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之前有过甜点制作的经验吗?”
白日梦甜品店,任沉木坐在粉色布艺沙发上,双手交握,金色框架环绕沙发作支撑,从左肩到右肩,他坦率直言:“工作经验没有,自己有尝试过几次。”
不过都惨烈失败——这种还是先藏着掖着。
面试官是门店经理张遇雨,今日一同来面试的一共五个人,除开任沉木还有三个女生一个男生,看着都才二十出头,很年轻,面试开始前几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任沉木从他们口中得知今日的面试官是个“冷面魔王”——
“我的妈啊!我昨晚求爹爹告奶奶就盼着面试官不是大魔王,这下死翘翘了!”一个栗色短发女生忽然惊叫。
“大魔王是谁?”
“张遇雨,对,就是那个一上任就辞退了八个员工的门店经理,我们有福了。”
“八个——?!”其中一个穿着纯色连衣裙的姑娘惊呼出声。
“嗯,据说她可严格了,稍不符她的要求你就,”短发女生抬手在脖子前左右比划。
“真这么严?”任沉木忍不住问。他原以为面试官是个温和的人,不然也不会选在单人待客室。
“你以为?不然这家连锁店怎么突然全都急招员工?”女生说着说着声音却变得越来越轻盈雀跃,“不过有一说一,张经理是真的厉害,自己也是一步步从小店员爬上去的,坐的今天这个位置谁敢说她闲话?
“只有说她苛刻的,没有说她错的。而且这个甜品店前几年还不叫这名儿,生意不太好都快倒闭了,张经理直接大刀阔斧改了名,当时没人支持,都觉得问题只出在品种数量和质量上,她直接拍板定案就改了,据说差点被炒了,不过。”
“不过?”一直没出声的男生问。
女生耸耸肩,摊开手:“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红红火火一路畅销,啪啪打了那些老顽固的脸。”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女生冷笑,“我就是她打脸的老顽固生的娃。”
其他几人倒吸一口气,窃窃私语半天,得出一句“贵圈真乱”。
女生摆摆手,“唉唉唉”纠正话题,“我可不是什么间谍奸细关系户,我是相当支持张经理的!你们不知道我老爹被她打脸后有多搞笑,吹胡子瞪眼的,就这样我被扫地出门,荒野求生。”
不知谁来一句:“难怪你求爹爹求来了大魔王。”
画面骤然崩裂,彩漫变黑白。
穿连衣裙的女生又问:“你确定是她吗?没看错吧?我愿意在她的淫威下苟延残喘,但不是要还没残喘就直接被踢出局啊!”
求生女士淡淡开口,“八九不离十,我先看到她从侧门进去了。”
又是一阵死一样的沉默。
“这位......大哥?”一旁的男生朝任沉木问道,“你也来面试做甜点?”
任沉木觉得他奇怪,他们都在这儿聊了半天,他不是来面试的难道来开吐槽大会?
“嗯。”
男生估计也觉得问得冒昧,急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您,嗯,这么成熟,感觉不像做甜品的,啊不!不是说你做不好,就是,呃,就是想问问,你怎么会来做这个?”
任沉木莫名烦闷,不太想回答,斟酌一会儿还是开口:“我——”
“第一位,任沉木。”助理在待客室门口唤道。
“来了。”
任沉木侧身向前走进,敢为人先做第一个直面大魔王的人,后面四个小羊羔行深深的注目礼。
店内是很梦幻的装修风,待客室也是浪漫温馨,若不是面前的女人桌上的标识牌是明晃晃“张遇雨”三个大字,任沉木绝对不会相信这个长着奶娃娃脸的萌妹子是令人闻风丧胆大魔王。
张遇雨挽着精致的丸子头,发丝整洁收拢,露出光洁的额头,几缕碎发自然垂落,此外没有一丝炸毛或浮发,月眉杏眼鹅蛋脸,两颊还带点婴儿肥,白色衬衫纽扣一丝不苟系到最上方,抬眸发问和低首记录间从容不迫,丰神如玉。
张遇雨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比如“为什么想加入我们甜品店”“说一下你对制作甜品的见解”“薪资要求”“能否接受倒班或周末、节假日工作”等,任沉木答地中规中矩。
张遇雨笔尖在纸上点了点,抬头看着任沉木,“假大空的话谁都会说,我们不来这些虚的了,直接说吧,你有什么优势,让我一定选择你?”
