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片光翼舒张形成的白鹤安然踱到他面前,象征性的轻蹭了蹭他的头颈。
“允……”迟瑞冲口而出的话语生生止住,用力锤了下自己的额头,又开始迷糊了,“我……这是又出现……幻觉了吗?”
白鹤上前两步,忽然开口:“公子为何觉得我是幻觉?”
迟瑞一惊,蓦然抬头:“你……你会说话,你不是幻觉……你是允鹤哥哥吗?”
白鹤双翼在胸前微微一合,似是向他行了个礼。
“公子口中的清瑞仙君,并不是我。”
迟瑞怔住。
眼前的白鹤声音形貌均与允鹤极其相似,只是翅尖上多了一小段黑色的翎羽。
在迟瑞的记忆当中,允鹤的本体是通体雪白的。
“那你……”
白鹤道:“我是仙君修行之时炼化的一枚灵珠。一直栖身在公子腰佩的锦囊当中。”
“灵珠……”迟瑞低头,下意识看了看腰间的九灵圣珠,“这颗珠子……是你?”
白鹤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迟瑞抬眼,吃惊的望着他:“那……我之前见到的……也是你?不是我的……幻觉吗?”
白鹤微侧了侧头,有些不解:“这两次,都是公子亲自召唤了我。公子为何会觉得我是幻觉?”
迟瑞怔住:“我……召唤了你?”他轻轻摇头,“我……怎么会有本事……”
白鹤不明所以,身形略伏低了些:“公子此番叫我出来,可还有别的吩咐?”
迟瑞想了想,心里忽然燃起丝希望:“……是允鹤哥哥让你来……保护我的吗?”
白鹤虔诚道:“仙君将我交托于公子之时,便已有令我守护公子之意。”
迟瑞垂下眼睑:“那大概是……从前吧……”他难过的捏紧了自己的手,轻吐出口气。
他曾经以为,这个世上,他是唯一一个,会绝对支持与信任他,给他依靠的人。
白鹤疑惑的看着他,忽道:“公子何以悲伤?”
迟瑞低声道:“他现在已经……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也快要走了?”
“走?”白鹤有些诧异,“我只随着本体,灵珠在谁手上,谁便是我的主人。”他看出了迟瑞脸上的落寞,“公子与仙君,可是有过什么误会?”
迟瑞轻摇了摇头:“没有误会……只是我太过无用……给他添了太多麻烦……所以他才不愿再留我在身边……”
白鹤不解:“公子何出此言?”
迟瑞仰头:“他要杀我……”他语声很轻,似乎不想让这句话重重的砸在心上,然而心中仍是觉得委屈,眼眶一热。他用力眨了眨眼,稳住呼吸。
白鹤摇头:“公子想来是误会仙君了。”
迟瑞抬眼:“误会……?”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为那一晚找借口,他希望能找得任何一丝说服自己的理由,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误会。
然而,每一次画面清晰重现,都明明明白白的向他传达着一个真相:允鹤是真的要杀他的。
他不恨,他只是太难过。为这份丢失的信任,或者是为自己的无能。
寻常人或许能从各种细节发现端倪。比如身上消失的伤口,比如留下的药和匕首……
然而迟瑞从小就已经习惯了被不同的人所轻视。
这样的经历让他怯懦且难以自信。
所有的事情,他总习惯归咎于自己的不足。
也许,只是因为他厌烦了我,也许……我真的给他添了太多麻烦……
他总是这样想,陷进了自己思维的怪圈里,跳不出来。
白鹤以长喙子摩挲了下迟瑞的手背,安抚他低落的情绪:“我虽不知公子与仙君之间发生了何事,然而仙君的喜恶,我却是知道的。倘若仙君不喜公子,想来不会再把我留在公子身边。况且,以我的感知,我并不讨厌公子。”
它微眯了眯眼,似乎笑了笑:“确切的说,我是仙君修为分化出来的一部分。他的喜好,必将是我喜好。倘若仙君对公子有任何想法,也必然会影响我对公子的看法。然而到目前为止,我心中并未有半分对公子的不喜。”
迟瑞将信将疑:“可是……他要杀我,是我看到……”
白鹤摇头:“仙君得道,怎可随意杀生。仙君若动真气,要取人性命,手下岂容侥幸?我能感觉得到,公子身上佩戴的符箓,均带着仙君身上的灵气。仙君既要杀人,又怎么会留下救命的符?”
