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过后,三人如约来到饭店。贺遥推开包厢门时,作为东道主的曾子器早就落座点好菜了。
这位身材略微发福、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看到他们就十分热切地站起身来:
“哎呦!舟车劳顿辛苦哇,贺老弟你也真是,昨天就到了、怎么不给我发个信息,我开车来接你们啊!”
骆绫怡在贺遥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遥龙镇的“首富”。
虽然骆绫怡身为遥龙镇本地人,却对其不怎么了解。有关于曾子器的印象都是在她小时候听大人们聊天而得知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现实中的曾老板。
曾子器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的短袖衬衫,下摆被掖进系着皮带的黑色西装裤内,很典型的中年人打扮。发际线向后移,这也算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们的通病。
骆绫怡的视线转向一边,一位看上去比曾子器年轻得多的女人静静站在曾子器身边。她上身穿着一件漂亮的毛衣,款式可以说是相当新颖。头发染成深蓝色,烫了很时髦的大波浪样式,富有光泽。妆容淡而精细,就算除去了脂粉修饰,她本身的素颜也一定十分出色。
“这应当是曾子器的妻子吧……”骆绫怡暗自猜测。“只是……怎么说呢,感觉这对夫妻差别有点大啊……看上去算是老夫少妻的那种组合?”
女人同贺遥礼貌地握手。
“这位就是嫂子吧!”贺遥道。“嫂子也太漂亮了!曾哥好福气啊!”
这句客套话显然让曾子器十分受用,大声笑了起来:
“我是白静盛。”她自我介绍道,举手投足带着一股高雅的气质。
“白姐好啊!”
贺遥很热情地打招呼,又适当其时地介绍起身后的骆绫怡。“这位是咱遥龙镇考出去的大学生,也是我们旅行社的顾问。”
被突然提及的骆绫怡赶忙收回思绪,同曾子器握了握手:
“您好,曾先生,久仰大名。”
“哎呦,欢迎回家啊!”曾子器赞赏地点点头。“大学生好啊!知识就是力量啊,可得让我女儿跟你学着点!哈哈哈!”
说到女儿,骆绫怡才注意到白静盛身边牵着的那个小女孩,看上去和博文年纪相仿。黑色短发,五官几乎同白静盛一模一样,不过等比缩小了一番。长着一张小圆脸,应当是遗传自父亲了。
简直就是挑着爸妈的所有优秀基因生出来的!
骆绫怡如是在心里感叹道。
“博文!”那小姑娘很热情地直接喊出了骆博文的名字。
骆博文视线上下打量了对方半天,恍然大悟:“曾宁澈!”
“你们认识?”曾子器好奇道。
白静盛笑笑:“他俩以前一个班的,你不知道。”
骆博文小学的学业大部分都是在遥龙镇完成的,五年级时被骆绫怡接走去南方的城市上学。这样一想,两人认识确实不奇怪。
互相寒暄过后,众人围绕着圆桌纷纷落座。一道又一道的菜肴被接连端上桌,随着饭局推进,众人谈论的话题也渐渐多了,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又被曾子器邀请去他的雪场玩。说是雪场,其实也只是在曾子器的厂房背后开辟了一块空地,用雪堆砌出几个高些的雪堆,又在其表面浇上冰,就有了可供孩子们滑个畅快的大滑梯。大人们自然不会在这类项目上耗费太多精力,象征性地玩了两圈后,就先回到冷鲜厂内商讨正事去了,只留两个小孩子在外面玩得爽快。
一推开冷鲜厂的大门,扑面而来的就是鱼类特有的腥味。冷鲜厂不算大,一眼看去,一层全是各式各样的加工器械。并没有员工在此处工作。
曾子器主动解释道:“今天休假一天,最近订单不多。”
曾子器带着众人顺着楼梯来到二楼。二层的构造也很简单,顺着走廊走到挂着“办公室”的牌子处,曾子器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办公室摆放着几样看上去很大气的家具,几人坐在沙发上。白静盛为众人沏上热茶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几人简单地讨论了下冷鲜厂目前最热门的商品、以及这些商品的售卖地点。随后,话题又引申到“宣传遥龙镇的什么旅游项目?”
