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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4

    “阿贽?”

    “哗啦”清晰的水声与沈眈的话一同响起,沈眈一愣,慢半拍地回了神,转身往声音源头看过去,就见一条小溪从对面刚长出嫩芽的树林中穿出,蛇一样在草地间流淌,汩汩的流水声里,一个人背对着自己蹲在小溪边上。

    那人满头白发,背影看着清癯,一双苍白的手探进溪水里,正在洗手。

    隔着距离,沈眈看不到他的面容,目光就落在那人一头绑得松松垮垮的长发上,觉得他用来束发的发带有些眼熟,一时片刻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此时应当还未过午,日光斜斜穿过树林射在草地上,映出一片斑驳,沈眈往四周看了几眼,确定印象中从来没有这样的一片林子,哪怕是百年前与萧贽四方除秽也没有,更不认识这么一个满头白发的人。不知道傀煞搞这一出是想干什么,静观其变也从来不是沈眈的行事风格——他怀着疑惑,向那白发人走去。

    这时,背后忽然有细小的叫声响起,沈眈还没回头,那白发人听到声音,洗手的动作停了,起身往沈眈这走来。

    四目相接的一瞬间,沈眈只觉得脑中某根紧绷的神经被人猛地一挑,错愕和荒谬同时涌上心头——沈眈看着那人熟悉的眉眼,不可置信道:“阿……贽?”

    幻境里的人不可能回应,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萧贽仍然一脸淡漠,径直穿过了他。

    沈眈呆呆站在原地——怪不得他觉得这人束发的发带十分眼熟,现在想想,那不就是萧贽手里那根白索的缩小版?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萧贽是修者,修仙问道,最基本的就是以身体为容器储纳灵气加以利用,虽然现在世间灵气少了很多,难以吸收,但是前几十年的努力不是白费,萧贽就像一个充满了水的皮囊,只要不刻意往外倒,灵气几乎不流失,要是他愿意,多活上三四百年不是问题。

    可是看他现在这副白发早生的模样,显然剩下不了多少时间了……他干了什么?

    叫声还在继续,并且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有人靠近,一声高过一声。萧贽拨开草丛,才发现这“呜呜”叫个不停的闹腾玩意儿不是人,而是只人臂长的狐狸。

    “狐狸?”萧贽揪着后脖颈把人家提起来,他似乎有些看不清,眯着眼打量——这狐狸通体雪白,耳朵狭长,双目紧闭,看着奄奄一息,好像快死了。

    萧贽自觉不是个多有善心的人,若是个人他还可能救一把,一只狐狸可没他好费什么心思的,何况这狐狸身上也不像有伤口的样子,既然不是外伤,萧贽恐怕帮不了它什么,松了手就打算放回去。

    却不想那狐狸求生欲顽强,在萧贽松手的瞬间伸爪钩住了他的衣袖,下一刻就见“快死”的狐狸睁开眼睛,一双墨色竖瞳直直盯着他,细长的嘴里竟然发出人声:“……你要……死了。”

    声音很低也很耳熟,沈眈知道,自己是回到萧贽和白濯相遇的时候了。

    萧贽倒是意外,世间灵力不断流逝,人不能再修仙,各类生灵也没法再成妖成精,妖魔鬼怪都快成为挂在壁画里的传说了,这回倒是难能可贵,被他碰上一只狐妖。

    他一哂,不打算对已经心知肚明的事情多费口舌,甩开狐狸就要离开——他还有事要做呢,没时间在这浪费。

    岂料这狐狸看着没多大分量,力气却还不小,死死咬着袖口不放,嘴巴根一张一合:“你想……活下去吗……”

    萧贽动作一顿,反手揪着狐狸脖颈:“你什么意思?”

