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给值班医生护士预定的生活物资,分量不重,尤青送得很快。
等她到8楼,保安队已经撤了,来来往往只有医生和护士,皆是神色匆匆。
8楼的室温偏低,区别于其他楼层,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弥漫期间,尤青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她把三箱货品放在储物间,今天这趟活就算结束了。
活干完了,好奇心泛滥,脚步不听使唤,随着人流移动的方向跟了过去。
她的脖子上挂着临时出入吊牌,没人顾得上她。
走近后,却发现那间所谓的病房靠近走廊的外围皆是由玻璃组成。
从饮食起居到洗澡如厕,里头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病房里堆砌着各色画作,有油画,有水墨工笔,竹子和梅花出现的比例最多,哪怕没有绘画基础也能瞧出绘制者的能力卓绝,画什么都栩栩如生,自由澎湃。
可哪怕是再温馨的布置,再奢侈的房型构造,再精致的软装配饰,都显得阴森瘆人。
她不免感慨,真是一点没有隐私权。
医生和护士相继从里头撤出,手里端着纱布和碘酒。
尤青站定在玻璃前,偏过头的那一刻终于看到了闹事者——
那个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蓝白病号服,手背上缠着厚厚纱布的男人。
瘦弱无骨的男人靠着软皮墙被,耷拉着摇摇欲坠的脑袋,用不知从哪儿沾了血的修长手指,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涂涂抹抹,轻拢慢挑,指腹温柔地蹭过皮革的凸起处,像是能听到细微的撕拉声。
明明男人的指甲被修剪得干干净净,可任他这么划拉着,就像把利刃,即将划开猎物的咽喉,整个画面弥漫着淡淡的死气和浓郁的病态。
男人干涸的唇瓣开开合合,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
尤青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忽地脑中就冒出那么一首儿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后脊发凉,不知怎么的,胸口砰砰跳个不停,但不安分的脚又把她送近了些。
她想看清楚男人在写什么,于是越凑越近,结果“砰”的一声磕上玻璃,发出不小的响动。
里头的人十分警觉,瞬间停手,那一下停顿,轻柔地如同钢琴演奏曲终的最后一抹尾音。
顺着发出响动的方向,男人缓缓抬头,长长的额发遮住了大半的视线,只余下唇角边毛骨悚然的浅笑。
尤青“啊”的一声退开一大步,幸而被一位护士扶住,不耐地瞥了她一眼,“闲杂人等赶紧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好的好的,”尤青吓到失了魂,快步逃离。
屋内经久不散的血腥味让男人愈发兴奋,他舔了舔嘴角,嗓音嘶哑,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小猫......来了......”
那一整面看似是玻璃,其实都是单面镜,屋内的男人看不到外头分毫,但他听觉极佳,分得清声音来源。
他撑着地面缓缓起身,明明身上穿着病号服,却煞有其事地正了正衣领,踉跄着走了几步,趴在那扇被封死的窗口,望向窗外同样蓝白交加的苍穹,闭上眼,弯起唇,想象自己重新呼吸着那一片清澈空气的自在。
但这份安逸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就开始用前额疯狂撞击那扇窗。
只肖几下,血肉模糊,还未歇上一口气的护士和医生又再度冲了进去。
监控室里监视着他的几位医生立马把今天的举止汇报上去,得到的回复不痛不痒。
负责监视的医生又请示了一遍:“需要把那扇窗改装一下么?”
那头很快回复:“随他高兴,人别死了就行。”
传话者又说,不能耽误一个月后的画展,其他的好谈。
监视者对此也只是习以为常,按下通话键,对着屋子里的男人冷漠发布指令:“周先生传话,不能耽误画展。”
屋子里的男人又被按住了,头上也被缠上了纱布,对那道命令恍若未闻,只是贪婪地望向窗外。
老头子,大哥,好久不见......
哦,还有我的小猫......
你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我的——大嫂。
男人在心里默默诵念,一遍又一遍预演着即将到来的对峙,兴奋占了十分。
尤青走出医院大厅的时候,日光正刺眼。
她伸出手背,挡住了大半,却又从指缝渗了进来。
就好像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报应,时候一到,挡也挡不住。
放虎归山,隔岸观火,真的会有用么?她没这个本事,但她信沈昭。
等她带着空空的小拖车经过保安室,只听到里头的对讲机响个不停,刚吃上饭的保安们又开始全副武装准备出动,嘴里骂骂咧咧,动作却一点不敢迟缓。
她过了马路,站在街对角,望着这座富丽堂皇的“监狱”,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几分钟后,被手机闹铃拽回意识,抬眼看了眼时间,15点整。
周昀辰的颂钵疗愈刚刚结束,也不知道对面的疯子能不能赶得上这个绝佳的机会。
尤青送完第二批货,回到店里,早上请假的女孩小米正在刷手机。
眼下这个时间店里正是空闲,客人少,清点誊写的工作也完成得七七八八。
小米见她回来,站起来招呼她:“姐,你看着刚才的热搜头条没?”
“还没,”尤青是个眼里有活的,看着冷藏柜边堆着的两箱,撸起袖子又开始忙起来。
小米翻开台板,窜到她边上,读给她听,“就是隔壁医院的事,还上热搜了,说是八楼精神病房的病人挟持人质逃走了,是不是很离谱,据说还是安氏企业的小儿子......姐,安氏你知道的吧,建材食品房地产,还有什么拍卖啥都做的,就是那个那个特别有钱上了福布斯富豪榜的老头,就他的小儿子!”
“哎,听说他那个不省油的小儿子黄和赌全沾,在国外闹出不少事,都靠他哥哥擦屁股,他哥哥就是那个什么特有名的画家,一幅画都能拍出八位数的那个天才艺术家,没想到小儿子这么恶劣,果然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小米一边帮尤青搭着手,一边眼睛还盯着热搜,不停刷着评论。
“喏,热心网友说,这个疯子在国外还背过人命的,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小米还在向她科普,尤青只是淡淡应了几声,胸口躁动不安,眼睛一个劲瞟着墙上的挂钟。
三点半了,沈昭,今天真的能过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