曾子器抿了一口茶,感叹道:“我父亲的心结就是遥龙镇啊,当年这儿还是个小村子时,他费了多大力气,才让这儿变成一个镇子……”
“您父亲是村长?”骆绫怡有些惊讶地问道。
“以前是,早就退休了。他在任那会儿,遥龙河发了一次大水,他带人一起搬沙袋,腿脚让凉水泡出了病根,老了就不得行了……现在我请了护理师照顾他。”曾子器说道。“我就想圆了我爸这个愿望,这几年人都往外走,少有人再回来啦。遥龙镇人越来越少,我这厂子雇来的员工,那大部分都是退休后没事干的老人……”
这话说得发自肺腑,令贺遥都有些动容:“我们一定努力把这儿宣传出去!”
骆绫怡在此期间则更多担任的“倾听者”的角色,听着听着却听到“洪水”的字眼,几乎是下意识就问道:
“遥龙河还有过洪灾?”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骆绫怡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问话似乎有些失礼,赶忙找补道:
“我、我之前没听说过这件事……一直都以为我们这里平安得很……”
曾子器强笑了两声:
“哈哈,以前可不是。嗯……你不知道也正常,发大水那年,我也才二十出头呢。”
“是啊哈哈哈……”
贺遥觉察出气氛似乎有些不自然,赶忙道。
“曾哥,您看我们这儿有啥本地特色能宣传的?”
“这我还算比较有权威的,哈哈!开个玩笑啊。我觉得咱这儿可以宣传成雪乡!白山黑水、洗浴文化……”
对话终于又恢复了刚刚的氛围,骆绫怡也松了口气,同时对曾子器口中那“遥龙河水灾”多起了几分好奇。毕竟在那个困扰她的怪梦里,同样也是遥龙河,且在梦境结尾时、遥龙河永远是波涛泛滥的模样。
这个梦是否与“遥龙河水灾”有关?
目前骆绫怡也不不得而知,既然水灾发生的时间较早,她或许应该找机会询问本地的老一辈。
交谈结束后,已经是下午三点钟。贺遥和骆绫怡谢绝了曾子器的挽留,决定今晚自己去找家饭店。路过以前的初中时,骆绫怡惊喜道:
“这家烧烤店还开着呢!”
“这家店你以前经常来吃吗?”贺遥好奇问道。
“嗯,我爸妈以前一说奖励我,就准是领我来这儿吃烧烤。”
骆绫怡想到过去,心里有些旧事就像是湖底的淤泥被搅动了一样,咕噜咕噜地翻涌了上来。
她是父母精心迎来的第一个孩子,母亲曾经与大学失之交臂、父亲也因没有继续大学学业而懊悔至今,他们便把对于学习的那份执念强加给骆绫怡。她也确实争气,父母说做什么,她一定乖乖照做。直到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出这个小镇,在高中认识了贺遥。
彼时的她只觉得,学习这件事情,就是要把自己当成机器一样、不要命地把一切精力和时间都投入进去,才能换得好成绩。换得好成绩,父母才会开心,才不会对她一遍遍地说:“我们都是为了你才放弃了……”是当时的班主任发觉她的异样,同班长贺遥一起开导她,鼓励她寻找自己的爱好。
也是因此,高中毕业后的骆绫怡才能够循着自己的爱好,选择了自己喜爱的专业。
贺遥自然知道骆绫怡同她父母的恩怨,抬起胳膊很大力地搭在骆绫怡肩头:
“咱今晚自己去吃!自己奖励自己吧!”
骆绫怡看着贺遥,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骆博文在一边嘟囔着:“姐你怎么一看到贺遥哥哥就笑啊……”
“咳咳咳先来五串羊肉串吧!”
骆绫怡突然大声咳嗽着转移了话题,贺遥也心有灵犀地扭过了脸。只有骆博文被“点菜”这件事转移了注意力:
“我姐爱吃烤鳕鱼!先把这个点上!”
“嘁……你姐爱吃烤猪蹄!”
贺遥不服气道。
“不可能!我姐最爱吃明明是烤鳕鱼!”
眼看两个同样富有童心的人又要吵起来,骆绫怡赶忙插话:
“其实我都爱吃……”
“那就两个都点!”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又在说完这句话后,几乎是同时怒视向对方。
“唉……老板,再来两个烤面包片,来两个烤饼吧,我看看别的小菜……”
让他俩吵去吧,吵累了今晚都给我早点睡觉。
骆绫怡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想,在两个人唇枪舌战的间隙中艰难地和服务员点着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