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的晚自习还算清静,姜曙暮照例预习各科第一章的知识点,而同桌涂岚升一直在翻语文书,像读小说般津津有味。
课文都能读得这么入迷,果然是学霸,她在心里感慨。
第二节自习约莫过了半小时,教室后传来一阵桌椅撞击的微响,又有些许脚步声,姜曙暮定力还算可以,不会轻易被这些嘈杂转移注意力。
直到发尾被轻轻揪了一下,她回过头发现,盛昶坐到了原本空着的后排座位。
姜曙暮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自然不理会这种无聊男生的恶作剧。
盛昶见她只是看了一眼又将头转回去,忙问:“妹妹你怎么不理我呀。”
姜曙暮压着声线:“现在是自习时间,聊天会被巡查老师抓住的。”
盛昶毫无惧色的样子:“抓住了又能怎么样,我说话犯法啊。”
“你打扰到别人了”,姜曙暮不客气的说。
盛昶有些吃瘪,但依旧没打算闭嘴,还神秘兮兮的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要给你说什么?悄悄告诉你啊,我是从十三年后穿越回来的,你想知道你未来什么样吗?”
姜曙暮背着身摇头,视线一直瞥着前后门,注意巡查老师的身影。
“你未来会成为一个特别厉害的检察官!”,他说得无比肯定。
姜曙暮突然想起张朔好像也提起过,便转到后面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不是我这么觉得,你就是啊,我都跟你说我是穿越回来的了。”
盛昶的无脑结论让姜曙暮再次失了跟他聊下去的兴趣。
等盛昶再想说话时,旁边沉默的涂岚升突然开口,像提醒又像是警告:“他还在后面坐着。”
他?老师吗?姜曙暮立马起了鸡皮疙瘩,悄悄转头,后面并未多一个人,那涂岚升说的是谁?
盛昶切了一声,一脸晦气的起身回了座位。
“你在说谁啊?”姜曙暮心虚问。
涂岚升依旧冷冰冰的回答:“跟你无关,好好学习。”
“哦”,姜曙暮被教训了一通似的。
直到晚上放学踏出校门的那一刻,姜曙暮才松了口气,回顾今天这几个小时的心路历程,仿佛做梦般不真实。
校门口,邢熠远远的朝她招着手,姜曙暮加快了脚步。
邢熠是姥姥家里的租客,一个二十七岁的全职小说家,每天都宅在房间里码字,姥姥怕他一个人闷坏了,便少了他一百块房租,让他每晚骑自行车接外孙女回家。
姜曙暮有很多奇思妙想都会说给邢熠听,他从不会觉得小孩子的幻想是白日做梦。
骑车回家的路上,邢熠问姜曙暮:“新的班级感觉怎么样,学习氛围好吗?”
姜曙暮瘪瘪嘴:“说不上来,反正感觉特别诡异。”
“诡异?”邢熠笑了笑,他还没见过哪本青春校园小说用诡异来形容的,便问:“怎么个诡异法?”
姜曙暮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咕哝道:“就是我们班同学表现的跟我之前认识的同学都不太一样,还有个神经兮兮的家伙说他是从十三年后穿越回来的,说我以后会成为一个检察官。”
邢熠听完忍俊不禁:“你是不是被全班整蛊了?”
姜曙暮有点认同,她真得有种感觉,自己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她对此嗤之以鼻:“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你小说里的NPC,只为了推动主线剧情而存在。”
邢熠可不爱听她这话,故意急刹车,让她的额头狠狠撞在背上。
“在NPC自己的世界里,她也是唯一的主角啊!”