“那是因为……”迟瑞为之语塞。
白鹤所言,亦是他连日来的疑点。只是这些疑点到了最后,都被他归结为了三个字——想不通。
他不敢轻易揭开这三个字背后的一层皮。他害怕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他害怕真相就是允鹤真的厌倦了他,想要杀他。
所以,他索性劝自己接受了最坏的事实。
他怕受伤,所以,他先刺伤了自己。
白鹤继续说道:“何况,公子身上还有仙君的一缕魂火。仙魂对于修仙者而言,不仅是犀利的法宝,也是提升功力的根本。仙君把仙魂都赠予了公子,倘若真立意去杀公子,岂不等于自杀?”
迟瑞怔住,怔了半晌,他问:“什么……仙魂?”
白鹤道:“公子脉轮异于常人,若非仙君一缕仙魂加持,如何能正常运转,与常人无异。”
迟瑞不解:“你是说我……”
白鹤解释道:“公子可以想一想,认识仙君之前和之后,身体可有什么重大的变化?”
迟瑞睁大眼睛,脑海中有画面一晃而过:“我之前是个……哑巴……这么说,他……他把自己的仙魂给了我,所以我才……”
这个消息对他的冲击力太大,迟瑞整个人呆在原地:“他……把自己的魂都分我了……可我却从来不知道……”
白鹤及时提醒:“公子理应信我。更应相信的,是仙君的为人。”
这句话彻底安定了他的心。
“对!……我该信……允鹤哥哥的……”
他记起当天晚上,他问他的话“你可愿意相信我?”……
“我……一直都信你。我一定要……重新找到你的……”迟瑞自言自语,心情好起来,“谢谢你……小鹤……”忽然觉得这般称呼不妥,他改口,“我……该怎么称呼你?”
白鹤微眯了眯眼,似乎在笑:“我只是仙君修为的一部分,没有名字。公子如此称呼,亦无不可。”
迟瑞伸手,似想摸一摸它,手指触到一阵虚无暖意:“……我可以碰一碰……你吗?”
白鹤迟疑片刻,身上的光影一收,颜色略微暗沉了些:“实体化,对我而言亦非难事。”
迟瑞伸手搂住白鹤的脖子,连日来各种煎熬苦楚均不能言,此刻拥到大片温暖柔软的翎羽,这种触感与他过往的许多美好记忆相融合,令他止不住的委屈。
“你能……一直这样陪着我吗?”
白鹤以宽大的羽翼圈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一度恍惚,觉得仿佛回到了允鹤的身边。
隔了有会,白鹤轻道:“我的灵力,不足以让我日夜以实体陪伴公子。”
迟瑞心头一阵失望,把脸埋进它的翅膀里。
白鹤宽慰道:“公子若有需要,只需召唤于我,我定会及时出现。”
迟瑞摇头:“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召唤……这一次也只是碰巧,你若走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白鹤笑了:“公子并非常人,自然是能轻易召唤我的。”
“我?……”迟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满身狼狈,“可我不会……”
白鹤身子与他稍离:“公子只需将自身灵力灌入灵珠即可完成召唤。”
迟瑞茫然:“灵力是什么?”