杏眼大多圆润有亲和力,然而她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专注的审视,让人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任沉木心里没底,又□□道反正已经失败那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况且——他稳住心绪,双目有神地直视,声音不卑不亢:“我拿刀很稳,有一些设计能力,学习天赋尚可,尽管现在不太擅长制作甜品,但日后经过学习,我相信自己能为本店带来更多有竞争力的新品。”
况且,他还要抓住最亮眼的东西啊。
张遇雨覃思片刻,任沉木心跳渐渐加速,像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重地敲鼓,是壮气鼓,还是退堂鼓?他没有收回目光,在胸膛的起伏间坚定选择,等待答案。
“小刘,带任先生去烘焙室等我。”张遇雨抬手,唤来助理道。她对任沉木投以面试时段来的第一个笑,非常非常浅,几乎看不见,
“那你试试吧。”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
闵莜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愣愣地缓不过神。
“别谢我,谢祝导吧,他可是力排众议保下了你。”潘诚脸上仍旧挂着那点高深莫测的笑,所有潜台词都藏在堆砌起的法令纹里。
闵莜还没来得及向祝晨风道谢,后者就已经朝他摆摆手,呵呵两声笑,亲和道:“谢就不必了,好好干,我可是跟那些个编剧副导几圈人都夸下海口了,闵莜这孩子我看好,绝对大有出息!人才就是要给他机会嘛!还让他们小心着后生可畏呢,你可千万别打我的脸哈。”
他说完,摸着肚子哈哈而笑,关怀赞赏的目光落在闵莜身上,就像一个牵着孩子跨过门槛的长辈。
闵莜心潮涌动,他今天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没想到祝晨风肯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不仅同意他参与选角,还直接将他纳入编剧,不禁万分感动道:“您放心,我一定不负您所望!”
祝晨风浅笑点点头,朝周围几人开了眼,交换目光,又朝向闵莜道:“那就这样定了。事不宜迟,今日就可以先进行选角,早日定好早开机!”他停了停,又温声问闵莜,“小莜今天有其他事吗?”
“啊,没有。”闵莜还没反应过来。
“行,那现在就去吧。”
祝晨风的助理在前带路,一群人浩浩汤汤走在前,闵莜步子时快时慢跟在后面,潘诚不参与这些,也走在后边,挨着闵莜时又邹起笑,轻声说了句“恭喜”,在拐角转身离开。分明很友好,却令闵莜抵触,他看着前面一排人,不禁想——
拍电影都这么快的吗?
方助理将他们带到选角工作室,推开门示意里面请。
一眼望去,男男女女早已满屋落座,大概有三十来人,见人来了纷纷起身问好。
“好好,都坐吧。”祝晨风抬手回应,“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剧组的新编剧,闵莜闵编,咱们这次剧本的底稿就是他撰写的。”他侧头示意闵莜上前,“来小莜,跟大家认识一下。”
闵莜不是个内向扭捏的人,但现在处在这样一个聚光中心多多少少有些局促,祝晨风的话让他觉得很刻意,却也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他笑笑,上前一步:“大家好,我是闵莜。”
备选演员们冲他微笑,有几个向他问好,“闵编好。”
祝晨风一合掌,“行,剧本大家先前已经研读过了,我们就废话不多说,直接开始吧!”他四周望一圈,看到桃木桌右上角的姑娘,食指一指,“就按安排的顺序,从小许开始,让服化组和灯光师、置景组准备好。”
“小莜,这边。”祝晨风带着闵莜穿过室内廊道,绕过白玉浮雕的屏风,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电动伸缩门开始无声向外推展,这扇门是隔音玻璃制的,闵莜亦步亦趋跟在祝晨风后边,他看着那道恍若无实质的门慢慢关闭,透明的材质让外面的场景依旧清晰,声音却越发悠远低微,直至什么也听不见。
