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渐沉,宫灯次第点亮,将整座皇宫笼罩在一片温暖而疏离的光影之中。
顾砚声坐在殿内,指尖轻叩着案几,动作不疾不徐,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并未在意自己被晾了一上午。可他放在桌上的茶盏,茶汤早已凉透,一口未动。
他本不该有所期待的。
他向来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清楚自己的目的。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里,他既是皇子的血脉,又是被弃养的污点,天生便不该有半分奢求。无论是对皇帝的亲情,还是——其他的感情。
“阿砚,”一旁的宋峥沉声道,他是顾砚声从西行山带来的心腹之一,更是从小一起的玩伴,“七公主今日未至,倒不是因为宫中事务繁忙,而是......与太子殿下一同去了御湖游玩。”
顾砚声指尖微顿,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是吗?”他淡淡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丝毫异样。
宋铮看着他冷静至极的神色,心里却有些拿不准。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可他跟随顾砚声多年,知道他虽从不显露情绪,却并非真的无动于衷。
今日这一上午,他虽未发问,却始终未曾离开宫殿,甚至连书卷都未曾翻阅。如今听闻七公主与太子游湖,竟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这未免太过冷静了些。
宋铮心中暗自叹息,倒也没再提七公主的事,而是压低声音提醒道:“阿砚,今晚陛下要单独召见你共进晚宴,怕是别有深意。咱们需得有所防备。”
顾砚声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冷意,缓缓起身,衣袍微微荡开,如一抹深沉的暗色墨迹。
“我知道了。”
他走至窗边,遥望着宫墙之外的夜色“终于…开始了。”
湖面碧波微漾,夕阳染红了水天一色,游船缓缓靠岸,你站在船头,回头看了太子一眼,“多谢太子哥哥今日相邀,梨儿很开心。”
话音刚落,太子便伸手轻轻揉了揉你的发顶,笑意不减:“你我已相识三年有余,叫我太子哥哥,倒显得生分了些。”他微微俯身,目光温和,嗓音低沉了些,“以后唤我砚宸吧。”
你微怔,尚未来得及回答,太子便已经直起身子,淡笑着道别:“你及笄礼那日,我定会到场。”
你点了点头,却因心中仍惦记着顾砚声,不愿再多留,匆匆告别后,便提起裙摆快步离去。
入夜,墨华宫前的宫灯映出柔和的光晕,你怀揣着几分不安,快步踏至殿前,却见一位黑衣侍卫迎上前,他是顾砚声的另一位心腹,名叫陈嵘。
“七公主,殿下已经去了景晖殿赴宴,恐怕暂时回不来。”
本想亲自来看看他,甚至都想好如何低头道歉,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站在墨华宫门前,夜风拂过,你握了握袖中的手,心想:罢了,明日再说吧……
景轩殿内,顾砚声静坐于席,面上神色淡漠,仿若这场夜宴不过是一次寻常的父子叙话。他执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目光始终垂敛,不露锋芒。
皇帝端坐主位,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砚声,语气悠然:“多年不归,如今竟舍得回来了?”
“儿臣终究是皇家血脉,回宫是迟早的事。”
“哦?”皇帝低笑了一声,微微挑眉,“这话说得倒也冠冕堂皇。”
殿内一时沉默,唯有烛火跳跃,映得二人眼底各自深藏的算计。皇帝端起酒盏,神色晦暗不明,语调却轻缓得像是漫不经心地叙旧:“你母亲……当年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你倒也像她。”
顾砚声执箸的手微顿,但很快恢复如常,神色未变,淡声道:“陛下谬赞了。”
“那你这些年可曾怪朕?”
“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 嗓音不紧不慢,仿佛随意问询,但实则暗藏深意。
顾砚声垂眸,指尖微微收紧,良久,才微微勾起唇角,声音平静无波:“儿臣不敢,也没有。”
皇帝盯着他,眼底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片刻后,他放下酒杯,敛去虚伪的温情,语气不再掩饰锋芒:“不管你此次回宫的目的是什么,朕都希望你安分守己,莫要心生不该有的念头。”
顾砚声抬起眼,目光与皇帝交汇,一瞬间,风起云涌,暗潮涌动。
皇帝嘴角微勾,眼神凌厉:“你母亲的事,过去便过去了,她生前只是皇宫中的女婢,没了就没了,而你可是朕的皇子,朕希望你能放下过去,以免失去前程甚至…性命。”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烛火微微摇晃,顾砚声指尖微颤,却依旧保持着冷静。他缓缓一笑,似乎并未听出话语间的威胁,语气依旧温和:“陛下说笑了,儿臣不过是个不得势的皇子,如何能让陛下不放心?”