姜曙暮生气的跳下车:“反正我就是不喜欢,更不喜欢你们这些拥有上帝视角的作者,凭什么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邢熠哭笑不得:“是你们班那些人惹到你了,干嘛把气都撒在我身上。”
姜曙暮实在无语,明明是他自己不好好骑车差点把她摔了,这会又在这胡扯。
她抛下邢熠自己去走人行横道,等着红灯变绿的瞬间,立马前行想甩掉他。
“滴滴滴···”一阵急促的喇叭声警涉着,姜曙暮感到一股强烈的灯光照得她张不开眼。
后面推着自行车的邢熠看到眼前这危险的一幕魂都快吓出来了,千钧一发之际,幸好有路人从身后拉了她一把。
飞驰的轿车几乎压着鞋尖略过,姜曙暮也吓了半死,捂着胸口喘气。
“姜曙暮你走路怎么不看车啊”,邢熠呵斥着跑上来,担心问道:“没事吧。”
那个救了姜曙暮的女生与她年纪相仿,只是穿了个很老气的外套,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上几岁。
“谢谢姐姐”,姜曙暮喘着粗气说道。
听到被叫姐姐,洛希低头打量着自己这身打扮,确实有点上年纪,她笑了笑说:“我也是十八班的,我叫洛希。”
洛希!姜曙暮想起这个名字了,张朔打电话无人接听的人之一。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高一时就知道你,获过作文比赛一等奖”,洛希耐心为她解释。
姜曙暮相信了,好奇问:“那你今天怎么没来上学?”
“我打算转学了,学校手续没办好,所以贺老师那还有我的名字。”
“转学!为什么?”
洛希垂眸浅笑:“我想过另一种人生了。”
她说得姜曙暮完全没听懂,到哪上学不都是读高中嘛,跟过什么人生有何关系。
洛希就简单说了这些便告了别,站在旁边的邢熠一直没打扰她们,因为这个叫洛希的女生,身上有他小说女主角的影子,有种经历过生命的重创后淡然疏离的气质。
姜曙暮挠着头不解:“换个学校就能换种人生吗?好离谱。”
邢熠:“换不换人生不一定,反正肯定会错过一群人而相遇另一群人,也算是某个程度的另一种吧”,不过他也挺感慨:“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想这么多?”
“所以你懂我们班诡异的点在哪了吧”,姜曙暮为难的瘪着嘴。
看着她的小表情,邢熠脑海里忽然有了灵感,跨上车子道:“上车,我要回去赶稿了。”
姜曙暮一脸嫌弃:“你还能不能骑好,不行换我来。”
邢熠抬手就给了她个脑瓜崩:“你个小屁孩废话这么多,小心我把你的原型角色写得众叛亲离,万人厌恶。”
姜曙暮不爽的坐上后座,抓紧了他的衣服。
都怪当时太天真,还上初中时的她知道租客邢熠是小说家时,求着他将自己写进小说里,她想象中的自己是我行我素、行侠仗义的女侠,却没想到邢熠把自己写成了草包女二,专门推动男女主感情线的那种。
她本来对命运实体化无感,自从邢熠以她为原型创作出“果小果”这个傻白甜NPC开始,她就讨厌死被设定的感觉了。
这种感觉延伸到现实就是,当全班到齐之后,大家一个个都跟有病似的,在她面前疯狂提起浩恒宇。
姜曙暮这个人脸皮薄,明明对此很生气,可还是笑脸解释,自己跟浩恒宇完全不认识。
早读时间,班里总是吵吵闹闹,他们不知道在聊什么,话多的跟八辈子没见了一样。
姜曙暮后面一排坐了两个女生,文理理和何皓月,两人嘻嘻哈哈一阵后,文理理便来打扰姜曙暮,还是关于浩恒宇的事,非说她学过算卦,卦象显示,姜曙暮未来会嫁给他。
姜曙暮有点忍无可忍:“我真得不认识他,你们为什么一直这样说,搞恶作剧吗?”