这好像耳鸣产生前的预警。闵莜一动不动。
“小莜,小莜?闵莜!”祝晨风坐在椅子上喊。
“在的祝导。”闵莜猛然回神。
祝晨风点点身旁的椅子,说:“过来坐,副导和制片人一会儿到。”
闵莜走到祝晨风身旁的椅子,坐下,这才发现面前的并没有侧面延伸来的墙体,而被打通了,是很大一片布景台,工作人员在周围忙着些什么。
“这后边和休息室是相通的,等会儿他们换好妆造会从左侧进,你有相中的可以示意他从右侧下台进候选室,不满意的从左侧回房出局,候选的人根据我们几个的打分剔除两极分化的人,留下的人进行第二轮,依次往后直到选出最合适的......”祝晨风说。
闵莜愣神地听着,脑子里迷惘地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情全都太奇怪了——刚签合同就选角、事先安排好的顺序、选秀一样的竞争规则——就好像这不是在选角,而是已经定好了结局的剧本,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演员,按部就班地走完所有流程,颇有赶鸭子上架的趋势,还很怕鸭子烤熟了还飞了。
聚光灯骤然亮起,四处扫射一圈,定格布景台中央。
闵莜抬手挡眼,再睁眼时台上已经站着一男一女,背景是装潢豪奢的客厅图,台上摆着立式灯具和一组欧式沙发。闵莜想起来了,这个场景是剧本中男女主冲突爆发最激烈的一次,已经接近故事后半段了——男主方隅通过自身努力奋斗终于实现阶级跨越,却仍旧与本就处于这一阶级的女主李江月存在观念冲突,二人一同创建的公司发展遇到瓶颈期,方隅认为应该加强公司福利制度招揽更多人才扩大规模,李江月却认为应该适当裁员提高精尖人才工资提高竞争力,二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吵到后面甚至演化为了方隅认为李江月太资本主义,冷血无情,李江月觉得方隅看不清形势,自大虚伪——闵莜抽回思绪,缓慢眨了下眼。
副导赵蓝和制片人何一钲落座,祝晨风说了句开始,台上两人开始试镜表演。
这个片段的关键点不在于演出冲突——这只是最浅层的——重点是引发思考,客观来讲两个人都没错,不过是成长环境不同导致思维方式不同,电影的成功绝不局限于某一群体的共鸣,而是不同人群间思想的相连,以及个人与集体、社会之间的利益相击。
价值表现是终极追求,这场对手戏的另一个难点是情感拉扯,人的情感往往在迸发时逆向涌现,就像在这里,两人由冷静交流辩驳发展到歇斯底里恶语相向,这个转变要在五分钟内完成,不仅情绪转换和演技要到位,还要展现出两人间因为冲突引发的不理解、不赞同下饱含爱意的痛苦——他们是恋人啊,没有人会因为陌生人的不理解而失控的——不断进攻也是一种靠近,恶语掩埋的爱语,傲慢夹杂的祈求,背身回望的眼神......
“谢谢。”
第一组结束,闵莜微皱着眉,抿唇淡笑向左侧抬了下手。
赵蓝在旁边偏头小声道:“一组两个人是分开评选的,小莜你淘汰的是哪个?”
闵莜没什么情绪地回答:“两个。”
赵蓝一怔,略显尴尬地点了下头,也朝左侧门抬了下手。
助理依次通知后面的组合,闵莜坐到后面感觉屁股下长刺,怎么都不舒坦,就想早早走人,他真觉得被耍了!来参选的人参差不齐他还能理解,全都这么......差劲!退一万步去看,好多连外貌都不过关,不是他以貌取人,而是剧本里李江月作为一个千金大小姐,外在形象就是高挑的大美人,参选的人没什么外貌亮点也就罢了,全是160以下的算怎么个事?!搞来搞去只能矮个子里拔高个选了两组——男主参选人数较少,暂定的就是涂宣,女主候选的有一个杨盈,一个杜微薇。
第十二组登场。
这组女生一登场,闵莜大脑宕机两秒,迅速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事儿了,他看了眼周围面不改色一脸正经的人,突然很想拿椅子砸死他们——难怪这么着急签合同,难怪这么着急选角,难怪来的人都平平无奇,合着搁这儿玩绿叶衬鲜花呢!
一群老谋深算的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拿他当日本人整啊!
可是现在合同已经签了,反悔就要赔违约金,闵莜心里发恨,真是哑巴吃黄连,罢了,先看看这朵“鲜花”到底如何,值得这么多人捧她,要是不行......