白鹤解释道:“灵力,便是公子蕴藏在脉轮当中的一股气力。”他翅膀合在迟瑞的手上,轻轻一引,便有一道细碎的金光慢慢从他指尖溢出,“便似这样。”
迟瑞满脸诧异,看着指尖的光华,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流转至指尖,再蔓延溢出:“这是……”
白鹤收了翅膀:“这是公子自身的灵气。”
迟瑞轻甩了甩手。
白鹤的翅膀挪开后,这股暖流便即消失了,不管他如何努力,均难再寻。
“我……不会……”
白鹤侧头看着他,目中也显出茫然的颜色:“公子还未懂得使用灵力的方法?”
迟瑞摇头:“从来……没有人教过我……”
白鹤目中露出难色:“若没经过正经修行,是很难运转灵力的。”
迟瑞拽住它的翅膀,满脸期待:“那你……可以教我吗?”
白鹤沉吟片刻:“我只是仙君修行是分化出来的一颗灵珠,灵气是与生俱来的,随心便可运用。我不知道人界的修炼到底如何,恐怕无法去教公子。”
迟瑞黯然:“……那……我就永远学不会了。”
白鹤和声宽慰:“公子不必气馁,等见到仙君之后,亲自向他请教岂不更好?”
迟瑞点头:“我定要去成都府……找他的……”
白鹤身子略躬,后退一步:“我祝公子一路顺风。”
迟瑞听出它话中的离意:“你要……走了吗?”
白鹤身形顿住:“公子还有何吩咐?”
迟瑞仰头看着它,犹豫着开口:“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就一会……”
白鹤沉吟片刻,安静的伏在他身侧:“也罢。以我现在的法力,维持实体大约能过一夜。”
迟瑞欢呼一声,抱住它的脖子:“谢谢你留下……”
一个人的长夜,他实在是害怕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习惯了黑暗和孤独,直到遇到允鹤,他才发现,内心原来有那么多的恐惧。他害怕睁眼醒来,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他害怕夜里出没的猛兽,望不穿的天明。
微阖上眼,迟瑞依偎在白鹤身上。
风穿过山林,在耳畔形成呜呜回声。
离成都府一千三百公里外的荒郊,迟瑞全身是伤,刚一入睡,就开始噩梦不断。
长安城大理寺的鞭子,榆溪州内的妖兵,昆仑虚的彻骨奇寒还有汉阳镇上的毒药……
他时而浑身抽搐,时而惊叫出声,辗转不断,直到白鹤展开双翼,将他把抱入怀着,方才平静。
胸臆间忽然传来阵无意识的悸动,双臂又麻又痒,迟瑞在睡梦中看到自己浑身长满了青鳞,一口气喘不过来,猛地惊醒。
“公子?”
白鹤将头颈环过来,诧异的看着迟瑞。
“我……我……”迟瑞骤然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重重打了个喷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双臂,确定没再生出什么异变,长出口气。
“……没事。”浑身瘫软靠在白鹤身上,“吓死我……我以为……我要变成怪物了……”
白鹤用翅膀轻拍了拍迟瑞的肩膀:“一场噩梦。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唔……”迟瑞含糊应了声,睡意全无,抱着白鹤不肯撒手。
白鹤宽慰了几句,看迟瑞仍是没有放松的意思,索性张开双翼,将他环抱其中。
迟瑞一身瘦骨嶙峋,手臂上、腿上全是疤,旧伤未愈,伤口上又有新伤。
他突发奇想,仰头望着白鹤:“小鹤,你会……变成人吗?”
