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堂屋的谢淮和收拾被褥的苏知棠同时呆住了。
秀秀还皱着眉头发出疑问，“我听虎子他们说，成了亲都要住在一个屋子里的。”
谢淮沉默半晌，轻咳一声道：“你知知姐是担心你第一次在这边过夜会害怕，所以今晚和你一起住。”
秀秀摇了摇头，一脸真诚道：“我不怕。”
苏知棠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你睡觉喜欢踢被子，今天晚上这么冷，我夜里得给你掖被子，你也不想我两个屋子来回跑对不对？”
秀秀果然陷入了沉思，随后重重点了点头。
苏知棠和谢淮都松了口气。
一夜无梦。
次日天刚亮，苏知棠就醒了
瞥了一眼秀秀张牙舞爪的睡姿，苏知棠默默地起床了。
刚踏出房间门，苏知棠就听到了谢淮屋里压抑着的低咳声，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你醒了吗？”苏知棠凑到谢淮屋子的门帘外面，压低了声音问道。
听到屋里低低地应了一声，苏知棠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谢淮已经坐了起来，他身上披着一件外衫，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苍白脸色因为咳嗽染上几分血色。
脆弱又惹人怜爱。
这个念头一起，苏知棠连忙摇了摇头，大清早的，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没咳咳，我没事。”谢淮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语调也比平常快了些，“许是昨夜着了点凉，没什么要紧的咳咳。”
屋里茶壶的水已经凉透了，苏知棠起身去外面烧水。
听见动静的秀秀一骨碌也爬了起来，听见谢淮的咳嗽声，她进屋子问了几句，便飞快地跑去自家院里抓药。
这些村里人常得的病，文郎中都教过她该怎么医治。
等水烧开了，苏知棠又去柜子里拿出沈听雪送来的点心，再进屋子时谢淮已经穿戴整齐了，苏知棠让谢淮先垫吧几口，一会儿好喝药。
谢淮喝了口水，突然道：“昨天晚上我梦到我们小时候咳咳……”
“你恢复记忆了？”苏知棠面上一喜，忙站起来轻拍了拍谢淮的后背帮他顺气。
谢淮摇了摇头，“只是做了个梦。”
“你梦到什么了？”苏知棠心里划过一丝失望，但转而又好奇起来。
“我梦到我们小时候咳咳……”话还没说完，谢淮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下苏知棠也顾不得自己的好奇心了，她叹了口气，低声道：“谢淮，你可千万别死啊。”
说完，苏知棠向着外面跑去，“我去看看秀秀煎的药怎么样了。”
谢淮愣了一下，听着苏知棠的脚步声远去，他终于松了口气，放声咳嗽起来，咳嗽一声接着一声，直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谢淮把沾了血的帕子塞进袖子里，又支开窗户，带着泥土香的空气涌进房间里，谢淮总算觉得舒服了些。
目光落在墙边的石榴树上，谢淮的眼底多了一抹温柔。
他昨晚梦到和苏知棠一起站在一个大院子里，小小的苏知棠脸上带着明媚张扬的笑容，而他正奋力地把一棵石榴树种在刚挖出来的坑里。
年少时的他，也曾为苏知棠种过一棵石榴树吗？
苏知棠和秀秀一大一小地盯着谢淮把药喝完，秀秀有些懊恼道：“都怪我，早知道大牛哥晚上睡觉也踢被子，昨天晚上我就不该让知知姐和我一个屋子睡。”
闻言，谢淮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秀秀，我只是昨儿夜里开窗户透气的时候着凉了，和你没关系。”
苏知棠也跟着安慰道：“怎么能怪你呢？昨天是我非要和你一个屋子睡的。”
见秀秀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谢淮又道：“不如你去帮我买些麻绳来，正好我今日无事，给你们编几张网。”
说罢，谢淮给了苏知棠一个眼色，苏知棠了然地取了铜钱来。
秀秀接过铜钱，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等秀秀跑远了，苏知棠才道：“今天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院子里，你有事就喊我。”
谢淮点了点头，乖顺地盖上被子。
苏知棠给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去了院子。
昨晚的雨又下了半宿才停，山路泥泞，白色的雾气围绕在山间，村子格外安静。
没一会儿秀秀就捧着一团麻绳回来了，赵如意紧跟其后踏进院子。
左右无事，苏知棠接过秀秀手里的绳子，又从灶房里搬出板凳来，拉着秀秀和赵如意坐在家门口说话。
赵如意回家拿了几件衣裳出来缝补，叹了口气道：“原本还想着今天去我舅舅家，只可惜下了一场雨，路不好走，便又耽搁起来了。”