闵莜心一横,管他三七二十一,卖了自个儿也不能卖孩子!
这女生搭档的是涂宣,这再次印证了闵莜心中猜想,他边看表演边装作漫不经心地小声问祝晨风:“祝导,这女生什么来头?”
其他参选者都有资料卡,就她没有。
祝晨风眼底聚拢笑意,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也不藏着掖着了,说:“你有福了,这是方纶集团千金,宋姮珈,这可是她拿来出道的第一部作品,攀上她这高枝,你以后都不用愁了。”
闵莜看着台上的女生,外形上确实相当符合李江月的形象,美丽坚韧,杀伐果决,演技也不错,吐字清晰、情绪到位,和涂宣搭档很有感染力。
“好电影不是钱砸出来的。”闵莜忽然开口,不咸不淡。
“你的心里只有钱!股份!利益!你根本不考虑别人的生死,拿所有人当垫脚石!”台上的“方隅”刚好演到这句。
祝晨风收了笑,长叹一口气:“没有钱是出不了好电影的。”
“你不自私,你不在意钱,那你怎么还这么不择手段往上爬啊!你怎么不继续混吃等死当你的苦行僧,你赖在这儿算什么?”“李江月”冷声回击。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祝晨风这时转过头,逆着光掩盖表情,他的声音似乎和台上的“李江月”一起,从远处凄寒地传来。
“受不了,你可以离开。”
只要你有承担代价的资本。
闵莜浑身发寒,不自觉地隐隐颤抖,他尽力平复情绪,让自己不带任何有色眼镜去看宋姮珈是否适合。坦率而言,宋姮珈相当符合李江月的表层形象,能吸引观众目光,触发一定思考,却也仅此而已了,她的傲气是属于宋姮珈的傲气,是方纶集团的傲气,却没有李江月深层形象的柔情,江月可以高挂苍穹,也可以为黑夜的行人照亮前路。
“受不了,你可以离开。”
——这是给出台阶的暗语,不是步步紧逼的威胁。
祝晨风敲击两下桌子,说:“到你作出选择了,闵编。”他将最后两个字念的意味深长。
“你这么做,其他陪跑的人知道吗?”闵莜沉声道。
“他们甘之如饴呢。”祝晨风语调带着些微嘲弄,转瞬又无奈地继续道,“况且这是公司安排,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这是我教你的第二课,认清现实。小莜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自己说的,一定不负我所望,嗯?”
他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就像第一次见面闵莜对他做的那样。
闵莜深深地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起身,大声道:“我放弃出售版权,我——”
“你疯了!”何一钲猛地拉下闵莜,厉声道,“你在干什么?!”
闵莜推开他,忍无可忍地骂出来:“我呸!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老子不伺候了!”他再次站起身,大步走上台,空旷的室内回荡他坚决清澈的声音,“今天所有的备选者都不用准备了,要我把自己的孩子交给这种人去拍,不好意思,做不到!
“我告诉你们,违约就违约,赔就赔!少在钱跟前跪久了就觉得人人都那么窝囊,老子不稀罕!”
他缓了口气,转身对门后探出头的无名小演员道:“很抱歉耽误了大家时间。”
宋姮珈抱胸,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指一下下轻敲手臂,寒声道:“你就是闵莜?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我想你应该去问祝导。”闵莜说完就大步流星往外走,路过祝晨风时飞快说了句,“这是您教我的第一课,不屈不挠。”
赵蓝一边拉着闵莜一边朝祝晨风呼喊,“这,晨风你赶紧劝劝啊,年轻人火气旺,多劝导劝导......”
“让他走。”
祝晨风坐在椅子上,仰头靠上椅背,半阖眼神色晦暗不明。
闵莜走到屏风处,刚想按开关就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一道亮丽的女声。
“等一下!”
