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
苏仁义坐在位置上,夏天已经来临,但由于剧院的空调温度过低,她不寒而栗,想抓点什么来保暖,身边却什么都没有,看了眼旁边专注的人,选择了闭嘴,也专注地看着这场闹剧。
话剧开幕,《旅馆之夜》四个字展现在了屏幕上。
第一场
【冬日,二月份的一个周一,半夜十二点半。
【场景是一个旅馆,装修偏复古。床在舞台右侧,床正上方的墙上挂有壁画。床侧有一个床头柜。灯光偏暗黄色,且不可调整。电视柜在床的对面,较床更矮,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电视。舞台的左侧是洗漱台和镜子。空调出气口在左侧偏上方。开关在洗漱台右侧。
【女子进门开灯,把沉重的背包丢到床上,把提包放在地上,把外套脱下丢在床上,躺在床上。
女子:哎,浑身轻松。等一下,我得打开空调,旅馆可没有暖气。
【女子下床到左侧开关处,打开空调,跳到床上。
女子:怎么不热呢,我再调调。
【女子再次下床,调空调,又跳到床上,向上够空调的出气口。
女子:暖和了!
【女子站在床上看墙上的画,摸一摸。
女子:还挺有氛围的,这是什么画,没见过。
【女子躺在床上。
女子:天哪,太舒服了,全世界都安静了,终于不用听她们的唠叨了!
【安静一会。
女子:我早就该这样了,何必互相折磨。
【女子把背包放在床头柜上,掀开被子躺在床上,拿起手机。
女子:他怎么还没回我消息呢。
【手机声响起,铃声是偏可爱的流行乐。
女子:(期待)是谁?!(烦躁)哎,好烦,我就知道。(接通电话)喂。
电话:喂,你现在在哪里啊?
女子:我现在很好!
电话:大半夜的你跑到哪里去了?
女子:妈,我已经躺下了,一切的一切明天再说好吗?我好不容易安静了!你还不睡觉吗?
电话:你都这么大了,你别让妈妈操心了好吗?
女子:(痛苦)对啊,我都这么大了,我真的不用你操心!我姐就不该告诉你,为什么她什么都要和你说。
电话:你姐就那个脾气,我也受不了她。
女子:那你为什么让我去受她?
电话:你在哪里呢,告诉妈妈。
女子:我就在她家不远处的旅馆。
电话:你花钱住旅馆?多少钱一晚?
女子:你别管了,很便宜!
电话:唉,我错了,我真不该去当那个冬奥会志愿者的。
女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做好你,我也做好我自己,谁都没有错。
电话:你姐就那种人,我知道的,和她爷爷一模一样。
女子:妈!(崩溃抽泣)我走出来的时候没有裤子穿了,外面零下十几度!裤子在晾着没有干,衣服也是我晒的,我把我所有的钱都转给她,我能做的都做了!不要说我不懂事了……我……真的……她把我的衣服都丢在我身上,我拿着一堆湿的衣服,我穿的裤子也是湿的!我就穿着湿的裤子出来的!……我提着我所有的行李,超级重,我就一路走……我却觉得我浑身轻松!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快抑郁了!
(安静一会儿。)
女子:(停止抽泣)这真的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真的。
电话:你姐的性格就这样,太强势了。
女子:我能理解她,但我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你相信我吧,好吗?
电话:我只要你们姐妹团结。你明天回去,有妈妈在她不敢,妈妈和她说。
女子:问题是你在吗?你根本不管!既然不管那就真的别管了,别再来回拉扯折磨我了,求你了。
电话:那你要这样在旅馆住多久?
女子:住一天是一天吧,我手里还有钱,够用。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一切过两天我在好好安排,我会有办法的,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
(停顿,平息情绪)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呢?你明天还要上班吗,累不累?
电话:你让我这么担心我怎么睡得着?
女子:妈早点休息吧,真的不要担心我,我现在特别特别好。
电话:唉。(停顿)好,明天再说吧。
【女子把手机放下,躺下大哭。
【半分钟过后渐渐停下。
第二场
【女子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女子:这个电视能用吗?(使用遥控器)哎,要收费,算了,没必要。
【女子拿起手机。
女子:他怎么还不回我消息。
【女子拨打电话,电话被挂。
女子:(愤怒)(失落)为什么?
【女子再次拨打电话,电话接通。
男友:你别闹了。
女子:你在干嘛?
女子:我现在在旅馆,你明天中午可以来找我吗?
男友;我明天还要上班呢?周三好不好,周三晚上我去找你。
女子:为什么又是晚上?!你总是晚上约我出来,就是为了睡我!
男友:我周三下午六点才下班。
女子:我想租房搬家,我需要你。
男友:晚上可以看房吗?
女子:我问问吧。
男友:好。
女子:那你可以陪我一会儿吗?我很难过。
男友:小熊快睡觉,我也要睡了。
女子:我真的很难过……
【女子看着电视失神。
女子:(发送语音)我们分手吧!
【女子拿起手机,把手机放在床上,侧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打开直播界面,露出半张脸。
女子:今天还没直播够时间呢,好无聊,唱唱歌吧。
【幕后传出观众的声音。
观众1:美女,出来玩吗?
