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已过,王妃平安诞下一子,王府中一派喜气。离姜也为此开心,侍女提醒她可以趁机为王妃送去一点礼品,她却犹豫了。自己是真心实意为她高兴,但走出这座院子,去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和一个不熟悉的人谈论自己不熟悉的事情,这些事对她来说,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文仲衡来到院子里时,离姜正和侍女们围在一起,蹲在地上,讨论着什么,他走上前去,见小猫在几人的包围中惬意地甩着尾巴。
侍女们纷纷起身行礼,文仲衡将离姜拉起来,“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离姜笑着说,“最近才发现小猫好像有了猫崽,难怪最近感觉它圆了不少。”
文仲衡好奇地看它,果真,跟以前比肚子大了不少。他也跟着笑了,搂着离姜问她,“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就是新栽了一点花。”
文仲衡俯下身,严肃地看着她,“离姜,我带你去认识一个人好不好?”
“谁啊?”
“盈之,她一直都想认识你,但不敢贸然来打扰你,现在又不方便出来,我受她之托,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去陪她聊聊天解解闷?”
离姜对此有一丝期待,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你别怕,我带你过去,你要是感觉不舒服我就带你回来,不勉强。”
夏盈之的宅院在东侧,从离姜的院子出来绕过两座阁楼,再沿着东花园穿过几座木桥,就到了。虽说不远,但离姜一路走来却颇为难受,阁楼里,花园中,木桥上,尽是洒扫的人,虽然走到他们身边时,这些人都低下头,离姜还是感到不自在,眼光游离不定,文仲衡牵着离姜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离姜抬起头,文仲衡冲她一笑,似乎给她了一分勇气,心中的惶恐减少些许。
还未进屋,婴儿的啼哭声就进入耳朵。离姜跟着文仲衡进入夏盈之卧房,她正躺在床上哄着小孩,见他们进来,把孩子交给奶妈,伸手招呼离姜,“快来”,侍女为她将椅子挪到床边,离姜颇为拘束地坐下,文仲衡顺势把孩子抱到另一个房间去,哭声渐渐减弱。
夏盈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早就想认识你,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离姜没有说话,只是有些不解,她为何要认识自己?
“王府里实在太闷了,我想找个能一起谈天说笑的姐妹,就自作主张请王爷带你过来,你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
“搬到北苑去,比以前无聊了许多吧,以前的日子虽苦,但好歹还有很多乐趣”
离姜惊讶地看着她,难道王妃有识人心神的能力吗?
“所以我刚来王府时,曾想过将让你们搬出来,但又想你们可能不太适应,就不敢打扰你们。对了,之前让人送去的东西用的怎么样?”
离姜心中虽疑惑,但想到青桃的月俸都拿不到,便平静地回复:“往日的照拂我们都铭记于心,妾在此谢过王妃”,说着,离姜起身欲跪下行礼,夏盈之着一把拉住她,“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你若拿我当朋友,就不要行这种大礼”,离姜只得作罢。
“我是真心实意要和你做朋友的。”
离姜心里的包袱减轻了,笑着应她,“我也是真心实意为你生下孩子开心。”
夏盈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离姜,有时间就到我这来,我听王爷说你喜欢看书,我爹送我的书过几日就要到了,你来这挑些你喜欢的。”
“这书有什么不一样吗?”
“应该和你看的不一样,我自小读的都是我兄长给我的,都是打仗之类的,也有一些塞外传说、奇闻怪谈。这次送来的是都是我以前没读完的,我让他们送来给我解闷。”
“那应该比我读的书有趣。”
“那是自然,塞北要比这儿好玩多了,虽然比京城要艰苦一些,但是啊,我觉得它更适合人呆着,尤其像我们,呆在那里才有活着的感觉。”
“活着的感觉?”
“对,那儿的女人可以骑马,可以打架,可以站在高塬上给她的情郎唱情歌,马可以自由自在地跑,风可以无所顾忌地吹,人也能自在地活着,离姜,你若生在那儿,一定是个勇敢又自由的人。”
离姜顿时对塞北充满了好奇,晚上向文仲衡询问塞北的事情,他却将那儿描述成一个充满杀戮、阴谋,血腥的地方。离姜无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些书上。
夏盈之可不允许她这样沉闷,带她去学骑马。马场虽比不上塞北的旷野,但对离姜来说足够了。两人在马场纵横,坐在马上,看太阳西沉。
离姜回味着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这种融入风中的自由。久违地,脸上有了笑容。
“离姜,当初让你搬出来是王爷找的我。”
“我知道”
“你不怪我?”
“你也有自己的难处,有什么可怪的,再说,当时青桃确实需要换个地方养病。”
“谢谢你”,夏盈之压低了声音,“愿意跟我做朋友。”
离姜惊讶地看着她,夏盈之继续说道:“我性格散漫,与京中那些妇人聊不来,也没人愿意来陪我在这儿撒欢。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有什么问题呢!”
