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草儿又在老弄堂里挨过了第十三个年头。这一年,老弄堂遭了难。李叔家的独子说要报国,只是一腔热血地出去,满身狼狈地回来。她隐约听大人们说什么党派、什么日本人,她也不懂那些。
没想到李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说就让她帮忙送个信,送完了就给她馒头吃。十几年的顽强生长,她像小豹子一样有着对危险本能的感知。她知道送这信绝不是李婶说的那样轻松,但她没得选,她想活命。所以她去了,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小巧的身材,她真把信送到了,也真逃出去了。只是对面反应很快,整条街即刻就戒严了,眼见着那些人就要搜查过来,慌乱中她闯进了路旁的一家铺子。在这里,她又看见了那双弯月眼。这次宋盼安什么都没说,只是解下了身上的狐裘斗篷,披在草儿身上。宋盼安在那个年代女人里算是高个子,斗篷做得很长,把草儿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草儿吸了吸鼻子,狐裘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儿,微苦而辛。
警署的人横冲直撞地进了店,见了宋盼安,倒是恭敬起来。
“哟,宋小姐,下头人不懂事,扰了小姐雅兴,只是我们奉命搜查,不知道您这大冷天的来这儿是……” 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站出来,搓着手问。
“左警长好大的威风!这日日的搜查个没完,还让不让我们安生了?” 宋盼安眉头轻蹙,活脱脱一副刁蛮大小姐的劲头。
“是是是,这日子不太平,我们也是秉公办事,请宋小姐行个方便,我们也好跟上面交差啊。” 左警长是个圆滑的主儿,说话滴水不漏。
“秉公办事?秉的是哪门子的公,又办的是什么正经事?我带姨母家的小千金来取前几日打的金锁,这也要向你们汇报?” 宋盼安嘴上不饶人。
左警长的眼神往旁边瞟看着,见柜台上确有一个金锁吊坠,而那小孩躲在宋盼安身后,看不清脸,只露出来一点上好的狐裘皮毛,想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而上面的命令是搜捕一个小乞丐……思及此,他满脸堆笑,“明白、明白,那不叨扰宋小姐了,您请,您请。”说着,就带人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宋盼安的脸就冷下来,回头看了草儿一眼,问:“怎么回事?谁让你来的?”
草儿虽然害怕,但头脑还清醒,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宋盼安。
宋盼安冷哼一声,拿过柜台上的金锁,穿了链子挂在草儿脖颈上,“章维也是出息了,手底下招些不成器的,让个小孩替他们挨刀子。等明天戒严解除了,你拿着这个金坠子去东口找当铺的章掌柜,他会给你寻个去处。”
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