说着，赵如意似乎想起什么，忍不住笑道：“前两天你烤的兔子极好，我娘吃了很是喜欢，一直让我大哥去山上捉兔子呢。”
苏知棠有些得意起来，“等赵大哥捉来兔子只管给我，我教你烤。”
说话间，一群孩子跑过来找秀秀一起玩。
秀秀看了苏知棠一眼，苏知棠点点头，秀秀欢呼一声就和小伙伴们跑出去了。
苏知棠感慨道：“许是平日里没有注意，今天一瞧村里的孩子还真不少呢。”
闻言，赵如意抬头看了看孩子们的背影，笑道：“咱们村子有几个孩子在隔壁村里上私塾，昨儿下午下了雨，估摸着先生让孩子们今天不用去了吧。”
苏知棠一愣，细细想来，大河村的确没有私塾。
仿佛看出了苏知棠的疑问，赵如意解释道：“大河村虽说也有秀才，只是都在科考，也没人回来教书，村里的孩子都得去隔壁村子读书。”
把手里缝补好的衣服叠好，赵如意又道：“我倒觉得在村子里教书没什么不好，这天底下科考的人那么多，哪能个个都当状元呢？”
苏知棠认同地点点头。
赵如意抿唇笑了笑，“你头上那绒花是大牛买的？他眼光倒是不错，怎么今天不见他出来？”
说起这个，苏知棠叹了口气，“他昨夜里着了凉，我便让他好好卧床休息了。”
赵如意沉思片刻，压低了声音问道：“他身子骨一直这样差吗？”
苏知棠迟疑着点了点头，对此她其实是不太清楚的，不过单看谢淮那张常年苍白的脸色和瘦弱的身形，就知道他身子不大好。
这么想着，苏知棠脑海里又浮起了早上见到谢淮的那一幕，他虽然有些瘦弱，可四肢修长，身姿挺拔，还有那张脸，即使生着病，也好看得让人挑不出错来。
当初谢淮说她贪图美色，如今想来他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那你父母是怎么同意你们亲事的？”赵如意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苏知棠一哽，她该怎么说，说他们很有可能是私奔的？不仅如此，他们还很有可能是打算跳崖殉情的？
憋了半天，苏知棠猛地想起了谢淮早上和她说的梦，张嘴便道：“我们是青梅竹马。”
话音一落，苏知棠又有些后悔，谢淮没和她讲完，万一后面是他梦到他们小时候不认识怎么办？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苏知棠暗暗思索着一会儿要告诉谢淮一声，以后别说漏了嘴才好。
赵如意脸上扬起一个笑容，正要继续问，苏知棠就连忙道：“你和李子瑜什么时候定的亲？我瞧李子瑜平日里都住在你家。”
赵如意愣了一下，斟酌着道：“他父母是外来人，我们两家原是邻居，我娘和他娘关系极好。他父母早亡，他为了读书便把房屋田地都卖掉了，我娘便把他接到我们家住，日子长了，他总说要以身相许，这亲事自然而然就定下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往事，苏知棠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赵如意抿了抿唇，“想来是他也是为了报答我家的恩情，不然他一个秀才何必非要娶我这个农女呢？”
说着，赵如意的声音低沉下去。
苏知棠略一琢磨便明白过来，赵如意觉得自己配不上李子瑜，可看赵如意这样子分明是喜欢李子瑜的。
没想到赵如意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心事，苏知棠轻轻叹了口气，自己与李子瑜的接触并不多，只觉李子瑜虽然爱管闲事又爱八卦，但人还算正直。
“你怎知他不是心悦与你？”苏知棠一本正经道，迎着赵如意诧异的目光，她继续道：“若不是心悦你，他何必要口口声声以身相许，待他高中后送你家些金银财帛不是更好？”
赵如意一愣，她显然没有这么想过，又或者是她不敢这样想。
苏知棠又故作沉思道：“先不说你家对他的照顾，便是你，那也是大河村顶好的姑娘，多少人想娶还娶不到呢，若不是赘婿不得科考，他应该入赘到你家才是。”
赵如意脸腾一下红了，便作势要捂苏知棠的嘴，“莫要胡说。”
苏知棠看了眼赵如意刚缝补好的新衣，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平日里为他缝衣做饭，他合该对你感恩戴德才是，若真论起来，我反倒觉得他配不上你。”
到了下午，天气总算放晴了。
太阳西斜，晚霞颜色瑰丽，余晖铺满天边。
种在后院的菜冒出了新芽，鸡也终于适应了新环境，下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鸡蛋。
苏知棠煞有其事地把鸡蛋煮给谢淮吃。
在谢淮的坚持下，鸡蛋一分为二，两人一人一半。
透过半开的窗户，谢淮看到轻轻晃动的石榴树的枝条，还有正站在树边沉思的苏知棠。
黄昏柔和的余晖照在她的侧脸上，为她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朦胧温柔。
谢淮想，就这样生活下去也很好。
虽然病情尚未好转，但谢淮心情很愉悦。
可惜谢淮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沈听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