“照这么说,我也得谢谢你。”
“好了,好了,我们就不要再这么矫情了,明天去打猎吧,把青桃叫上。”
青桃这段时间乐呵呵的,她进步得很快,不但迅速掌握了礼仪规矩,还学会了各种复杂的发型,被严厉的嬷嬷表扬时,一天都乐得合不上嘴,除非遇到那个卖布的人。她想不通,王爷为什么会让一个油嘴滑舌、好不正经的人呆在府上,每次见到他,都得被他讽刺一顿,青桃气得眼冒金星却无可奈何,她又打不过他。
好在今天没遇见那个晦气的人,青桃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往回走。走到院子前,却见门口站满了侍卫,青桃冲进院子中,都是人,她慌乱地寻找却没看见那人,抬脚往屋里冲,又被人群挡住,焦急地踮起脚往屋里看,也只有一群人的背影。青桃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惊喜地回过头却瞬间失望,“大夫正在救治,你先呆在外面,不要进去捣乱。”
“夫人怎么了?”
“有人潜进了王府想要行刺,找错了房间,夫人中了一刀。”
青桃听后不管不顾地要进屋里去,张崇戬使劲拽住她,“你现在进去什么都做不了,还会耽误事,真为夫人好就安静待在这儿。”
青桃被拽住无法向前,失声哭了起来。张崇戬赶忙将她带到院子的偏僻处,“在这哭吧”,他放开了青桃,青桃身子一软坐在地上,低声啜泣。张崇戬翻遍身上没有找到手帕,把袖子整理好,伸出胳膊递给她,“擦吧”,青桃转过身自己抹干眼泪。
“大人”,一个侍卫跑过来,“有消息了。”
张崇戬站起身叮嘱青桃,“你就待在院子里,等府上安全了再出去。”说完跟着侍卫走了。
青桃从慌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时,身边的人已经离开。她坐在地上等,腿脚因久坐发麻,然后恢复正常,又再次发麻,就这样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天色暗下来时,屋里逐渐有人走了出来。
侍女们将染红的水端出来,又端来新水,清洗地上的血迹。青桃一瘸一拐地走进去,屋里的人已散尽,王妃由侍女搀扶着走出来,青桃木然地忘了行礼,夏盈之拉住她,轻声告诉她,“没事了”,然后让另一个侍女扶住青桃。
走到床前,文仲衡趴在床边,不知是不是睡着了,离姜安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青桃试图唤她一声,最后还是静静地退了出去。
张崇戬带人一直追到城外,将刺客同党捉住带回王府交给陆安。文仲衡来到密室,陆安将手中的鞭子放下,“王爷,这人嘴硬得狠,一直不肯说。”
文仲衡走到他面前,那人吐出一口血水,得意地看着文仲衡笑。陆安转身又拿起鞭子,文仲衡拦住他,命人泡一壶茶,坐在椅子上,安稳地品起茶来。
“我当真小看了文屈夷,人都走了,还能留下这么多麻烦。留你一条命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能来我府上行刺的人,你以为我会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吗?”
那人冷笑一声,“知道又如何,你又能拿我们怎样?”
“你孑然一身又不在乎生死我自然不能拿你怎样,我只想问你个问题,若你回答对了,我就让你没有痛苦地离开。”
“你想问什么?”
“你们与太后可有联系?”
文律通再次核对好物品,吩咐奴才,“把这些尽快送去王府,看还有什么需要的,让他尽管来拿。”
“皇上,王爷求见。”
“快让他进来”文律通急忙站起来走出屋子迎接。
文仲衡跪下行礼被他一把拉住,“我们兄弟二人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我正要派人送些补品到你府上,不想你先来了,正好一会儿你带上。”
“皇上,我今日来有要事要禀。”
“何事?”
“府上行刺之人的同党已被抓住,与几日前在塞北边境频频扰乱百姓的是同一群人。”
“行刺亲王,按律当斩,塞北的那些人,朕下旨命夏将军将他们尽早缉拿。”
文仲衡迟疑一下,“皇上,塞北不安关乎江山稳固,只斩杀这几个人恐怕不能绝后患。”
“那,你说该怎么办?”
“既然塞外人扰我朝边境在先,那我们就能正当地在边境线上屯兵以护卫百姓,若他们抗议,我们也师出有名。”
“你的意思是,要开战?”
“开战在所难免,但目前我们先尽量稳住边境”
“可如果他们真的不从,那...”
“他们会同意的。”
“为何?”
“请皇上先恕臣不报之罪”
“我都说了,我们兄弟二人不用讲这些。”
“皇上可记得当初去塞外接你的骆辛,臣命他留在塞外,几日前来报,他们在安和国附近活捉了安和国王子,臣想以此为交换,命他们远离边境。”
文律通震惊地跌坐回原位,“你,这,稍有不慎,就会引起两国交战啊。”
“臣知晓,只是边境问题久拖不决,时间长了,必成祸患,臣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朕现在要做什么?”
“请皇上下旨准许夏将军在边境驻军。”
“好,既然你有这个信心,朕便应允,只是母后那边......”
“皇上,母后如今安居后宫,颐养天年,何必拿政事去烦扰她。”
“好吧,朕即刻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