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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李庭瑄浑身皆是擦伤,匕首甩飞出去,半天爬不起来。

    匕首落地,青龙倒不再追击,微眯着眼,转身杀气腾腾望向李隆基。

    “来……来人……!!”李隆基踉跄拔剑,浑身颤抖。

    一股奇异的感觉在他心底升腾而起,那是一种被彻底震慑、压迫、想要臣服的屈辱感。

    他想反抗这种感觉,人却已经连退了七八步。怯意却越来越盛,人类在面对比自己更加强大的种族时,发自本能的畏惧令他无法自持。

    手中长剑锵然落地,李隆基双膝一软,跪倒在半路。

    “救……救命……”

    允鹤舍了银丝网,合成一道长鞭,拉住青龙往后扯。

    青龙奋力挣扎,尾巴扫断几处横梁,矮墙、黑瓦哗啦啦倾泻而下。

    “晁风——”允鹤纵声大喊。

    晁风艰难的自断壁残垣中翻了个身。他拖着凡躯,从十数米高空摔下,已近乎神志不清,勉强站起来又摔回去。

    允鹤的叫声穿透冥冥碧空,清晰传来。

    晁风倏然睁眼,看到当头摇摇欲坠的横梁,一个激灵,侧翻打滚避过。

    青龙挣扎不开,突兀的转身,朝着允鹤当胸抓下。

    “小心——”晁风掷出长刀,削向青龙的爪子。

    允鹤一手推开青龙,顺势握住晁风的长刀,双手一折:“都别藏着了!”

    晁风连声喝道:“等等!”

    龙纹长刀应声而断,一股劲风自断裂的刀锋急喷而出,源源不断奔涌进晁风的胸口。

    晁风握紧双拳,纵声狂吼,发冠噌然碎裂,青筋暴起。

    突地,狂烈的风声陡然一收。

    四周寂然。

    半空中一条白龙,五爪虚踏,御风直行。

    青龙乍见白龙现身,戾气陡增,长啸着朝它飞扑。

    两条龙扭打在一处。

    李隆基骤见双龙出世:“怎……怎么还有一条龙。”

    允鹤一手结法印,念动咒诀。

    青龙腹部有乳白色的流光溢出,法阵生成。

    它使劲挣了挣暂时被阵法锁住的龙爪,怒道:“吼吼!”甩头猛扑过去。

    允鹤护体神光本能弹出,手掌撤回,架开青龙的犄角。

    青龙低吼一声,浑身劲力催发。

    气浪两两相撞,迅速散开。

    空气当中漾起一圈涟漪。

    青龙被允鹤掌力击中,趴在地上不住喘着气。

    允鹤连退两步,立足不稳,长袖朝后一甩,一颗殷红的珠子在半空划出道优雅的弧线,滚到李隆基脚边。

    看到这颗珠子,伏在地面喘息的青龙目光重新被点燃,再次挣扎跃起。

    轰的一声。

    法阵被它强行撕裂。

    浅色的符文逐渐拉长,化作丝缕白光,挂在它身上,很快飘淡。

    允鹤浑身一震,受到波及,一口血喷在空气当中。

    白龙从半空中俯冲下来,想要按住青龙,却扑了个空。

    绯羽强撑着扇动翅膀,想要抢在青龙之前,夺回赤鲛珠。

    李隆基拾起地上的珠子,一个抬头发现青龙和朱雀同时向他冲来,吓得待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向来以自己天子的身份为尊,今日所见皆非凡人,实在颠覆平生认识。急变之下,倒觉得身侧不远的李庭瑄最为熟悉。

    伸臂将他拉起,往前一挡:“妖龙来了!!猪儿,快,快护驾……!!”