白鹤微微一怔:“我没有自己的模样,我的样子就是仙君的样子。”它低头念了个咒诀幻作人形。
迟瑞瞪大眼睛,看了他许久,无声的张了张嘴。
“怎么了?”白鹤低眉,对上他越来越炽热的目光,忽恍悟过来,在这少年心底最想见的、最能够给予他支撑的,大概仍是允鹤。
微微一笑,他靠坐过去,让迟瑞枕在他膝盖上闭目歇息。
“公子惦念着仙君,仙君想必也同样会记得公子。”
迟瑞轻点了点头,感觉对方身上少了那股熟悉的冰雪与松针的味道:我一定能再见到允鹤哥哥的。
此时,他并不知道,他身下这片土地,离成都府已相隔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
天色启蒙之时,白鹤轻手轻脚的将迟瑞抱到一颗花树下。
迟瑞眉心马上皱起道波痕,眼睫不住轻颤,似是要醒。
白鹤垂首看着他的睡颜有会,察觉他脸上隐现的青痕,正要低眉细看,体内的灵力无以为继,身形化作一道纯白的流光,回归到灵珠内。
与此同时,迟瑞似有感应,瞬间睁眼。
“小鹤……”他睡眼惺忪的爬起,周遭零星的绿芽,一树皎白栀子花。几片花瓣落在他衣摆上,带着淡淡余香。腰间灵珠尚且带有余温,提醒他昨晚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迟瑞低头,隔着锦囊摩挲着里头的灵珠:“谢谢你……陪我一夜……”
“好好休息……小鹤。”他轻轻说着,慢慢扶着花树站起来,抖开衣服上的尘土。
放眼望去,此处地势开阔,地上青黄相接。
不知名的野草抽出新芽,乍眼看去,毛茸茸的一片,珊珊喜人。
迟瑞孤身一人,茫然站在广袤天地中,辨不出方向。
“我不知道……哪边才是去……成都府的路……”他喃喃自语,犹豫许久,迎着朝阳初升的地方去。
一路上偶尔遇到有结伴的行人,用奇怪的目光望向他,避而远之。
迟瑞只当是自己身上太过狼狈,惹人嫌弃的缘故,愈发走得躲躲闪闪。
此时天气已经开始回温,沿途草色新绿,呈现出一派生机。
迟瑞走久了,身上起了一层薄汗,脸上又麻又痒,不住抬袖去擦拭。
前头道路越走越平坦。
夕阳西下,一抹红光从无尽的旷野中透出来,锦河如带,环城而过。
迟瑞站在高大的城郭面前,看着城楼上金字牌匾,写着“晋阳”二字,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一下从汉阳镇走到了晋阳。
此时城门已快关了。
守城的卫兵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眉心上带着浓重的乌青。看到迟瑞,他习惯性的挥手:“哪来的乞丐?!滚滚滚——”
迟瑞缩着肩膀,往边上移了几步,他心中大是疑惑,想上前问清楚路况,又看那守卫十分凶狠。
犹豫当中,卫兵已经举着长矛走过来:“说你呢!还不滚——”
迟瑞吓了一跳,踉跄朝后退。
卫兵在薄暮中看清楚他的脸,忽然长矛一横:“你……你是什么怪物?!”
“难道是那妖相杨国忠派来的奸细?”
迟瑞瑟缩着想要逃远。
又有卫兵直接拦住他的去路。
迟瑞申辩道:“我……我不是奸细……我只是想问个路……”
卫兵皱眉:“问路?问什么路?”
迟瑞忙道:“我想去……成都……”
他话未说完,卫兵厉声喝道:“你从那妖相的地盘来,还说不是奸细!我看你长得古里古怪,就不像什么寻常人,还想装成乞丐蒙混入城?”
迟瑞摇头:“我没有……装……”
卫兵不由分说,以长矛叉住他的脖子:“押进去——”
“我没有……”迟瑞连挣扎带喊,被押解入城。
路上行人瞧见官兵过来,生怕惹事,各自避让,远远就躲开了。偌大晋阳城,连个驻足看热闹的闲人都没有。
“你们……放开我……!”迟瑞先前被关押在杨国忠府邸,后又被遣去码头做苦力,深谙这些差役的一套行事之道。许多人为邀功,或是躲懒,经常寻些事由,将平头百姓或是外乡人抓去充作逃税者或是黑商。对方若是有家底,白许些银两就能平事,若是没有银子,就直接拉了去大理寺关上数月充数。
卫兵呼来喝去,对他拳打脚踢。
“按军师的命令,一发现奸细,格杀勿论,直接把他弄死算了!”