文理理被逗笑:“姐姐说得都是实话,不信你问皓月。”
何皓月扶了扶镜框道:“如果你们现在不认识,会错过很多年后才相逢,多可惜呀。”
姜曙暮无奈叹气:“我为什么要认识他,错过就错过了我又不喜欢他。”
文理理更上纲上线:“你先别嘴硬,到时候可打脸了啊。”
姜曙暮懒得解释了,捂起耳朵背诵还没熟记的课文。
后背还在被文理理玩弄似的戳着,被她们调侃,谈论的声音像吞噬耳膜的虫子直往她耳朵里钻。
文理理:“听张朔说她昨天过目不忘,怎么还没背过啊。”
何皓月:“那不得好好学嘛,浩恒宇现在是年级第一,我们小姜还跟人家有点距离。”
文理理:“当时整天听木岁岁说喜欢浩恒宇,最后没想到给同班同学撬墙角了。”
何皓月:“木岁岁还是算了吧。。。”
当她们鄙夷的语气聊起这个女生时,姜曙暮便对木岁岁起了同情之心,于她而言,这是与那些谈论她的人开始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当她开始关注木岁岁后,便敏锐的发现大家对她的态度也不算和善,木岁岁总是一副笑脸的样子,可换来的都是他们的冷漠和白眼。
姜曙暮想不通,这样一个好相处的人为什么会受到大家的排挤,反倒是看起来凶巴巴的文理理,身边常常围着许多人。
这场秋雨依旧不停歇的下着,这周的体育课算是泡汤了,还好刚开学,各科老师的得失心还没那么重,这次的体育课破天荒的让学生们看起了电影。
从前班里看得电影都是老师精选的励志或喜剧片,可这次他们自己选了个小众恐怖片,大家还一致赞同,只有姜曙暮满脸愁容。
她胆小、怕黑,脑子里画面感太强,要是看了那些恐怖的,半夜醒来自己能把自己吓死。
她试图挽救,四下询问:“为什么一定要看这个,看别的不行吗?最近上映的《北京爱上西雅图》不是挺火的。”
何皓月爽朗朗的傲娇回答:“那个看过了,就视频主页推送的那些都看过了。”
姜曙暮尴尬一笑,你们还真爱看电影啊!
何皓月看出了她的窘迫,便问:“你是不是害怕呀?”
姜曙暮老实的点点头。
“那你别抬头看,自己写作业就行了。”
呵呵!能控制看不到,还能控制听不到么,姜曙暮在心里吐槽。
涂岚升不知怎么了,突然凶着插了句嘴道:“害怕就搬着凳子坐外面看书去”,说着立马起身给她腾开地方。
姜曙暮被吼懵了,害怕又不是她的错,他为什么一副责怪她的语气。
本来就委屈的她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怕别人看见她的狼狈样,书都不敢拿直接搬起凳子去了教室外。
何皓月玩笑的语气对涂岚升说:“你别那么凶,人家孩子都被吓到了。”
涂岚升:“我凶了吗???”
姜曙暮用力把门关上,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表达不满的方式。
上课时间,走廊空无一人,风与雨成了共情的载体,无尽的雨像脑子里无数的思绪,怎么落也落不完。
姜曙暮抹了几滴眼泪就开始生闷气,凭什么她要出来,她坐的可是第一排,伸一脚就能把多媒体的插座踩灭·····
她愁苦着,离高中毕业还有两年,还要跟这群不友好的同学待两年,他们不好相处,喜欢胡乱造谣,烫头发的烫头发,戴耳钉的戴耳钉,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可那样也很自由啊”,她失落的喃喃着,脑子里不禁想象自己带着浮夸的发型和妆容,穿着漂亮的衣裳,骄傲张扬的从人群里奔跑而过,朝着某个期待已久的方向,不惧一切的奔赴。
一本书先被轻轻架在了她的肩膀上,涂岚升冰冷冷的声音突然出现:“刚让你拿书忘了,这样坐着不无聊吗?”
姜曙暮吓了一跳,整个人原地抖了一下。
涂岚升坐在了旁边,身上散发着若隐若现的烟味。
姜曙暮撑着身子往另一边挪了挪,跟他保持距离。
涂岚升也不看她,只问了句:“你第一天跟张朔打电话有没有打给洛希,她怎么到今天还没来?”
姜曙暮有点诧异他会问这个,不过想起那个温和的女孩也觉得惋惜,如果她没离开····
涂岚升:“她是不是转学了?”
姜曙暮:“是,你认识她吗?”
涂岚升愣了一下,搓了搓贴着创可贴的手指,冷冷回答:“认识,但不熟,就随便问问”,随即将那本书塞在她手上:“汪曾祺的散文集,你们女生应该都挺喜欢的,你自己看着玩吧。”
他起身拍了拍外套散烟味,熟悉的动作,让姜曙暮忽而想起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