    李庭瑄毫无防备之下被人推了出去,只闻得风声加急。

    允鹤脸上变色:“躲开!前面有龙!!”天玑簪化作锁链,锁住龙尾朝后一拖。与此同时,他借力向前,信手一捞,摸到了先前李庭瑄掉落地上的匕首,射向龙腹。

    龙?!……

    李庭瑄被一卷劲风掀倒,听到这个字眼,猛地一个激灵。

    “别伤了他!他可能是迟公子——”他的话冲口而出。

    允鹤刺向龙腹部的匕首临时变招,横削一记。

    青龙两只前爪被划出道幽深血痕,血洒了一地,瞬间狂暴。

    它一爪揪住绯羽的脊背,狠狠一甩,尾巴横扫,掀起大股气浪。

    地上顿时飞沙走石。

    李庭瑄还未来得及喊出去的话全部咽了回去,双臂抱住棵垂杨,才勉强稳住不被疾风刮走。

    李隆基抱着脑袋,身形被吹到截断壁下方,沙子尘土糊了一脸。

    赤鲛珠再次失落,卡在段裂开的石阶中间。

    爆裂声此起彼伏,江州府衙外墙彻底摧毁。

    青龙狂啸一声,快速游走。尖利的爪子在离开赤鲛珠还有三寸之时,却猛然一顿,尾巴被白龙抱住。

    它暴躁的转头。

    赤鲛珠有所感应,绽放出璀璨红光。

    与此同时,一道白影掠过,允鹤先一步拾起赤鲛珠。

    空气忽然暖和起来。

    竭力挣扎的青龙静了。它眸子微眯,目不转睛盯在允鹤手上的珠子上,像是担心这颗珠子会忽然间消失不见。

    红光盈盈,宛若暖阳覆盖青龙周身。

    青龙身上的戾气散开了些。它漂浮在半空,发出一声低低龙吟。

    “你想要?”允鹤一手握着赤鲛珠,不徐不疾的往后退出一个安全距离。

    绯羽被它适才一记爪击,抓得五脏六腑都要挤到一块,哀呼道:“允鹤,师尊说赤鲛珠极为重要,你千万不能给它……否则……我这顿打就白挨了……”

    允鹤不回应,只认真看着青龙:“你想要吗?”

    青龙看了看珠子,又转目看他,像是听懂了,慢慢点了点头。

    允鹤垂眸,看着手中红光愈发炫目的赤鲛珠。

    师父说过,这颗珠子是召唤龙力,修复封印的关键……可它究竟有什么用?

    他凝目望着青龙,轻道:“你真的是迟瑞吗?”

    青龙呜咽一声,忽扭动身躯,幽碧的龙瞳中迸出冰凉的杀意:“吼!!”

    白龙双爪死死钳制住它的尾巴:“它现在没有理智,你小心点!”

    允鹤认真端详着青龙那张覆满鳞片的脸,企图从中找到一点和迟瑞相似的地方,却失败了。

    “连眼神都不像……”他失望的摇头。

    当日在幽冥之时,迟瑞也曾失去意识,看到这颗珠子的神情也是这般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这颗珠子,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允鹤略扬起手,举起赤鲛珠迎着月光照了照。

    “你究竟是不是迟瑞?”

    眉心拧起道褶,他踌躇难以抉择。

    青龙拿不到赤鲛珠,再次躁动起来:“嗷——”

    白龙身躯被甩动,摇摇欲坠:“你快点!!”

    允鹤长吸口气:“赌一把吧!”

    真气贯出。

    赤鲛珠被催发到极致,宛若一朵红莲的开启,映照着青龙的眉心。

    青龙哀哀的叫起来,目中的颜色复杂,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

    它胸前两只爪子乱舞,在进退间迟疑。

    红光形成壁垒,成功的推开白龙,在青龙身边形成个半圆的空间。

    青龙挣扎扭动的动作加剧。

    允鹤双掌交叠,左掌推在右掌背上,轻叱一声:“去——”