“弄死多麻烦,交给头儿还能邀个功。”
迟瑞极力抵抗,一路上正闹腾,忽听有人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来人似乎颇有身份,卫兵止住动作:“回李大人,抓住个奸细。”
“奸细?”来人皱了皱眉,目光打量到被他们架着的人身上。
迟瑞恰恰也在此时抬头,想要辩解。
“庭……庭瑄哥哥……!!”
李庭瑄一怔,诧异的看着眼前之人,许久才反应过来:“迟瑞?……迟公子?!”
卫兵愣住:“大人与这奸细认识?”
李庭瑄沉下脸:“你有何证据,证明他是奸细?”
卫兵沉默,确实没什么证据:“只是看他形迹可疑,面容也……”干笑两声,“怀疑,怀疑罢了。想来一场误会……”
李庭瑄不等卫兵把话说完,直接伸手把迟瑞拉到自己身侧:“他是我一个远房亲戚。”
“哦哦……”卫兵连连应声。
李庭瑄摆手让他们退下,又盯着这些人走远,方才回过头去拉起迟瑞的袖子:“跟我走。”
他一路拉着迟瑞,转入深巷,来到处拥着无数阁楼僻静宅院。
院内正门还未开,顶上大红灯笼一排接一排,叠满了门前空地,莫名透出几分旖旎。
李庭瑄轻车熟路,带着迟瑞绕到一条暗巷的后门,穿过花廊与偏厅。
院内有很多栋小小的楼台,红栏绿瓦,珠帘半卷。
几个娇慵的少女正站在窗前,手挽着发髻,懒懒地望着满园春色发呆。
看到李庭瑄带人进来,她们眉眼也不多抬一下。
这些少女面容清秀,衣着也华丽,只不过每个人都面带倦容,仿佛终日睡眠不足的样子。
一条大花猫蜷曲在屋角伸了个懒腰,檐下的鸟笼里,一双金丝雀相互挨挤着,闭着眼睛假寐。
迟瑞暗觉这个地方与之前青儿带他的去平康坊十分相似,却不敢贸然问出口。
再转过一处假山,繁花深处,露出了一角红楼。
李庭瑄信手推门,里面传来慵懒的一声娇唤:“谁?”
身着红衣的女子扭着腰肢走出来。
李庭瑄目不斜视:“带个朋友过来。”
女子眼波如两把刷子,在迟瑞身上刷过:“这一位,是你朋友?”
李庭瑄言简意赅:“嗯。”
“长得这是……”女子在李庭瑄一记厉如秋霜的眼刀中改口,“那让春桃领二位到别院……”
“不必伺候。”李庭瑄径直拨开那女子,穿出后廊,推开一间暖阁。
房内满是脂粉香气,十分暖和。
迟瑞由李庭瑄带着,忐忑踏入房中:“这里……”
李庭瑄关了门:“这里是寻春馆,城内今非昔比,你先在此处安顿。”他仔细打量着迟瑞的脸,“萧国师怎么不与你同来?”
迟瑞垂首,撒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谎:“我与他……失散了……”
李庭瑄眸中带着疑惑,显然迟瑞的这个借口难以让他信服,却没再追问,只是走到水盆边上,亲自给他打了水,又递过条面巾:“擦把脸。”
迟瑞刚与那些卫兵纠缠挣扎,起了一头汗,愈发觉得脸上奇痒难当,接过面巾洗了把脸。
手指触到脸颊,一片冷硬。
他怔了怔,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摸到大片冰凉半月形的硬片,吓得一下扔了面巾。
面巾砸进水盆,迸起一串水花。
迟瑞满脸惶恐,哆嗦的捋起自己的双臂,但见上面虽未结鳞,肌肤却已呈半透明状,隐隐可见里头青黑色的鳞片。
李庭瑄也察觉到他身上的不对劲:“迟公子……”
迟瑞退了一步,转头瞥见案桌上有面镜子,快步抢过去。
铜镜映出镜中人的容颜,两颊俱是鳞片,直如妖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