一道倩影从屏风后绕出,发丝凌乱飞扬,乐书宁手指梳理头发,整理好衣物,对着满屋的人清楚说道:“我想试试。”
一颗脑袋从墙后探出,是余音,她装模作样道:“抱歉啊祝导,没拦住。”住不发音。
乐书宁目光如炬,平静又坚定地重复——
“我想试试。”
“好。”
张遇雨看任沉木平稳操作着面包刀切割,再用抹刀涂抹奶油,将其抹平,最后切水果裱花点缀,最后客观点评道:“操刀的确很稳,表层没有凸起裂隙,很平整,刀工也很巧,裁修蛋糕胚和切水果都相当不错,分毫不差,创意也有。”她指了指奶油球上的“玫瑰花”,那是用草莓雕琢的,繁琐的刀工却没有使娇嫩的草莓被破坏,这需要技巧、力度与耐心的平衡。
“不过,”张遇雨话锋一转,犀利直言,“也幸好有这点儿创意,挡住你挤得像屎一样的奶油球,所有的装点奶油都一塌糊涂!我简直没眼看!”
“嗯......”任沉木低声回应。
张遇雨鼻尖呼气,接着道:“不过这些可以以后提高。”她侧眸看向任沉木的手,问,“你当过医生?”
“没有。”
“那手怎么这么稳?学画画的?”
“.......算是。”
张遇雨点点头,道:“难怪。
“OK,现在出来吧。”
二人回到待客室,同样的座位,同样的人,张遇雨手肘撑桌支着下巴,“你先说自己有些创新能力,那我随便问几个,别紧张,能回答就回答,这个算附加题。”
“好。”任沉木双手放在膝上,沉着应对。
“你认为,绿色系的主题蛋糕除了森林还能做什么?”
绿色......
除了森林还能有什么呢......
任沉木沉思片刻,灵光乍现,他几乎是欢呼着说出答案,“湖面!像莎弗莱石的湖面!”
张遇雨眼中闪过惊喜,追问道:“有想法,不过怎么做?”
这......
任沉木一噎,叫他像个主意行,怎么做......他怎么知道怎么做?!但现在也管不了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他道:“镜面果胶......?”
“那个只能薄涂,太多了会甜腻,而且成本高,容易坏。”
怎么还穷追不舍!
任沉木无法,硬着头皮道:“甜度可以调节吧,那在外面加上冰糖呢?或者蛋糕胚上做个透明支架,外层裹上果胶,再加上稀奶油做成湖面的流动态.......”
张遇雨禁不住笑出声,刚要开口电话铃声响起,她看了眼,抬手致歉,“稍等,接个电话。”而后向外快步走去。
任沉木还没懂张遇雨那个笑的意思,就见她拿着手机往外走,脸上浮现的欢喜和唇角无法忽视的笑让他肯定,对方是个很重要的人。
“大魔王也铁树开花喽。”一道女生从楼上淡淡传来。
任沉木抬头,发现是荒野求生女士。
“看什么?你以为就你被录用啊,不好意思,本姑娘已经next level了。”女生扯了扯面前的工作牌,上面写着——实习员工:顾芯。
任沉木只浅笑,回道:“恭喜你。”
顾芯嘴一撇:“切,没意思。”然后转身离开。
张遇雨再回来时还没完全挂断电话,依稀能听见她和电话里的人笑嗔。
好,早点回去。
还有一点点事,很快就好,先挂了呀。
爱你爱你,宝贝再见。
任沉木错愕,张经理这样庄严肃穆的一个人,面对喜欢的人竟也会缱绻又依恋地唤对方“宝贝”。
张遇雨坐回来时清咳两声,收敛了脸上表情,唇角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
“抱歉,家里人电话。”
任沉木颔首表示理解。
张遇雨不愧是工作狂魔,很快找回刚才被打断的时间节点,理了理思路,道:“你确实很有想法,不过你说的那些可不可行还得另说,也不让你做了,回去准备准备吧。”
“好......”任沉木话卡一半,惊喜地睁大眼。
准备什么?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张遇雨收拾好包推开门,边往外走边说,“傻了?先别高兴太早,实习期一个月,稍有差错就炒了你。”
任沉木快步跟上,他现在傻愣愣的,脑袋也晕乎,不知道该走哪条路,踏哪个台阶,走出店门,骤然发现已至黄昏,余晖涂抹渲染长街,有种孤独的完满感,店外停着一辆祖母绿的奔驰 GLE Coupe,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倚靠在副驾驶车门上,怀里抱着一捧鲜艳的玫瑰花,张遇雨三两部跑过去,像扑入花丛的蝴蝶,接过花被女人抱起来旋转,可惜这有爱的一幕并没有维持太久,大魔王冷酷地摘掉女人的墨镜,似乎在笑她现在还戴墨镜装逼,而后被女人捧住脸狎昵地亲了好几口,两人腻歪着上了车,尾气一甩扬长而去。
任沉木没发觉自己也什么时候笑了起来,在反应过来这竟是一对同性恋人之前,他是第一感悟是——原来绿色不止森林与湖面。
他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和闵莜分享喜讯。
“我被录用了。”
“真的?!”乐书宁眨着眼,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您刚才是说,选我当女主?!”
