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祝霖不愧是为司马珣自学刺青的女官,她毫不犹豫地用针扎透自己的手指,以疼痛让自己清醒,口中冷喝道:“装神弄鬼!”

    殷红的鲜血与雨一同落下,面前依然是周泽那张脸,有一点严肃的,他总是画龙纹。比起龙来说司马珣更喜欢蛇是件很明显的事,司马珣不喜欢周泽也是件很明显的事,他知道周泽是为祝霖而来,周泽来的第一晚司马珣便与祝霖说,我未来会像母亲、长姐一般敬你,爱你,我的权力就是你的权力,可你不能为了爱情而忘记我啊。

    祝霖抚摸扑在她怀中的司马珣,宽慰道:“我不喜欢他。”

    祝霖是真的不喜欢周泽,哪怕他们名字都是对应的。他们未出生前父母说这是很好的姻缘,可喜欢与不喜欢的界限就是那么清楚。祝霖想当官,想骑马,不想穿姐姐们剩下的衣服,她的姐姐们一个个嫁人了,周泽可以去学堂,识字画画,祝霖只能在家做女工,当时她握着针,想为什么她只能绣花织布?

    周泽总是说,她不需要干什么,不需要操心什么,在家就好了。祝霖依然握着针,看自己姐姐在母亲怀中哭诉,她被男人打了,晚上还得回家,不然不像样子。

    孤独与欲望盘旋在她的心间,幸或不幸,祝霖在出嫁前逢琅琊王选妃,不问出身,只看生辰年月,她没被选上,阴差阳错为司马珣掐死一条毒蛇,就此留在司马珣身边。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蛇。司马珣说,我在犹豫要不要做标本,你为什么要掐死它?

    祝霖道,因为它爬到了我的手上,我不想我的手流血。

    司马珣为这个回答惊叹。他从她的瞳孔中看到和自己的一样的野心欲望,他不是琅琊王最得意最喜欢的孩子,需要一个和自己一样无法忍耐庸常的女官。于是他说,留下吧,和我一起,你愿意为我做什么,我就为你做什么。

    曾经绣花的手拿起刺青针,祝霖拿起她的刀她的笔,她的心亦足够冷酷,直到周泽找上门来,种种引荐下他成为宫廷画师,周泽含情脉脉说等她出宫,必十里红妆相迎。

    毛骨悚然。祝霖看着这痴情的男子,生怕自己也走向这穷途末路。

    “所以我不爱他,不畏他,哪怕他死了做鬼来找我……”祝霖的声音浸在冰冷中,“我也不会怕他!”

    祝霖手握长针刺向周泽的太阳穴,接触如铁石一般坚硬,手上绵软无力,她心无惧意,却是大悲大怒之下,脱力晕倒在桌上。

    司马珣推帐入内,“发生了什么事?”

    从他的角度看,不过祝霖与温行说了几句话便晕了过去,他心中对温行自有猜测,温行拢起衣服,淡淡道:“或因劳累昏阙,祝大人该好好休息。”

    劳累昏阙,恰在实验刺青之前。司马珣盯着温行,口上道:“既然如此,今夜楚先生也早些休息。”

    几个宫人带走了昏迷的祝霖,温行再次叹了口气。周泽的尸体在兽垣后就被收在他袖子中,温行无意为司马珣铺路,也想一探祝霖态度,世事怎写一个解字,问情为何物,只教人万劫不复。

    扶桑居内,楚知寒在明珠前拆折一张蜘蛛臂做的短弓,雨没有要停的意思,顺着缝隙浇进窗里。这实在是个暴雨夜,无人想在这样的夜出门,赵巍峨抬头一瞥,就看见温行出现在门前,身上淋着雨,发丝滚着水珠,脸色有几分苍白。

    赵巍峨上前道:“你怎么这样来了?司马珣有没有为难你?”

