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书亚睡到下午才睁眼。他忘了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只记得一些浓浓的情绪，愤怒大于厌恶。他允许别人利用自己，但似乎不太接受别人放弃自己。书亚不明白为什么，他是从心底讨厌可可的，一个以金钱为目的交友的女孩难道不值得自己厌恶吗？然而他内心却渴望可可一直不停地纠缠他。他享受践踏可可的感觉，然而可可不给他践踏了。

    他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觉得头晕晕的，肚子很饿，决定出门吃点东西。书亚是喜欢孤独的，但他现在忍受不了一个人在房间里独自消化这些情绪了。好在晚上和几个朋友约了一起喝酒，书亚决定好好倾诉一番，消解自己的情绪。

    车里比外面更冷，书亚团起身子，等着暖气把车捂热。好不容易雨刷擦干了前面的玻璃，后视镜却全是雨滴。书亚不愿自己伸手去擦，打算先稀里糊涂开出去，看不清了再说。厚厚一层秋叶堆积在前玻璃上，书亚懒得去收拾。开起来就好了，风会吹掉它们的。

    书亚走进酒吧，大概是因为时间还早，酒吧里并不算吵闹。半明半昧的灯光让人感到安逸和自由，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聚会的有六个人，其中有三个男生是书亚的大学室友。

    和书亚关系比较好的是秦宇鹤，毕业后进了一家大公司，据说现在已经做到了高层，是真正的年轻有为。虽然书亚的家境更好，有父母投资帮助自己做自己的事业，但宇鹤是一步一步靠自己的努力走过来的，所以在这几个朋友中，书亚唯独对宇鹤高看一眼。也许宇鹤的总资产还略逊于书亚，但从起点来比较的话，宇鹤的成就远比书亚的大。

    书亚虽然承认宇鹤的优秀，但他也并不会妄自菲薄。宇鹤在大公司晋升这么快，谁能说不是带点运气呢？不要羡慕别人的运气，书亚经常这么告诉自己。

    宇鹤确实是个幸运的人，不仅是事业，他还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宇鹤是四个人中结婚最早的，妻子韩知言也是大学同学，同样去了高薪的大企业。更令书亚感到不公平的是，知言虽然成绩好能力强，却没有女强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在宇鹤面前，知言永远是温柔平静的样子，从来不大声说话，不急不躁。这是书亚梦想中的恋爱对象。

    另一个室友戴晋文在书亚的眼里就远没有这么幸运了。这次聚餐，晋文也带了自己的妻子沈时宁。书亚暗地里感叹，时宁时宁，能有多少时间是宁静的呢？在书亚的眼里，时宁就是一个咋咋唬唬素质低下的女孩。她喜欢发表意见，尤其喜欢发表反对的意见，而对于扫了别人的兴致却丝毫不带歉意，反倒是经常露出嘲讽的眼神。

    除了书亚，还有一个苏友俊是单身汉，但书亚并没有觉得和他更加亲近，因为友俊实在是太多人追了。大学时，作为唯一的体育生，友俊一直就是系里著名的帅哥。但在书亚眼里，友俊就是一个草包，只知道逃课睡觉，注意力从来不能集中十分钟以上。友俊倒也是明白自己这一点的，所以经常给几个室友买饭带饮料，在期末考试时才能找几个学霸帮忙讲讲题，混个及格分。在宇鹤晋文的帮助下，友俊竟从来没挂过科。

    书亚很少帮助友俊，原因很简单，他看不上这种好吃懒做的人。但友俊碍于室友间的情面，在请客吃饭时也都会带上书亚。久而久之，两个人就形成了这种可共存却无法独处的关系。

    四个人中，书亚清高自傲，友俊呆傻可爱，相比之下，宇鹤和晋文关系更好一些，而且两个人都有另一半，两对夫妻经常一起聚餐，知言和时宁也成了很好的朋友。书亚和两个女孩很少私下说话，虽然经常见面，但实则不太熟悉。他在婚礼上见过知言穿婚纱的样子，印象中是个很会打理家事，大场合下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新娘。时宁和晋文没有办婚礼，书亚觉得合情合理，时宁这么上不了台面的新娘，还是不要带出来贻笑大方了。

    然而今晚的聚餐，书亚却和知言坐在了一起。

    一直以来，两个女生都是挨着坐，各自两边坐着各自的另一半，但这次却很不寻常。书亚到酒吧的时候，知言已经入座，宇鹤一把把书亚搂过来，按在自己和知言中间的位子上，一边笑着说：“好久不见了，我要跟书亚挨着坐。”书亚觉得奇怪，以为是宇鹤和知言闹别扭了，但见知言也乐呵呵的样子，还朝他浅笑一下，书亚便不再推脱。

    然而喝酒的时候，宇鹤也并没有对书亚特别热络。书亚不禁怀疑，知言的情绪管理也太好了吧。宇鹤明明就是不想和知言坐一起，明明找了个借口，知言却一直心情很好的样子。书亚不由得对知言又生出不少好感。

    大概知言是意识到两个人的别扭把书亚夹在了中间，宇鹤又不怎么跟书亚搭话，竟主动找书亚聊了起来。

    “哎对了，你还记得上次聊到的那幅画吗？”知言轻快地说。

    上次那幅画？书亚在脑海里搜索。“你是说波士顿美术馆那幅高更的画吧？”书亚记了起来。知言喜欢聊博物馆，喜欢聊书，喜欢一切文艺的东西。书亚也喜欢，所以在知言聊起一本以高更为原型的书时，书亚马上聊起了高更的那幅画。其实书亚也不是很了解，但他跟随爸爸去波士顿旅游时见过那幅画。其实他对那幅画也没什么别的印象，只是因为它实在太大了，占了整整一面墙，于是书亚就记住了。当知言提到高更，书亚立刻就把对于那幅画的所有印象榨了出来。但两个人也没有再深入聊下去，书亚没有读过那本书，知言也没见过那幅画，两个人蜻蜓点水地交流了一下，便各自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没想到，知言又提起了那幅画。书亚有点懊悔没有回去搜索一下画的内容，只隐约记得画里黑乎乎的，有好多人。这次知言重提那幅画作，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好在知言没有问他画的内容。“我买了那幅画的复制品，挂在了客厅。那幅画特别打动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去波士顿亲眼看一看。”

    “波士顿啊，是很好玩的地方，去吃大龙虾。”书亚赶紧换了话题，自己对于吃喝的印象总是比美术馆要深刻。

    “你也喜欢旅行吗？”今晚的知言仿佛变得外向了许多，一直在引导话题。

    “喜欢呀。我从小就跟爸妈到处看世界，欧洲美洲都走过一圈了。你想去什么地方，我给你参谋参谋。”书亚喜欢传道授业解惑，从中获得一种满足感。

    “太羡慕你了！看过世界的人见识都会高人一等。”知言的这句恭维真正地打在了书亚的心坎上。

    那一晚，书亚和知言聊了很久，从人文历史聊到文明科技。虽然有时知言聊到的东西书亚并不知道，但好在知言很爱说，书亚只需要耐心地倾听并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同意，知言就已经很开心了。

    晚上书亚躺在床上时，满脑子想着和知言畅聊的愉悦，已经把可可的事忘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