“对,”闵莜点头,认真道,“你表演得很好,有我想表达的内核。我——”
“等等。”宋姮珈朝祝晨风冷冷扫一眼,又目光凌厉地看着闵莜,“你决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宋姮珈食指直挺挺指着乐书宁,轻蔑地上下点过,“她突然闯入破坏秩序先不提,就单说演技,她刚才演着演着眼泪都要流了,请问,”她将这两个字要的很重,“这符合人物内核吗?”
闵莜泰然自若地回视:“宋小姐,我作为编写者,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别人指教我理解角色吧?”
宋姮珈冷笑一声,拎起包直接离开,赵蓝又慌忙去拦,却被当头一包甩开,宋姮珈厌恶地说了句“滚!”,临到门时回头冲闵莜森然一笑,做了个“走着瞧”的嘴型。
小演员们早作鸟兽散,留下的人个个面色铁青,除了乐书宁,还欢欢喜喜问着闵莜是不是确定她了。
“不可能!”何一证厉声呵道。他看向闵莜,抬了抬下巴,倨傲道,“闵莜,闵编?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你面前这位女士吗?”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开始毫不掩饰恶意地奚落一个女生,“乐书宁,出道五年的半透明人物,要不是今天在这儿出现,我都忘了还有这号人物呢。”
“你放屁!”乐书宁拧眉反驳,“什么半透明人物,姐上周刚全网黑,三十万黑评还有谁?!”
余音在旁边心惊胆战,挤眉弄眼求着“祖宗你分下场合少说点吧!”
何一钲这次是真被气笑了,道:“听见了?这样一个人,你用她无异于自掘坟墓,闵莜,一个是千金小姐,一个是黑红小丑,你,不要不识抬举。”
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破不立,谁先认输谁王八!闵莜直接刚回去,“巧了,我这个人就是喜欢不识抬举,跟人对着干。”
“够了!”祝晨风忽然出声,目光凝重,不露锋芒,看着闵莜说,“你想用这个女人,可以。”
“师哥!”赵蓝与何一钲一齐惊诧。
“别急,”祝晨风看着闵莜,像是在透过他看另外某个人,“不过我有个条件。”
“尽管开口。”
祝晨风唇齿溢出笑,不带任何情感,似乎就是依照剧情到了该笑的点,“你需要和公司签订一份对赌合同。”
这下不止闵莜了,所有人都倏地转过目光,诧异地看着祝晨风。
闵莜后背冒汗,深吸着气:“对赌什么?”
空间被塑性扭曲,无限放大又挤压,让身处其中的人煎熬地猜测,那到底是天神还是恶魔。
祝晨风道:“很简单,公司在能力范围内全力支持这部电影,如果电影带来的反响和收益低于预算,你,闵莜,需要自行填补亏损部分并在后期五年编写剧本无偿为该公司所用。”
“预算多少?”
“不多,这个数。”祝晨风双手比出一个数字,“十亿。”
闵莜遍体生寒,且不说他是个新人,就算是拍过破圈电影的老牌导演,谁敢这么早就夸下海口赚十亿!
乐书宁忍不住说:“你这简直是霸王条款!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是来试戏的不是卖身的!大不了我不演了,你少欺负人!”