    温行摇了摇头,笑道:“想一些事想不明白,便淋淋雨,让脑袋清醒。”

    楚知寒哒哒上前递给温行毛巾手巾,温行接过,撸了把小孩脑袋,坐到桌前,又喝了半杯赵巍峨倒的热水,道:“我见到了穆慈与穆星。”

    涛涛雨声与年轻人的叙述纠缠在一起,那个遥远的,被掩盖的,不该如此的真相。楚知寒落下泪来,赵巍峨深深吸气,手上几乎捏碎了刀柄。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赵巍峨咬牙道:“我要杀司马卓!”

    “这便是我要来找你的第二件事。”温行道:“我不便与司马炎见面,穆夫人托我转告司马炎,他需杀司马卓。”

    “要他杀他父亲?”赵巍峨停顿一秒,立刻道:“若他不肯弑父,穆慈便当自己没这个儿子,也不是他的母亲。”

    “应是这样。”温行斟酌道:“……此事,是否需要转告妖王?”

    温行不认识妖王,最多是万秋石杀微末山妖族后赔了些礼,以为妖王就能将此事揭过,不料妖王依旧帮助了陆重雪制造幻影,是个还算恩怨分明的家伙。凤凰出世,妖族不可能置之不理,不提羽鳞陆各族间是否争斗,都没有让神兽认人族为主的道理。

    “我会告诉楚先生。”赵巍峨点头,依旧怒火中烧,若非与南溟老夫人相关,难道此事就被琅琊如此偷天换日?无人伸冤,枉死一个村子人的性命?

    温行衣衫半湿,该说的都说了,刚干一点,人便要走。看方向他又不是回司马珣的宫殿,他连司马卓都可瞒过,骗个小孩更不必提。楚知寒给他拿伞,温行摆了摆手,消失在雨里。

    从傍晚到深夜,过子时,势如瓢泼,乌云密遮。拂涧岚内少有的被雨势影响,声音如碎玉石。温行依然湿着衣衫到燕峥住处,燕峥也未入休息,不如说他一直等着温行到来,煮一壶桃花茶。

    他问得到温行身上凤凰的火气,问得到蛟龙布下的雨水,燕峥刚想以术法让他衣衫温暖些,温行便道:“是我想清醒清醒,也是来问你一件事。”

    “你之前说过,你我若真正见到穆星,你便会说明你的来意。”

    “我见到了,还请燕兄解惑。”

    燕峥为他倒茶,也看得见对方眼中的坚定,他要干一件必成之数,担心燕峥是他的变数,若燕峥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就算他寻找他许久,也会立即抛弃。

    一个足够决然的人。燕峥缓缓道:“一个很小的村子中有个女孩,女孩有个玩伴,她们一起采花,编织花环,上山摘果子,干什么都在一起,后来她们分散了。”

    “那实在是个很小的村子,女孩的玩伴展露出种种奇异都不被人惊讶,大家都没什么见识。玩伴的父亲欠了赌债被打死了,玩伴的母亲改嫁他乡,她就这样和朋友分离。”

    “出于某种机缘,女孩拜入一个修真门派修行,那也是个不是很出名的门派,但女孩渐渐发现自己昔日的朋友展现出的奇异可能与她的血脉有关。女孩察觉她离开的蹊跷,一路探查,发现她的朋友竟然死在琅琊王宫。”

    “说起来也是很久前的朋友。女孩惦记着她们的情谊,当她回到自己家乡的时候,发现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她的亲人友人不复存在,她发誓一定要查明真相。”

    “可她确实只是个小门派的修士,没那么厉害,琅琊王派出的人轻易就能杀死她。女孩临死前喊出了一个名字,她只在长老口中听到的一个禁忌,只要喊出他的名字,就会被听到,女孩便讲了这个故事,希望对方真的能听到,能去琅琊,解救她的朋友。”

    燕峥道:“于是,我来了。”

    大雨倾盆而下。

    燕峥曾说过他不会主动去听世间声音,只有孤注一掷,生死相托,他才会去听,燕峥其实也不知道那个濒死女孩的名姓,她只是不断念着朋友的名字,叫做穆星。

    于是他来到了琅琊。

    温行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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