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哈哈笑了两声,“不知这位教书先生样貌如何?可曾婚配了没有?”
旁边的几个妇人也止住了话头,都有些警惕地朝中年人看来。
“我有一小女,非相貌上乘的读书人不嫁。”中年人佯装苦恼,“家中夫人再三催促,我也是四处打听。”
胖妇人冷哼一下,酸溜溜道:“人家虽然模样好,可家中却有一位母老虎。”
中年人惋惜地叹了口气,便又听到胖妇人和旁边人愤愤道:“那个文知知,实在不是个东西,上次我好心劝她赶紧生个儿子,她却……”
文知知?
中年人用手指捋了一把贴在嘴唇上方的胡须,笑道:“可是文郎中的孙女?”
“你也知道文郎中?”有妇人好奇问道。
“曾有过几面之缘。”中年人又疑惑道:“他孙女不是还是个小丫头吗?竟已经嫁人了?”
胖妇人打量了中年人一二,笑道:“对你们这种有钱人来说,人家的确是个小丫头。不过对我们穷苦人家来说,她早就到了生孩子的年纪了。”
说罢,几个妇人都笑起来。
中年人略一沉思,他上次跟着二公子来大河村的时候,那丫头顶多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村里人就是成亲再早,也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成亲生子吧?
“不知这位婶……妹子能不能带我去文郎中家里看看?”中年人拱了拱手,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厮,叹气道:“我这小厮水土不服,这些天一直不太舒服。”
说着,中年人又从褡裢里摸出几枚铜钱,若不是怕这村里的人发现端倪,他自己就能走到文郎中家里。
几个妇人立刻围了过来,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的好事,带带路就有钱拿。
胖妇人见状,一把撞开前面几个妇人,把铜钱一股脑儿地抓起来装进自己的荷包里,随后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吧。”
眼下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往家走的村民不在少数。
中年人本想在路上打听点消息出来,哪知胖妇人一路上问东问西的,让中年人不胜其烦。
他身后小厮模样的人看出了他的不耐烦,笑着接过话头,同胖妇人闲扯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文郎中家,胖妇人在门外喊了几声,一直没人回应,胖妇人推开门,向里张望了几眼,笑道:“许是去谁家看病了,这几天文郎中一直没上山,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文郎中经常上山吗?”中年人问。
“那当然,他就靠着卖药材维持生计呢。”胖妇人又冷哼了一声,“何况秀秀还没出嫁呢,他不得给孩子攒点嫁妆?”
“秀秀?”中年人一愣,立刻追问道:“他有几个孙女?”
“两个啊。”胖妇人顺口回了一句,“不是我爱碎嘴,就他家那个秀秀啊,整天跑着玩,也不干个正经事儿,依我说啊,她保准儿嫁不出……”
“文知知多大年纪?”中年人没空听她闲扯,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这,这我哪知道啊。”胖妇人撇了撇嘴。
“那位谢先生呢?他的大名叫什么?”中年人皱紧眉头。
“谢大牛。”胖妇人心里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这文郎中一家子莫不是招惹到人家了吧?可别牵扯到她身上啊!
中年人重新露出一个笑容,又从褡裢里摸出一把铜钱,放在胖妇人手里,“他和那位文知知姑娘,是大河村的村民吗?”
胖妇人掂了掂手里的铜钱,心满意足地笑道:“不是,他们是前段日子来的,不过文郎中人好心善,偶尔有人来报答他也是有的。”
送走了胖妇人,中年人和小厮对视一眼,迈步走进文郎中家的院子。
绿色的枝叶间,青梅沉甸甸地缀满枝头,低处的梅子早已被村里的孩童摘得一颗不剩,只剩下高处的梅子在枝头上若隐若现。
苏知棠将背篓搁在树下,挽起袖口麻利地攀上树干,指尖拨开层层叠叠的绿叶,随手摘下一枚圆滚滚的青梅。
梅子青翠欲滴,苏知棠用手擦了擦,轻轻咬了一口,眉头骤然蹙起,整张脸不受控地皱成一团。
好酸!
苏知棠顿时没了再尝一颗的念头,她麻利地摘下一枚枚青嫩的梅子,轻轻抛入树下的背篓里,背篓里发出“咚咚”的轻响,不过片刻工夫,便摘了半篓青梅。
背起竹篓,苏知棠暗暗盘算着用这些青梅做点什么吃。
或许该让谢淮酿几壶青梅酒,待大雪封山时,他们就围坐在小火炉旁,舀一勺浸着青梅的酒浆煮沸,在寒冬腊月里喝上一口,定是再熨帖不过了。
若是再有些滋滋冒油的烤肉……
苏知棠咽了咽口水,等苏二姑娘和谢二公子的人走了,她要先去县里买些肉吃!