祝晨风无视她,继续对闵莜说:“你方才告诉我,好电影不是用钱砸出来的,那我现在也告诉你,撤掉了宋姮珈,方纶集团就会撤资,此后所有的钱都需要你自己掏腰包,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不过,如果你对自己的作品真的这么有信心,大可一试,奇迹总是由天才创造的,不是么。”
闵莜没有说话。
祝晨风不急不缓地打出最后一击,“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认输。宋小姐那边我会帮你说,你也知道,我是真的真的很欣赏你。”
“不必了。”祝晨风志在必得的表情僵住,只听见闵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赌、就、赌。”
“哈。”祝晨风闭上眼,又睁开,慢慢点着头,朝闵莜比了个大拇指,“好,好,有骨气,合同我明天就能拟给你,我拭目以待。”
“慢着。”乐书宁也正经了神色,朝着祝晨风认真道,“都说了我不是物品,跟我有关的赌约凭什么只有他承担,算我一个,我跟他四六分,他四我六。”
闵莜转过头,低声道:“你不要卷入这些!”
乐书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哎呀你不用担心我,姐姐我比你大呢,要躲也是你躲我身后。”
“那也不行,这不是谁大谁小!”
祝晨风敲敲桌子,二人结束并不小声的悄悄话,转回头,“我不管你俩怎么分,总之,达不到我要的数,对赌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听我的,就四六分!”
“绝对不行!”闵莜拉过乐书宁,严肃道,“这是我的事,我并没有拿你当物件,我喜欢你的表演才会选择你,跟其他的没有关系!我是一个成年人有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的能力,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用觉得亏欠要补偿什么的。”
“我不是补偿,”乐书宁也认真地告诉他,“你也少自作多情,我为我自己。我乐书宁,不是依附任何人的菟丝花,我要什么,一定要靠自己得到。”
对视几秒,闵莜无奈,道:“好吧,我们各退一步,五五分。”
一半一半,闯出自己的路。
乐书宁挑眉,道:“行——吧——”她又眨眼俏皮补充道:“现在就为钱悲伤也太悲观主义了,我赌咱们一分钱也不会输,只会拿着钞票啪啪啪给这些王八羔子脸给扇肿!”
闵莜也笑起来,赞肯道:“那肯定,这不需要赌。”
祝晨风看着这两个很快自愈的年轻人,也许感叹也许轻蔑地想,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乐书宁站直身体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舒展,今天真是累死她了,她张着嘴打哈欠,眯眼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涂宣,她和善地投以嘲笑。
涂宣嘴角抽搐,两人怀着各异的心绪不约而同想到了昨天下午——
乐书宁当时正在化妆间和余音说着试戏的事,打电话给祝导果然不出所料被拒了,正一筹莫展呢,敲门声响起,涂宣就这样撞枪口上了。
“你来干嘛!”乐书宁立刻将维Ni抱在怀里。
涂宣局促地向前两步,在乐书宁防备的目光下又停下,“我来,向你道歉。”
“黄鼠狼给鸡拜年。”
涂宣叹气,“关于你的小狗,我很抱歉,我正在事业上升期,公司安排我没办法......”
乐书宁提起这就来气,恨不得把涂宣千刀万剐了:“我呸!少在这儿扮无辜了,你就说狗毛是不是你剪的吧?”
涂宣张了张口,道:“……是,你要多少赔偿,我补给你。”
乐书宁还没怼回去,就听见这不要脸的家伙接着说:“还有就是,你,能不能,不要跟姮珈竞争这个角色,我实话说了,她早就被内定好了,公司也是想利用这部剧给我升咖,等我红了,我肯定帮你澄清。”
这次才是醉翁之意啊。
消息还真灵通,乐书宁想,她这头刚打电话被拒,那头涂宣就得到消息找来了,她笑得灿烂,说:“又是卖屁股换的情报?难为你还惦念着我,不过谢谢哈,我不需要,我要的东西会自己去争取,我乐书宁,只会踩着别人往上走,而不是像你一样死皮赖脸求人施舍。”
涂宣被这话激怒了,冷笑着反问:“往上走?凭什么?凭你现在黑料不断,事业低谷,无戏可拍?乐书宁,你到底在傲气什么?你知道那是什么人,人家是方纶集团千金,你拿什么跟人争?你也配?你争得过吗?”
聚光灯摇晃,煞白荡平回忆。
那道看过来的目光太嘲弄了,涂宣回拢心神,在乐书宁的眼神里读出了她的回答——
凭什么?靠什么?你也配?
怎么不配?乐书宁从来都靠自己,凭自己,争得头破血流也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