    赤鲛珠笔直推入青龙的前额。

    青龙浑身一震,眸子倏然张开。它缓缓抬头,口中发出一阵尖锐的厉啸。

    轰然一声大响,整个江州府衙平地爆开,瓦片砖砾横飞。

    爆炸声越来越响,急速地向四周扩张着。

    大地从中裂开一道巨大的罅隙,经行处建筑物全部坍塌。

    白龙冲向罅隙的一头,身形落地,狠狠一爪,阻了裂缝的蔓延趋势。腹部受到震荡,长啸一声,狼狈现出人形。

    允鹤只觉得赤鲛珠被催动后,珠子与青龙之间就自然而然生出某种联系,再也无法阻止。

    “唔……”最后一段红光入体。

    青龙身上龙鳞消退,厚重凝结的戾气突地分崩离析。它幻作人形,自半空坠落。

    允鹤张开双臂,斜飞过去。

    青龙瞳中最后映出允鹤的模样,以人的形态,合眼蜷入允鹤怀中。

    “迟瑞……!!”

    允鹤低眉,看着怀中那张熟悉的人脸。

    这张脸,与适才张牙舞爪的青龙,实在难以融合。

    “真的是你……”

    四周肆虐的水猴子看到青龙被制伏,顿时一哄而散。

    晁风慢慢爬起:“你做了什么?”

    “那是什么法器?”

    允鹤茫然:“我也不知道。”

    晁风始终拢着眉,缓缓揩去嘴角的血丝,封印在身上的龙力被开启,他天庭之间英气饱满,眼底神光冷若冰晶。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李隆基瑟缩在角落,看到晁风的刹那,心底竟不知不觉生出种敬畏,倒退一步。

    他身上的龙威,恰恰映衬出他垂垂老态。

    “你……是龙?”

    “是。”晁风目不斜视,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允鹤怀中的人身上。

    “竟然是他……”

    他这句话声音极轻,下一个瞬间掌心利刃已经显露锋芒。

    寒光映在迟瑞青白的眉心上。

    这样的光芒太过冷冽。

    仍在昏迷当中的迟瑞突然睁眼。

    身后,晁风一剑刺到。

    “……!!”

    允鹤扬袖拂开剑身:“你要做什么?!”

    晁风眸间神色清明:“小心——”还未来得及再次冲上去。

    允鹤喉间一紧,瞬间皱眉。

    怀中,原本只是仰头,安静的看着他的迟瑞,成功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五指迅速收紧,苍白的指甲盖中有一条黑线沿着筋络直上,冲入眼眸。

    允鹤无声按住那只袭向他喉咙的手。

    迟瑞满头黑发忽然飘了起来,眸光越来越亮,他手上力度加重,浑身散出如墨汁般浓重的水汽。

    水汽在空气中泅开,挡住众人视线,形成屏障。

    允鹤按住他的手渐渐放松,眉间飘散出零星的白光。

    “允鹤!!……”绯羽身形无法突破这黑色屏障,被困在其中,急得呱呱乱叫。

    迟瑞慢慢坐起,继而直起腰背,一手扼着允鹤的喉咙,把他提到半空。

    允鹤手上的真气源源不断,注入迟瑞的手腕,与他体内那股强劲的妖力抗衡。即将力竭的刹那,他眼前发黑,最后一指白光,冲向屏障。

    与此同时,一道新月弧光泠然斩下。

    晁风臂上生出龙鳍,双手扳住屏障两端裂缝,猛地撕开。

    屏障一分为二。

    迟瑞嘴角扬起个弧度,丢开手上的人,似箭般蹿出。

    两人瞬间交上手。

    迟瑞双拳连环击出。

    晁风抬掌一拍化解,横踢过去。

    迟瑞轻巧闪身避开。

    他们所用的招式几乎完全一样,便似拆解过无数遍,电光火石间竟已交换了十数招。

    两人在一个错身中交换位置。

    晁风身形凝峙,脚下踏着一卷劲风:“你的记忆恢复了?”