刚踏进院子,苏知棠立刻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软鞭。
“苏大姑娘,别来无恙。”一个身着青布长袍的中年男人从后院慢慢踱步而出。
“你是什么人?”苏知棠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但还是佯装镇定地把背篓放在地上。
中年男人慢慢撕下贴在嘴唇上的假胡子,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来,“大姑娘不认识属下了吗?大姑娘还曾赏过属下二十鞭子,属下陈大,大姑娘可想起来了?”
苏知棠抿了抿唇,余光看到小门溜进来一个拿着刀的瘦小男人。
陈大冷喝一声,“陈三,动手!”
陈三目露凶光,手中的大刀裹挟着劲风直劈向苏知棠。
刀刃在阳光下泛着森森冷意,苏知棠向右错身,连退几步,只听“咔嚓”一声,大刀结结实实地劈进刚被她放在地上的背篓里,背篓瞬间裂成两半,半篓青梅骨碌碌地四处滚去。
苏知棠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好浓重的杀意。
趁陈三收刀的功夫,苏知棠抽出腰间的鞭子,手腕翻转间,鞭身狠狠甩在地上,震飞了地上的草叶和尘土。
那鞭梢直冲陈三门面而来,陈三瞳孔紧缩,立刻抬刀格挡,那鞭梢在他持刀的手腕上狠狠缠了两圈,粗糙的鞭身勒进他的皮肤里,立刻渗出几点血色。
苏知棠手臂骤然发力,猛地向后拽去,陈三踉跄着向前跌出半步,手腕吃痛,手中的大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用另一只手去抓鞭身。
陈大立刻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刺向苏知棠的后背,苏知棠耳尖微动,听见身后的衣料摩挲的窸窣声时立刻侧身,抬腿狠狠踢了陈大一脚,又借势一拉,陈三整个人前倾着跪倒在地。
苏知棠用力一拽鞭子,陈三被鞭子拖着向她的方向动了两步。苏知棠向前走了两步,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滑落在手心,刀刃出鞘时发出小小的颤音。
陈三哆哆嗦嗦地跪地求饶,但冰凉的刀锋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下一秒,血珠溅在地面上,洇出一片暗红的血色。
“陈三!”陈大大吼一声,是他轻敌了,他原本以为苏知棠摔落山崖,没死也该是个残废了,他本想割下苏知棠的脑袋回去拿个首功,没想到首功没拿到,还丢了陈三一条性命。
“苏知棠,还不速速受死!”陈大青筋暴起,两眼发红,挥舞着匕首一下接一下地刺向苏知棠,刀锋几次擦过苏知棠的喉咙,却都被她躲了过去。
苏知棠眉头紧皱,连连向后退去,忽然她面上一松,用脚尖勾住地上大刀的刀柄。
陈大的匕首带着破空声刺向她面门,苏知棠旋身用脚尖一踢,大刀飞起,她一把握住刀柄,用刀背重重打在陈大的臂衣上。陈大握着匕首的手腕被震得发麻,手不自觉一松,匕首“哐”的一声摔在地上。
苏知棠把鞭子当做绳子捆住陈大的手腕,又把刀架在陈大脖子上,这才微微一笑,“是谁派你来的?苏二姑娘还是谢二公子?你们有多少人?”
陈大眸光闪了闪,恶狠狠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与谢二公子成亲后杀了一个侍女,那是我妹妹,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给她报仇!”
苏知棠沉默了一会儿,正要说话,门突然被谢淮推开了。
谢淮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把门锁上了。
“你们这对狗男女!”陈大眼转一转,扯着嗓子骂了一句,说完,他又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苏知棠用刀背拍了拍陈大的肩膀,“就算我们是狗男女,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陈大看向苏知棠,“你不守妇道,就该千刀万剐!”
说完,陈大又看向谢淮,“还有你,你勾引弟妹,更是罪该万死!”
“我勾引弟妹?”谢淮皱紧眉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苏知棠也愣住了,原来他们两个掉下山崖,也不全是因为她贪图美色。
陈大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我们二公子与大姑娘早有婚约,若非你蓄意勾引,你们二人怎会孤男寡女的出现在这里?”
看两人都有些沉默,陈大心里已经跟明镜一般了,他既没有妹妹,也不是国公府的人。而且,苏知棠和谢淮是京城里有名的死对头,如今看来,他们二人怕是脑子都出问题了!
苏知棠沉吟一会儿,笑道:“不如这样吧,你就把来找我们之前的事情好好说说,若所言不虚,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当真?”陈大眼神闪烁了一下,反正这两人都失忆了,他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他稍微添油加醋,以后他们苏二姑娘的世子夫人之位就稳了!
苏知棠点了点头。
想到这里,陈大叹气道:“当初你和我们二公子定了亲,谁知你竟然在大婚之日与世子私奔了,我们二公子为了维护你与世子的名声,便说你在归宁时被山匪掳走了。”
说完,陈大又苦口婆心地劝道:“苏大姑娘,我们二公子对你才是真心的,你还是赶紧回到他身边吧!世子他见一个爱一个,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