迟早要让林菲和路泯知道这件事。

    或早或晚而已,不可能瞒一辈子。

    “你不去也行,我们视频联系。”

    那就再等等,等到可以十拿十稳地跨过这个坎儿,等到前路毫无障碍,等到柳暗花明,他这么想。

    *

    路翎是第二天上午的机票,这天晚上两人一起收拾东西。

    路翎要带的东西不多,不需要带厚衣服,渊城和江城是两个极端,一冷一热。

    已经收拾好,只一个小型行李箱,尤袤蹲下来,打开行李箱仔细检查,怕漏掉什么重要物品。

    他在行李箱里面发现一件自己正在穿的黑色毛衣。

    整整齐齐压在最下层。

    惊愕地觑向洗完澡出来的路翎。

    “你带我的衣服干什么?”

    尤袤坐在床边,朝着路翎晃晃手里的毛衣。

    路翎投去视线,又不露声色地偏过头说:“拿错了。”

    尤袤信以为真,也是,他们的衣服放在一间柜子里,拿错也正常。他之前就拿错过内|裤,套上身发现不是自己的,又光速脱下来心虚地放回去。

    但他不理解,甚至瞠目结舌,既然明知拿错还塞进行李箱是几个意思。

    “你很缺这样的一套毛衣么?”他垂下眼皮看路翎装箱。

    路翎一顿:“当然不是。”

    “不缺你还拿?又穿不上,我的尺码比你小。”尤袤低声嘟囔。

    这件毛衣贴身舒服,他明天还要继续穿,给他拿走太无赖了。

    路翎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漫不经心道:“不是用来穿的。”

    “那是用来干……”

    尤袤顺口接话,他一顿,脑子当机,神色微妙地望向路翎。

    他望进他深邃的眼底,不掺杂一丝杂质,心突然漏跳一拍。

    路翎凑近他,温热的呼吸落下来带来肌肤的一阵战栗。

    他张开嘴,口齿清晰,语调散漫道出真相:“当时是用来——”

    “撸啊。”

    末尾俩字被刻意压低,轻轻浅浅地钻进尤袤耳朵里,那样轻柔,可还是引得他浑身一僵,耳廓通红,继而涨红了脸。

    “滚啊,你他妈就不能……”

    正经点?!

    黝黑的窗外,风拂过的辽阔天穹,不见光亮。

    几秒后,一束籍籍无名的五彩烟花拔地而起,不知方位不知昂贵或廉价,以绝美紧绷的弧线直冲云霄,以一种赴死绽放的姿态划破漆黑的幕布,竭力地往上攀爬,冲击。

    疾劲、势如破竹。

    越过微风,穿过空间,这束焰火是一柄斩杀的利剑。

    “砰!”

    一声。

    一炮打响,万跑嘶鸣,火力全开。

    “砰砰!”

    二声。

    无数声之后,烟火的硝烟弥漫空气,刺激人的感官。

    抬头望去,苍穹好像被不期然点亮,又被彩色晕染,漫天盛开的火树银花,只有房内的小咪慌乱地找地方躲身。

    变化多端的光影落在路翎冠玉的面容,他低头攥紧尤袤的右手,推至手心,一点点包裹起来。

    “烟花易冷,我心恒热。”

    他慢声说话时,绚烂的光束直直迸射漆黑的瞳孔,眼底浮光掠影。

    耳旁炸开的是喧嚣的炮火轰鸣,尤袤被震的脑壳疼,路翎的话他却听得一清二楚,刻印在脑中。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记得想我。”

    “每时每刻。”

    路翎抬起眼眸,定定看着他,一分一秒等待他的回答。

    他收敛起一肚子坏水时,倒是看起来温润如玉。

    还他妈每时每刻,矫情。

    尤袤想像往常那样出语玩笑,反唇相讥,抬眼与路翎的视线交汇,撞进那人瞳孔里。

    他静了。

    操,这么认真。

    给他整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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