    迟瑞遍体萦绕着黑色的水流,衣袂与长发当空乱舞:“拜你所赐,这百年我受困封印,今日方才自由。”

    他口中答话,动作却不停,又是一拳迎面击来,与此同时,他一手化为长剑,直取晁风心窝。

    晁风左手圈住迟瑞的右臂,右手化掌为刀。

    迟瑞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一剑刺穿他的胸口,转为肘击。

    晁风身形被撞飞,笔直摔落地面。

    迟瑞微微皱眉,垂首看着他:“你身上居然没有龙胄甲?你的护心龙鳞给了谁?!”

    晁风按住伤口,艰难的从地上翻了个身。

    血腥的味道蔓延开了。

    迟瑞冷哼一声,双手合剑倒纵而下。

    血花飞溅。

    剑尖刺入晁风的小腹,再闪电抽离。

    殷红与冷煞同时划过迟瑞漆黑的双眸,让他本来清秀的面容变得狞厉可怖。

    晁风满嘴腥甜,不住咳嗽:“鸱吻……”

    迟瑞:“闭嘴!”拖着滴血的剑身,步步逼近。

    他似乎不准备让他速死,也很享受这个折磨对方的过程。

    明晃晃的剑尖划了个半弧,抵住晁风的眉心一路往下游走。

    “当啷”一声脆响。

    李庭瑄手中的飞蝗石打在剑身上,爆碎成粉末。

    迟瑞手中的剑偏了偏,随即转头。

    “你找死!”他一字一顿,掌心朝上,黑色的水箭生成。

    晁风脸色苍白,迅速握住他的剑身,一拗一折。

    剑身崩断。

    晁风纵身跃起,双拳齐出,想阻了他的攻势。

    “快走——!!”

    迟瑞看也不看,长袖一挥,将他击飞。

    绯羽骤见四周怨气集结,魔障漫天,一溜急速的小跑,抓住李庭瑄的腰带,奋力扑打翅膀,堪堪在水箭射出前腾空飞起。

    “允鹤,允鹤——”它边逃边叫。

    迟瑞双目染上赤色:“今日,谁也别想活着离开!”更多黑色水箭凝在他身侧,蓄势待发。

    破空声起。

    一道白影急闪。

    绯羽的呼救声在最后一刻惊醒了昏睡中的允鹤。

    他及时抓住迟瑞的手腕,一个侧身,踉跄挡在前头。

    “小瑞……”

    真气损耗过度,允鹤眼前时明时暗,昏昏花花,好不容易恢复了视线。

    “你真的要杀人吗?”

    这个熟悉的称呼如同漆黑当中一盏明灯,迅速占据了大片意识。迟瑞剧烈的颤抖,嘶声:“你……退开……”

    允鹤站在他面前,目不转睛与他对视。

    视野当中,迟瑞的身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不过是看在你帮我恢复记忆,开启封印的份上,想留你一命……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迟瑞双足定在原地,声音极冷,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允鹤沉默,在那个瞬间,他终于明白师父要他取赤鲛珠的真正目的。这颗珠子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里面,封存了一段可怕的记忆。

    这段记忆理应随着长安城底下那个封印一起,长埋地下。

    “看来,是我赌错了……”

    他语气很淡,眼神却有说不出的哀伤,猝然回手,低头呛出口血。

    迟瑞瞳孔收缩,露出痛苦的神情:“你……”

    允鹤略躬着身子,轻吸口气:“我……太自信了。我曾经以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定能度化你。”

    “我相信我所认识的迟瑞。他善良、单纯而又坚强……直到现在,我仍是这么认为,也笃信着。可你,占据了他的身体,做着他所不愿做的事……”一缕额发荡到他眼前,让他视野有了短暂的朦胧。

    允鹤霍然抬头,上前一步:“你是谁?”

    迟瑞的双肩剧烈抖动。

    允鹤终于站直了身体:“入了魔的龙子……你半身仍是鱼尾,尚未进化完全。”

    “你带走了我的迟瑞,夺了他的身体,带走我至亲的人。”他缓声说着,“如果是这样,你一剑杀了我。这样,你身体的主人会彻底暴怒且清醒。”

    他再上前一步:“拔剑!”