观众2:在哪个酒店,我去找你?
观众3:这么晚还不睡呢。
女子:(失落)是呀,睡不着。
粉丝:哎呀,我发现了什么。
女子:(惊喜)哇,你还没睡啊!
粉丝:月亮不睡我不睡,我是秃头小宝贝。你在哪儿呢?
女子:我在旅馆。
粉丝:最后还是出来了。
女子:是呢。
粉丝:那天看你状态不对真的很担心你。
女子:(笑笑)我没事的!我来放点音乐吧,这样直播太尴尬了,我看看…
【音乐伴奏响起,是《蒲公英的约定》。
女子:咳咳,直播间有没有三小只的歌迷呢?在主播中学的时候,他们特别的火呢,让我来给大家唱一首《蒲公英的约定》吧!小学篱笆旁的蒲公英
是记忆里有味道的风景
午睡操场传来蝉的声音
多少年后也还是很好听
粉丝:听不清楚声音。
【伴奏继续,人声停下。
女子:啊,是伴奏听不到还是我的声音听不到?
粉丝:你的声音很小。
女子:明天再用设备放伴奏吧,今晚先这样吧。
【伴奏一直在播放,女子继续唱
女子:认真投决定命运的硬币
却不知道到底能去哪里
(哽咽)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清晰拉过勾的我相信
说好要一起旅行
是你如今 唯一坚持的任性
【女子将脸移出镜头,跳下床,走到洗漱台边。
【镜子里的她已然是满脸泪水。
【女子洗把脸,重新回到床上。
女子: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啦,我们白天再见!
粉丝:拜拜,照顾好自己!
女子:好的。
【女子关掉直播,平躺在床上。突然跑到洗漱台,呕吐了起来,吐出了血。
第三场
【女子拿起手机。
女子:他又是不回我的消息……
女子:(发送语音)哈喽,学长,睡了吗?
【电话铃声响起。
女子:(接通)喂?
学长:我这个点睡不睡你还不知道吗?咋了?
女子:没事。
学长:有事儿和我说说呗。
女子:我出来了。
学长:你在哪儿呢?
女子:在旅馆。
学长:大半夜的离家出走了?
女子:嗯。
学长:那天说开车接你去吃饭你又不去。
女子:哈哈,不是说不能见面吗?
学长:也是,其实吧,我家有个房间空着的,但是是亲戚管出租,已经找到租客了但还没签合同,我没跟你说。
女子:没事。
学长:你家人没找你?
女子:我就是从家出来的,没被允许我出的来?
学长:学校还是不让回是吧。
女子:嗯。
学长:我跟你说啊,我今儿路过学校了,现在疫情封控得严,估计你也回不去。
女子:我也没想要回去。
学长:那你咋办?回老家?
女子:回老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最让我烦躁的是开学时间一直在拖延,不然我就租房了。
学长:要不你报警吧,你这属于不安社会分子。
女子:……(冷笑)。
女子:你说年龄差距大的爱情有结果吗?
学长:咋不能呢,看人家杨振宁。
女子:嗯,确实。
学长:你不会是说我吧!
女子:没说你,你怎么这么排斥。
学长:因为我可不只是比你大几岁。
女子:我们在一个学校,能差几岁?差十几岁?
学长:嗯啊!
女子:啊?
学长:我之前不和你说我三十二带两娃吗。
女子: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
学长:是啊,我工作后考研的。
女子:那你结婚了,对吧。
学长:是啊。
女子:你真的有两个孩子?
学长:是的。
女子:我先睡了。
学长:照顾好自己啊,关好门,有事和我说。
女子:好。
【电话挂断。
【中场舞蹈,灯光昏暗,女子在伴舞下跳着舞蹈,表现着她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半晌,旁边的人突然说话了:“你不觉得这女的很任性吗?而且每一场都和不同男的勾搭,真不守妇德。”
苏仁义淡淡地说:“可她也才十八九岁,她这个年纪,没有人管,像个皮球一样到处被踢。即使是和她勾搭的男人也没有想要对她负责的,皆是冷眼旁观甚至还想占便宜。没有可以赌的资本和退路,背井离乡无家可归,她不是很可怜吗?”
再后面的剧情,苏仁义已经不忍心去看了,只觉得剧院好像更冷了些。
或许女生应该放弃对男人的幻想,学会真正的独立。苏仁义想起《才女之累》中所讲述的李清照,仅仅因为女性身份,热爱文学的她像是一个错误一样活着。对于贵族家庭,教会她们女儿写诗,只为在定亲出嫁时抬高她的身价,但当她成为人妻、人母,社会都不会让她的作品流传在外。
连她被张汝舟骗婚后,程颐也说出“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这样的话。“一位妇女的诗文被外人所看见或听闻,就好似她遭到了肆意的窥视。”仅凭这样的观念,对李清照的研究到晚清,最终也仅将其重塑为思念赵明诚的贞妇。
就像这部话剧的主角,明明是无处立足才离开家,却被认为是错误的、任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