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把货物从车上卸下,仍进拣货口。
旁边的保安就皱了皱眉头,他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看像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人,闭了闭眼,“太臭了,怎么还有人不洗澡呢。”这味道像是被发酵后的腐肉味。
他屏住呼吸,接过栗秋给的单子。
唰唰两笔,然后马上丢给她,生怕多接触两秒就会有传染病给他,“哝,赶紧快走吧。”
“保安大哥知不知道科技生物馆在哪?”栗秋向前走了两步,垂着手摸索着她自己的手指。
方块抬头黑漆漆的眼珠看了看栗秋,又看了看保安,心想,“不是有导航吗?”
“停停停,说话就说话,你别动!”保安眉毛皱的更深了,伸手阻拦还向前靠近的栗秋,“你没光脑眼儿?”
“没有。”栗秋说谎言也不眨,又往前走了两步。
那保安脸一阵扭曲,他后退一步,直接吐了出来,“呕......”
“咦,这么大反应。”栗秋摸了摸脑袋上的小绒毛,一脸真挚问方块:“我很臭吗?”
方块靠近她嗅了嗅:“不啊,一点也不臭。”
“我也觉得不臭。”
栗秋目光默默从保安身上挪开,撇了下头,让方块上车。
两人所到之处都会引得周围的人一阵鄙夷,但车上的两人毫无察觉,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咦?”方块拽了拽栗秋的衣服,指着前方道:“那边好多人,好热闹。”
栗秋眯起眼望去——
前方广场上聚集着上百号人,举着统一的牌子,喊口号:
“清扫异种,净化大地!”
“还四川界一片净土!”
口号被人们一句句重复着。
震人发聩。
一张传单随风飘来,栗秋下意识接住。
传单上红色字体触目惊心:
拯救派宣言:“异界人,不是希望,而是瘟疫。他们带着未知基因、污染思想,是隐形的威胁。我们要清理、净化、守住最后的净土——”
栗秋猛地把传单塞进口袋。
心脏一抽——她就是那所谓的“异界人”。
“栗秋,栗秋我们快走吧,这帮派太危险了,我爸说了,见到就得跑。”方块有些焦急,又拉了拉栗秋的衣服,他可不想死在地面上,这里太亮了,他有些害怕。
栗秋点了点头,随后将车子转了个弯,远离人群往第四区驶去。
两区之间隔着一层厚重的水泥墙,门口有人把守,他们手中各有一个热武器。
栗秋和方块扫过脸,没啥问题就放她们进去了。
“这是最后一单。”方块声音轻快,坐在车上晃着腿,手里拿着终端扫着地址。
栗秋加快了开车的速度。
她们很快抵达了最后一个送货点。她将货物放入一栋智能接收站,识别完成后,整个系统自动分拣、签收、结算。
方块没等她忙完,已经蹦跶着跑到一旁的防护栏,趴着往下方街区张望。
第四区和第三区倒没什么不一样的,连上方云彩的大小都十分相似。
栗秋站在传送口前等打单,却突然一阵心悸——
她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她。
“咚——咚——咚——”
紧接着她听见一阵诡异而缓慢的心跳声,不是她自己的,像是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接近,震得耳膜发麻,连电子打印声都被盖住了。
“栗秋!”方块突然惊叫一声。
栗秋猛地回头,只见方块头顶的天空,像是玻璃突然炸裂般,“啪”地裂开一道口子。
没有预兆,甚至没光,黑色的裂缝就像墨汁滴进水中,迅速扩张,化成一个倒挂着的黑洞,边缘蠕动着滑腻的触须,像活着的嘴。
那是一张“正在张开”的口。
风忽地卷起,地面上的尘土和纸张开始飘飞。
“栗秋——!”方块脚下一轻,整个人被吸了起来。
栗秋脸色发白,连手里的回执单都来不及扔,猛地冲了过去!
她一跃而起,在方块即将被黑洞吞下那一刻,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两人就这样悬浮在半空,栗秋的鞋勾着防护栏,半个身子已经离地,整个身体被强大的拉力牵扯得几乎脱臼。
“别松手!!!”她嘶吼。
黑洞边缘迅速向下蔓延,像是想把两人一同吞进深渊。下一秒,一道发着粘液的触手贴上了栗秋的手腕。
“滋——!”