    迟瑞浑身僵直,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吼道:“你以为我不敢?”

    允鹤目光清明:“迟瑞,不管发生什么,你现在所成长的,经历的,都是以‘迟瑞’这个身份进行着的一切,包括一切不属于你的记忆唤醒,这些都是你目前这个身份历练之一。如果,你还能听到我说话,你就记住,你才是这副躯体的主导者!”

    迟瑞脸上神色不断变换。

    “允鹤哥哥……救我……”最后说出一句,他双眸浑浊,挥手卷起大片黑雾。

    黑雾穿过李庭瑄的身体,化作一只龙爪,迅速卷走躲在他身后的李隆基。

    迟瑞一手抓人,转身冲出黑暗,跃进滚滚东流的江水。

    允鹤浑身虚脱,跪倒下去,闭紧双目,长发在狂风中飘零。

    他曾经很有自信,无论迟瑞是不是普通人,他都有本事,把他留在身边,让他过着普通简单的生活。

    然而,迟瑞临走时的最后一句话,如同坚冰,准确的扎破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

    他说:允鹤哥哥,救我。

    允鹤知道,他所熟悉的迟瑞仍保留了自己的意识。

    他能感觉到他的痛苦。

    他在竭力抗拒这段记忆,并且恐惧被操作。他不想要失去自己,他仍对他抱有希望……所以他会努力向他发出求救信号。

    然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离开。

    “主人,主人——”

    “你千万不要这么快死……!!”

    蜥蜴妖此刻方才钻出来,抱住李庭瑄大喊大叫。

    允鹤抬头。

    蜥蜴的大嗓门成功打断他的思绪。

    拖着步伐走过去,允鹤打了个手势,低声道:“我来看看他。”

    李庭瑄眉心氤氲着一团黑气,人已陷入昏迷。

    允鹤扶起他的肩头,渡入一指仙气。

    李庭瑄咳嗽一声,慢慢醒转。他体内残余的巫毒未清,迟瑞带起的妖雾入侵他的身体,又激起了毒性,臂上的黑线迅速游走至手肘。

    “迟公子……怎么样了?”

    允鹤不答,抓住他的手臂:“你怎么样?”

    李庭瑄又咳了声,强忍住胸口不住翻涌的烦恶之气:“没事。”

    允鹤沉默。

    迟瑞的转变和李庭瑄身上的巫毒,恰是两件他最牵挂而又无能为力的事情。

    高力士这个时候才带人从后巷冲进来:“护驾,护驾——”

    允鹤:“……”

    晁风浑身是血,从断壁残垣中爬起来,拖着身体走出两步,又脱力坐倒:“太上皇……被挟持了。”他身上的伤口虽可怖,但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高力士满头大汗。他刚才躲在暗处,明明已看到妖龙的身影。

    “什……什么人如此大胆?!”

    允鹤淡道:“是妖。”

    高力士故作镇静:“妖……何方妖孽?”

    允鹤道:“你对付不了。”

    高力士义愤填膺:“我等誓死效忠,即便力有不逮,也应鞠躬尽瘁……”

    允鹤懒得再应付,指了指河岸的方向:“妖物从水遁,你从这里直去投江,应该赶得上以身殉国。”

    高力士:“……”

    绯羽拖着两只受伤的翅膀,茫然:“允鹤……我们现在怎么办?”

    允鹤静坐了片刻:“去找他。”

    绯羽愣住:“找他?……找谁,那只妖龙?”

    允鹤喃喃道:“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他语声极轻。

    晁风忽道:“长安。”

    允鹤抬头。

    晁风道:“长安城底下封印着他的龙力。他要称王,必然会先破坏封印。也很有可能,弃了眼下这副凡躯。”

    允鹤捕捉到了他后半句话的关键信息:“明白了。”

    晁风看了他一眼:“明白?”