皇帝凝视着他,目光深沉如海,举杯道:“既如此,便好。”
父慈子孝,不过戏一场。
次日清晨,你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墨华宫。主殿内,顾砚声坐于书案前,目光专注于案上的书信,似乎没有注意到你已经站在门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冷冽气息,他那清冷的气质也使得这宫殿多了一分严肃。
你深吸一口气,轻轻走到他面前,低声开口:“顾砚声,昨天是我放你鸽子了。不过,之前护国寺你也放过我一次鸽子,这次我算是还了你一个平手。”本来是想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样子。心想着【这可不是我想说的,是这原本的公主想说的。】
顾砚声抬眼看了你一眼,眼底的神色依旧冷漠,仿佛你说的只不过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
“不必道歉。”
然而你却察觉到他眉间紧皱的细微变化,那一瞬间的轻微不悦几乎让你心头一震。你知道顾砚声并未完全原谅自己,若是你们之间有嫌隙或者猜疑,这对你完成任务定是不利的。
于是你放下了一切公主的架子,轻轻走上前,忽然伸出手扯了扯他衣袖,柔声道:“二表哥,别对妹妹我这么冷漠嘛。你也知道,昨晚是真的没想到和砚宸哥哥一起游湖,才耽误了。”
他的耳朵微微泛红,似乎是不由自主的反应,你顿时心中一喜,低声笑道:“原来你真正的不高兴是这个样子啊。”
顾砚声的表情顿时一滞,耳边的红晕迅速蔓延到脸颊,眼底的冷漠似乎开始有了一丝动摇。你察觉到这一点,心里有了把握,原来他并不像表面那样无动于衷,反而似乎吃软不吃硬。你暗自庆幸自己的小聪明,但表面依旧保持着轻松的笑容。
旁边的宋峥和陈嵘似乎看不下去这尴尬的气氛,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向外退去。殿内顿时清静下来,只剩下你与顾砚声之间微妙的氛围。
“砚宸?哥哥?你们已经这么亲近了么,可以互唤名了。”
“二表哥,你有没有闻到这殿中有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一股浓浓的醋味呦~”
顾砚声看着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只能把头偏过去,轻咳一声掩过尴尬。
你轻轻一拉他的衣袖,柔声道:“二表哥,话说回来,我的及笄礼就快到了,两个月后,若是你能来,我会非常开心的。”
顾砚声的眼神闪了闪,似乎没有立刻回应,你接着补充道:“当然,如果能收到你的礼物,我会更高兴哦。”你低头轻笑,抬眸看着他,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顾砚声依旧没有立即表露情绪,只是略微低头,眉目间却透出一抹无奈,他的声音冷静却不失温和:“好,既然如此,我会在那时前来。”
这一句简短的回答,却让你心中瞬间松了一口气。你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喜悦,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微笑。
而顾砚声则依然保持着平静的神情,仿佛是这场微妙的互动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日常中一场简单的对话。可你却知道,这一刻的交换,可能是你们之间关系的一次转折。
傍晚,太后邀你去慈安宫共进晚宴。
“梨儿坐吧。”太后轻轻一挥手,目光淡然地落在你身上,似乎在审视什么。
你依言落座,屏退了身旁的婢女,亲自为太后盛了一碗汤,笑道:“今日的燕窝汤熬得正好,外祖母多用一些。”
太后接过汤碗,低头轻啜一口,语气不疾不徐:“近日听闻,你和二皇子走得很近。”
你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笑着放下汤勺,语气自然:“二表哥刚回宫,我作为妹妹,关心他也是应当的。”
“是吗?”太后放下碗,意味深长地看着你,“教你骑马,时常进出他的寝宫,若只是兄妹之情,倒也亲厚得过了些。”
你轻轻笑了笑,语气不慌不忙:“二表哥在西行山受了许多苦,如今回宫,处处受人防备。我只想着,既然是一家人,能补偿他一些,便多尽些心意。”
太后静静地注视着你,仿佛要从你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你神色不变,恭顺地垂眸,捏起一粒酥放入口中,唇角依旧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傻孩子。”太后叹了口气,语气难得柔和了一些,“你还小,不懂这宫里的险恶。那顾砚声看着平日低伏隐忍、一言不发,实则心机极深,他绝非良婿。”
你的手指微微收紧,旋即又放松,抬眸望着太后:“多谢外祖母为梨儿忧心,只是我与二表哥并未有男女之情。”
“若只是这样,那哀家便放心了。”太后放下筷子,缓缓道,“他身上流着那宫婢的血,又在西行宫那等地方长大,心思深沉难测。你如今是整个皇宫最受宠的皇子,断不能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你垂眸不语,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的金丝暗纹,脑海中浮现出今日顾砚声耳根泛红的模样。他真是如太后所言,如此不堪之人吗?
见你不言,太后也未再多说,只是轻叹一声,命人撤去碗筷,轻声道:“记住,皇权之下无真情,你再如何帮他,也无法改变他的命数。”
夜色深沉,你走出慈安宫,微风拂面,却吹不散心中的微澜。
顾砚声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他究竟还有什么隐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