一股灼痛瞬间袭来,她的皮肤冒出白烟,鲜血顺着手臂滴落。
方块的裤子已经湿了,呜呜呜呜,哭个不停,他看向栗秋的手腕,已褪去了一层皮,哭的更很了,声音颤抖着,“我还不想死......栗秋。”
“那你就抓紧我!”她忍着疼,试图将方块甩出来。
就在那一刹。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快得像一道风。
银蓝色缆绳“唰”地卷住了方块的腰,将他在离黑洞不足半米的距离上生生拽住。
栗秋也趴在了地上。
落地的男人身穿特派局制服,身形修长,一头黑发束成低马尾,表情冷峻如冰。他轻轻松松地将孩子提起,扔回安全区,然后看也不看地面扭曲的洞口,只抬手打了个手势。
两侧瞬间冲出几名特派员,用银枪朝洞口发射了某种粘性物质,漩涡像被胶水粘住,慢慢收缩,消失不见。
全程不过两分钟。
四周恢复寂静。
栗秋抱住方块时,发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
方块在她怀里抽噎了一声,还没回过神,手死死拽着栗秋的皮衣。
那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目光投向这边。
他冷冷看了栗秋一眼,那眼神像在扫描——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异物。
但什么也没说。
在地上发生的事让二人心有余悸。
栗秋开着车将方块送回到店里。
方块一下车几乎是用跑的奔向爸爸。
他凑近男人的耳朵旁小声嘀咕几句,男人的脸色立刻变得犀利。他起身走进店,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方形的巨大创可贴。
方块拉过栗秋的手,低垂着眉,将那个巨大创可贴敷在了栗秋手腕上:“栗秋姐姐,这个贴上去马上就会好,不会留疤的。”
手腕上一阵冰凉,栗秋郑重的向父子二人道谢,转身打算离开。
这时,男人踢了踢方块的屁股,指着车比划两下。
方块立刻懂了什么意思,快跑两步拉出栗秋的衣服:“栗秋姐姐三轮车你可以骑回家,明天9点来上班。”
栗秋有些意外,在地下城,所有的一一切都是稀缺资源,不说刚才方块给她贴上的药膏,现在连车也让她开走,属实不多见,这是栗秋来到这里体验到为数不多的温情。
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的极端情况让人们变的自私,冷血。
栗秋习惯了这种冷漠,甚至也在瞧瞧染指她,只是今天有些让她太意外了。
凡是都有例外吗?
回到家后的栗秋躺在床上,脱掉外套才发现左手肩膀上已经有些溃烂了。
可她感觉不到一点疼,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得了某种绝症。
想到这,她泄了气,明明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已经拿到了保研资格,甚至是暑假大厂的实习机会,却让她彻底的从那个世界消失,那边的人会不会已经找她找疯了。
栗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从床垫子下摸出刀片,她深吸一口气,对准伤口溃烂处就开始刮。
粘液蹭到刀背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黄褐色丝。
栗秋眉毛皱着,场面实在有些恶心。
这时,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栗秋警觉,放下手中的刀片,悄悄拿起床边的木棍,贴在洞口左侧,小心挑起布帘——
一片寂静。
可下一秒,那声音又钻了进来,“咚”地一下撞上三轮车车厢。
她心一跳,蹑手蹑脚地靠近三轮车,猛地掀开后座。
“唰——”
是一只乌黑发亮的大鸟,缩在角落,翅膀抽动着,似乎受了伤。
栗秋愣住了。
自从她进入地下城,就没见过第二个除了人以外的活物。
这只鸟,太干净了,绝不是地下城里能养出来的。
“上面来的?”
她小声嘟囔,抱起鸟,一番打量。
一阵热意从掌心传来——那只鸟居然在轻微发烫。
“受伤了?……粘液?”她低头一看,鸟的翅膀内侧,全然没有一块好肉。
栗秋把黑鸟小心翼翼抱了回去,用温水给鸟简单清了清翅膀,随后把它放在破毛毯上,自己倒头就睡。
她拽了拽薄毯,眯上眼,不知不觉沉入睡梦。
屋里静了很久。
突然,“咔哒”一声轻响。
某种骨骼错位般的变化,在黑暗里悄然发生。那只原本静静躺着的黑鸟,身形慢慢拉长,羽翼蜷缩、收进皮肤里……几分钟后,毯子上已经不再是一只鸟。
而是个昏睡着的少年。
他一头黑长发,几缕搭在脸侧,眉骨清冷,身形瘦长,看起来像是陷入深度昏迷。
而他一只手臂,不偏不倚压在栗秋的肋骨上。
“呃……好重。”
栗秋在睡梦中哼唧一声,眉头皱了皱,翻了个身——然后瞬间睁眼!
“???”
她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人的脸。
她条件反射往后一缩,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砰一声撞上墙壁,她闷哼一声。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呼吸绵长,似乎还在熟睡。
栗秋的脑子嗡的一下。
是幻觉吗?
不对,那少年身上还残留着一点黑鸟羽毛的痕迹,肩膀处有一道尚未结痂的血痕——是她在黑鸟身上看到的那道“伤口”。是那只鸟!那只鸟……变成了人?!
她悄悄起身,踮脚靠近他,心跳盖过了外面的噪音。
栗秋呆立良久,忽然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
“要不……把他卖了?”这一看就不是普通地下人,指不定是什么地面贵族的私养品跑下来了。要是送去交易市,说不定能换一大笔钱!
她呼吸一窒,眼睛都亮了几分。
——可以拿去换个正式身份,甚至换个工作名额。
她越想越心动,眼睛死死盯着少年那张冷白的脸。眼睛恨不得黏在了他的身上。
床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灼热的视线,眉毛轻轻松动,缓缓睁开眼。
那眼里没有光,好像还没完全苏醒,但她的目光准确对上了栗秋。
“你......”
他开口,声音微哑,像刚学会说话似的。
栗秋皱着眉头,盯着他,另一只手却慢慢伸向床边的棍子。
少年突然轻抬一只手,指尖泛起一层绿色的光。
缓缓地朝栗秋那边的方向探去。
“咚——!”
她没犹豫,狠狠一棒子打了下去。
不偏不倚,敲在他头上。
少年眼睛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栗秋松了一口气,心跳得厉害,脑子却冷静无比,她思索着接下来怎么办。
这时候,她的左手胳膊一阵发痒。
她低头一看——原来红肿溃烂的伤口,竟然缓慢地冒出了小肉芽,一点点修复旧伤。
她愣住了。
棍子“啪”一声滑落在地上。
栗秋有那么一刻的迷茫。
这一晚,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