    允鹤道:“凡躯难以驱动龙力,时间拖长了,身体会被摧毁。所以要救迟瑞,只能速战速决。”

    “你要救他?!”绯羽叫起来,“允鹤,你疯了?他是一只妖!!”

    允鹤神色淡然:“你没听到他最后在跟我求救?”

    绯羽急道:“妖类狡诈,那是他骗你的!!他刚对我们出手多狠,他一直潜藏在你身边……”

    李庭瑄忽然插话进来:“迟公子……是身不由己。”

    绯羽瞪了他一眼:“你又知道?!”

    李庭瑄静了片刻:“之前……安禄山曾以妖术,把他变成龙。那时候,迟公子骤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很痛苦。其实,他并不想变成现在这样。我一直没有说这件事,是因为……”

    允鹤道:“是因为你预测不到我的反应。你怕我会失望。”

    李庭瑄低声道:“我心里也觉得……龙,不会是妖……”

    允鹤眼底的光芒一闪而过:“这么说,你是信他的?”

    李庭瑄点头:“嗯。”

    晁风叹了口气:“龙,本身是不会成妖的,但是……会入魔。”

    目光投向茫远的夜色,他缓缓言道:“相传龙生九子,但龙子本身,并不是真龙。身为龙子,虽不必似鲤鱼一族,要攒满功德跃过龙门才能化龙,但要彻底渡劫成功,成为真龙,就必须投生为下界人王,励精图治,累积功德。唯有政绩斐然者,才能得到完全进化的机会。而这个投生是要看机缘的,若寻不对时机,就唯有再静待机会。”

    “在下界过程中,若有一念偏差,便很容易入魔。”

    允鹤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不打算说这件事,会一直瞒下去。”

    晁风淡道:“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永恒的秘密。没什么事情是藏得住的。”语声微微一顿,“他是我的同胞兄弟。”

    允鹤点头:“从水而遁,他是鸱吻。”

    晁风不答,算是默认:“他……下界之时,与我有些误会。”

    “我看他恨你极深,恐怕不是有些误会。”

    允鹤突兀的开口:“玄武门之变,被射杀的是真的龙太子。”

    李庭瑄昏昏沉沉,听到番句话涉及宫闱秘史,下意识一扯他衣袖。

    允鹤不明所以,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晁风道:“你已经猜到了。”

    允鹤耸肩:“上次在大明宫,看到妖物竟然可以对着李隆基直接施展妖术,便大概有想法了。龙子下凡,均受紫微星庇佑。他既然例外,可见身上没有龙血。”

    “长安城内龙气饱满,皇气充盈,一城祥和,全仰仗我师父百年之前结下保皇的封印,然则封印破裂后,皇气却不衰,可见真的龙子并未受到影响。加上你身上的封印恰巧也近百年。这些事情加在一起……”允鹤无奈苦笑了声,“我又不是绯羽,倘若这个时候还推算不出来,岂非是傻了。”

    绯羽抬眼:“允鹤,你在骂我吗?”

    允鹤一本正经的摸了摸他的头:“没有。”继续道,“倘若建成太子是真的龙太子,那么史官所著的建成太子假意邀秦王晚宴,欲毒杀其未果,迫使他发动‘玄武门之变’之事,就有不实之嫌了。”

    龙子下界是要积功德,而似弑杀血亲这种大罪,是最损德行的。

    晁风面无表情:“秦王是自己服毒的。”

    允鹤叹气:宫闱之争向来黑暗,光看李元吉死后,受困地府百年,无□□回,便知李世民手段。

    世人多讲究出师有名,既要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又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然则龙子下凡,为何竟败给凡人?”

