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记忆有色彩,我记忆的底色曾是姹紫嫣红的。那是夏日的午后,一幅绝美的画面如梦幻的屏障,永远凝固在我四岁那年最美好的须臾。
自那个清晨伊始,我的记忆便只剩下一种颜色——刺目的红。那日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小小的我便被一个带着浓烈腥味的身影从床榻上猛地抱起。我身着昨夜入睡时的寝衣,被一层单薄的被衾裹住,紧紧缚在一个坚实宽大的后背上。
“快,从这边走!”这声音听着耳熟,我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承乾哥哥?你为何不睡觉呀?”
少年的脸上满是汗水与惶急,他拉着背负我的人,疾声道:“快,跟我来,我知晓如何从北门出去!”
耳边唯有风拂过草叶树影的声响,眼前借着那微弱的曙光,朦胧瞧见地上一具具身影横七竖八地堆叠着,似有极其微弱的呻吟声传来;断裂的箭矢、破碎的兵刃散落满地,刺鼻的血腥味直灌鼻腔,令我几近窒息。
我们奔穿过御花园,逃出东宫,太极宫的北门已遥遥在望。
直至,我看到了那个身影。
我几乎不敢相认,那个被一箭穿透胸背,身上华贵的锦衣玉袍早已被鲜血浸透的身影,竟是我那儒雅倜傥、温润尊贵的父亲。
他斜倚着厚重的大门,瘫坐在地,头颅低垂,头上的玉冠也溅满了鲜血。
那曾被我无数次当作玩物拨弄的象征他太子身份的玉冠;
那在我玩累睡熟时裹着我被抱起的华丽绸袍;
那往昔托着我去采摘树上果子的宽阔肩膀,此刻已血肉模糊,难以辨认。
“父亲,父亲!”我大声呼喊着他,满心渴望能问问他,究竟是谁如此狠毒地伤了你?又有谁能够伤得了你?
他仿若听到了我的呼唤,微微抬起头,嘴角淌着鲜血看向我,嘴唇轻动,似有话语吐出。
可背着我的身影丝毫未曾停歇,从父亲身畔匆匆掠过。
我扭过头,眷恋不舍地望着父亲,风中送来他气若游丝的话音:“婉儿……快逃……莫要……回头……”
还有承乾哥哥的声音,也渐飘渐远:“婉儿,等我来寻你!……”
喊杀声由近及远,我们的身影最终隐没在树林那浓密的荫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