    “我能……能让你活下去……咳……”狐狸道,“救我……咳……救我。”说罢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昏了过去。

    萧贽原地怔了片刻,才意识到它的话代表了什么,赶忙伸手去摸它的体温,确认这狐狸还没死,立刻反手在地上画了一张移行符。鲜血洇进土里,最后一笔完成,萧贽便原地消失。

    傀煞应该是把沈眈的视角定在了萧贽身上,萧贽消失的瞬间他也眼前一花,下一刻再睁眼人就已经到了十里开外。

    沈眈跟在他身后,借着这一手符看出来了一点端倪——移行符是以前他们二人下山除秽,沈眈犯懒不想自己走时常用的赶路手段,速度快且落地精准,唯一的缺点就是很消耗灵力,而且一次只能走一段距离,那时候他们就用得不多。看现在萧贽这熟练的手法,怕是几年里“练习”得格外勤劳。

    而符咒用得越多,灵力流失得越快。

    至于为什么用的多……沈眈想起重逢时萧贽的那句“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忍不住咬紧了牙。

    ——移行符没什么别的用处,就是赶路快,而他恰好丢了一个人,要漫山遍野去寻那个人的踪迹。

    终于在萧贽把自己画符画晕之前,他们回到了苍鸷山。

    现在苍鸷山脚下的小草棚还没建起来,进入苍鸷的方法是附在每一位弟子令牌上的通行口令,有这口令在,是走上苍鸷、飞进苍鸷,乃至滚进苍鸷也没人管你。

    飞现在是飞不了了,门派衰落,哪怕贵为掌门的萧贽也得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虽然这掌门也没人重视。

    走过山腰,遇见几个背着包袱的人往下走,正好撞见萧贽,也不见礼,反而个个缩头缩脑,有人还躲在同伴身后,企图躲避萧贽的目光。

    萧贽冲他们颔首,看不出来他们要干什么一样:“下山?”

    “嗯……啊……”领头的人没地躲,只好直面萧贽的目光,“下山,额,下山……”

    “下山”半天,也没说下山干什么,随后才想起来自己面前的人是谁似的,磕磕绊绊作了个揖,“……掌门。”

    萧贽没说什么,也没揭穿,点头继续往前走,留下身后那些曾经豪言壮志要为重振苍鸷贡献一份力量的年轻人,与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回到山下未来可期的人世间。

    离去的人没有错,修仙问道成了水中泡影,一戳就破,曾经的幻想行将就木,都要腐烂了,还不许人家换一个实在一点的期愿,接着活吗?

    沈眈站在一旁,看萧贽习惯了一样头也不回。

    百年时光里,师长先辈离逝、同行者渐渐寂寥……他曾经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送别吗?

    萧贽可不知道身边那束尾随自己的背后灵心里的酸甜苦辣,他踏上苍鸷大殿,一路穿过几座山峰之间的桥索,沈眈跟着他,也看了一遍重回苍鸷没来得及看的、熟悉又不熟悉的风景,就这么一路到了禁阁前。

    禁阁是座四层高塔,听这名字就知道,里面放的肯定不是那么正道的东西,一直只有掌门长老及其关门弟子有资格进入,在数十年前就荒废了,门口两座镇阁石兽雄韬威仪,脑袋一层枯叶,见着萧贽就要开门,开了一半感觉不对,又“哐叽”一声关上,对着萧贽……的袖子高声道:“外人!禁入!”

    “……”萧贽没想到这破石兽站了数千年,门派都要散了还能这么忠诚值守,不让外人进。一把把袖子里的白毛狐狸拽了出来,狐狸正好被石兽叫声吵醒,睁着一双半死不活的眼睛看他:“鸣呜……”

    “你想活吗?”萧贽问它。

    狐狸当然想,不然费那力气死都不肯咽气干什么,但它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抻着爪子勾他:“呜呜……”

    “好。”萧贽道,“那你以后就是我师弟了。”

    狐狸:“???”

    沈眈:“……”

    他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多出来一个师弟了——想进禁阁,除了强闯之外这倒确实是一个办法,就是师父他老人家没意见吗?