    晁风两颊肌肉牵动了下,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因为我。”

    允鹤调整了下坐姿。

    晁风道:“龙族对危险有天生的预知能力,即便下凡历练,也是一样的。”

    “他下界后,投生李氏家族,不可避免受困于凡人的情感。他看重李氏兄弟之间的感情,即便洞察先机,也不愿点破出手。只以元神出窍的方式,暗中求我帮忙。而我当时,正要赴你师父的酒会。”

    允鹤猜到此事与自己的师父必脱不了关系:“难道是因为你要赴约,所以拒绝了他?”

    晁风垂眼:“倒也没有。只是没想到你师父的酒如此烈性……”

    允鹤一怔,脑海中恍若有雷电炸开,隐隐约约推断出事情的始末:“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忘了时间……”

    晁风低声道:“没忘……只是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按说他在下界历劫失败,龙魂就会回归龙体,等待下次投生机会。我当时实在是醉得厉害,只想事后与他赔罪,没想到秦王怕遭报应,事先请来不知什么妖人设阵,将他魂魄困在原地三天,以致……”

    允鹤极为震惊:“以致他魂体无法回归真身,真的死了……?!”

    晁风:“嗯。”

    允鹤抓狂:“你毁约,又害他丢了性命。他自然恨你,认为你是故意害他。”

    他不住揉着太阳穴,只觉脑袋要炸了:“……怨而生嗔,一念成魔。如此,也难怪他入魔。”

    晁风不反驳,静了片刻:“待我酒醒,便已是三日之后。我知道酿成大错,不敢回族里,只能求助你师父。”

    允鹤扶额:“我师父好酒,又好请人喝酒。他的酒惹了事,少不得要帮着补救了。”

    晁风低声:“先前人界动乱太久,天界已有责备我们龙族惫懒怠慢之意……”

    “所以,你们为了不让入了魔的龙子乱世。就联手封印了他的龙力,逆转他的脉轮,抹去他的记忆,逼他下界轮回?”

    晁风不答,只道:“他当时怨气太盛,三生石也不能收容他的记忆……”

    允鹤喃喃道:“所以,你们强行逼出他的记忆,化作赤鲛珠,随着他的轮回坠入人界。所以……他虽化作了凡人,我师父仍会着急让我把这颗珠子找回来。”

    他忽然觉得很头疼:赤鲛珠里封存的是鸱吻的记忆。换而言之,是鸱吻本体的一部分。唯有找回记忆,鸱吻龙子的身份才能真正被唤醒。

    而鸱吻体内新生的龙力,是可以修复封印的……

    所以,这才是师父口中一直说的,赤鲛珠是修复封印的关键。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乱世的黑蛟和妖王,只有一个含冤而死的建成太子,是不是?”

    允鹤双手扶额:“你们联手在皇城下结成封印,作出龙脉仍在,一切都相安无事的假象……”

    晁风眸中带着浓烈的情绪,语气仍是波澜不惊:“你若说是假象,倒也不一定。历朝历代,若没有龙子执政,凡人私心重,多半难以长久。而龙血代代传承会转弱,最后沦为普通人,朝代便会更迭,新的龙子下界。然则,大唐贞观至开元,倒是难得一见的太平清明。”

    允鹤摇头:“且不管李氏江山如何。你对自己的亲兄弟,着实太狠了。若非他曾是龙体,光是逆转脉轮这一条,就有可能让他变为残废。轮回之苦,究竟是多苦,你我想必都有所耳闻的……如今他能有这样大的怨气……我倒觉得不能完全怪他。”

    晁风手背青筋凸起:“我始终只记得他龙的模样……若能早点发觉倒好。”

    允鹤暗道:早点发觉,你说不定早杀了他。眼下的事情让他极是崩溃,正没个计较。身侧,李庭瑄压抑的咳嗽声让他思绪有了短暂的抽离。

    “罢了。我再想想。”轻摇了摇头,他扶起李庭瑄的臂膀,“我们走。”

    李庭瑄茫然:“去哪?”

    允鹤叹气:“休息啊。累了一晚,难道都是铁打的?”

    晁风:“……”摇晃起身。

    允鹤扫了众人一眼:“走吧。眼下没什么比休息更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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