    应该是没有——萧贽抄起狐狸回了苍鸷大殿,殿后有个凿出来的埳室,修仙之人没有牌位一说,这地方是最近才修的,里面就供奉了师父古木尧和几位长老,萧贽风风火火地帮狐狸强行行了拜师礼,供了酒,然后翻出一根挑烛火的细针,在狐狸爪子上一扎,挤出一滴血,按在了牌位后的嵌了法阵墙上——这么一套流程下来,曾经花了萧贽和沈眈整整两个时辰,现在一刻钟不到就做完了。

    当然,也是那些纠着“繁文缛节”的人都不在了。

    下一刻墙面如被无端扰动的水波荡漾起来,慢慢显露出一条细长的凹痕,从上至下,像一棵茂盛的树干渐渐分叉——这是苍鸷山数千年的传承谱,记载了大大小小逾万人。

    最底下的“树杈”上,沈眈与萧贽旁边,如今多了一个刻痕,写着“白濯”二字。

    “白濯,”萧贽和狐狸两个“白毛”相映成趣,“你叫这个?”

    狐狸有气无力,对这种强买强卖的行径不予置评。

    萧贽目的达成,也不再逗留,抓着狐狸又往回赶,时光之外的沈眈静立在埳室中央,望着师父的牌位,久久说不出话,还是萧贽离去带来的拉扯感把他的神思拽了回来,他躬身一礼,又回了萧贽身边。

    入了门,镇阁石兽自然不会再拦着,萧贽顺利带着白濯进了禁阁。禁阁一二三层全是各种典籍法宝,法宝大多已经没法用了,落了一层灰,典籍不是萧贽想要的,他三步并作两步,直上四层。

    四层什么也没有,只有中间一个巨大的法阵,深刻进地面,四角摆着长燃不熄的白烛。整个四层没有窗户,只有白烛火光照亮中间的一块地方。萧贽把白濯放在阵法一边,自己坐在另一边,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只匕首,一把割开手心。

    沈眈被他这动作一惊,都忘了自己碰不到他,伸手就要替他按住伤口。

    毫不意外地,指尖径直穿了过去。

    萧贽把手按在自己这一侧的阵法上,阵法中心有个头尾相连的蛇,被这血一激,石砖咔咔作响——那蛇竟然活了过来!

    石蛇在萧贽手心下张开血盆大口,鲜血落在石面上,像接触到温度极高的火焰,顷刻就气化了,无形的灵气挣脱鲜血,被石蛇贪婪地接住,顺着盘曲的身体送到法阵另一边的尾部。

    奄奄一息的白濯身上围着一圈荧光,沈眈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再也装不下去冷静,咬牙切齿:“你疯了?!”

    这狐狸伤不知在何处,救是救不了了,萧贽也没精力一点点治——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然就咽气了——只好简单粗暴,把灵气渡一部分给他,好歹让他撑几天,要是造化好,说不定自己就能慢慢好起来。

    可他自己就靠着身体里这点灵气活着,就不怕一个不小心渡过了头,把自己给送走吗?

    萧贽可听不到沈眈的吼声,用力喘了口气,好歹是知道给自己留点余地,艰难地把手从阵法上撕下来。石蛇空白的眼瞳一转,鲜血烧尽,它又慢慢缩了回去,咬着自己的尾巴不动了。

    萧贽撑着地想站起来,却一个不稳踉跄了一步,差点又坐了回去。沈眈的手从他身上穿过去,缩了缩指尖,看着他摸索着地面找到白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看不见了。

    五感渐失,离死不远了。

    萧贽像是早就料到这一天,面上仍然很平静,抱着白狐狸,确定他的呼吸心跳在一点点恢复正常,不禁放下心来,准备等白濯醒来,问问他怎么能让自己“活下去”。

    这一等,就是整整十个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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