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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缱绻与财谋算计

    西暖阁的漏壶滴到第三十声时,四喜子才掀开门帘进来。

    他额角沾着雪粒,喘气声比冬夜的风还急:"殿下,暗卫回了——兰郡主午后去了城西善济堂,给明老夫人求平安香。

    药童说她在佛前跪了两个时辰,出来时天已擦黑,坐马车回府了。"

    谢鸿舟正攥着茶盏的手突然一松,青瓷盏底重重磕在案上,溅出半盏冷茶。

    他望着四喜子发颤的喉结,喉间那团烧了半日的火总算弱了些,可心口又泛起钝钝的疼——她去求平安香,却不是为他。

    前世坤宁宫大火前,桑婉也去过善济堂,回来时怀里揣着求子的符纸,红绳还系着他的生辰八字。

    "知道了。"他声音发哑,伸手去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大了,隔着窗纸能听见碎玉般的声响。

    他忽然想起兰芷昕初见时穿的月白斗篷,毛边沾着细雪,偏生要仰着头看他,眼神冷得像檐角未化的冰棱。

    四喜子退下后,谢鸿舟盯着案头那封未拆的请帖。

    是兰家送来的腊月十五赏梅宴的帖子,墨迹未干,还带着松烟墨的香气。

    他指尖摩挲着帖子边缘,忽然想起前世桑婉也爱梅,坤宁宫后苑种了二十株绿萼梅,她总说"梅香最干净"。

    可后来他嫌梅树挡了赏月,命人全砍了,换种了海棠——桑绮婉说她最爱海棠。

    更鼓敲过三更,谢鸿舟还倚在床头。

    锦被滑到腰际,他望着帐顶金线绣的百子图,突然觉得刺目。

    前世今日,桑婉该在坤宁宫等他用晚膳,案上摆着他爱吃的樱桃鲊,温酒的铜炉里飘着松枝香。

    可他那时在桑绮婉的映月阁,听她弹《凤求凰》,喝得半醉时,有人来报坤宁宫走水......

    "啪"的一声,他攥紧了枕边的玄玉扳指。

    这是兰芷昕上个月在马球会上遗落的,他捡到时还沾着草叶香。

    此刻玉面被捂得温热,倒像她的指尖轻轻贴着他掌心。

    谢鸿舟闭了闭眼,终是掀了被子下床。

    他披了件狐裘走到廊下,仰头看天——雪停了,半轮残月悬在青灰色云间,倒像兰芷昕那天在梅树下的侧脸,冷清清的,却亮得扎眼。

    桑家西跨院的暖阁里,桑明二爷正拍着桌子大笑。

    他刚灌下第三杯女儿红,酒糟鼻涨得发紫:"你是没见太子那模样!

    我不过提了句'桑家后辈皆以太子为楷模',他就拉着我多说了半柱香——到底是天家贵胄,最懂提携旧臣!"

    他身旁的姨娘忙给他续酒,银壶碰在瓷盏上叮当作响:"二爷这是要走鸿运了,明儿个我得去慈云寺烧柱高香。"

    门帘一掀,金淑二奶奶踩着红绒棉鞋进来。

    她手里捧着个掐丝珐琅的手炉,脸上的笑纹堆得像朵牡丹:"老爷好兴致!

    方才前院周妈妈来说,大房的高氏气病了——太子给韶光的祝词,可是当众打了她的脸!"

    桑明拍着大腿直乐:"那老虔婆总说韶光不如她那宝贝孙女,这回可算栽了!"他端起酒盏要碰金淑的手炉,被她笑着推开:"老爷且慢,我去韶光房里说两句话。"

    桑韶光的闺房飘着茉莉香。

    她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捏着块玄玉,正是谢鸿舟方才赐的。

    见母亲进来,她坐直身子,嘴角勾起抹笑:"母亲可是来夸我今日出彩?"

    "我的好姑娘!"金淑挨着她坐下,伸手抚了抚她鬓边的珍珠簪,"太子那祝词,连老夫人都夸'韶光有福气'。

    高氏那房的桑月宁,今日连头都没敢抬。"

    桑韶光转动着玄玉,眼尾微挑:"桑绮婉表姐又如何?

    她仗着是侧妃,总把太子当私人物件。

    可太子今日看我的眼神......"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心口,"是热的。"

    金淑有些发怔:"你这孩子,倒比我想得透。"

    "母亲忘了?"桑韶光将玄玉往妆匣里一收,"男人的宠爱要抢,尤其是太子的。

    桑绮婉有手段,葛婉娣有家世,可我有脑子——今日太子当众给我体面,往后只会更在意我。"她忽然握住金淑的手,目光亮得惊人,"女儿要做太子妃,您信不信?"

    金淑被她眼里的光晃得心跳,刚要说话,却听她又道:"不过有件事得先办了——兰家那郡主,得许给四哥。"

    "景源?"金淑一愣,"他都二十了,还没个正经营生,兰家能同意?"

    "兰家刚迁来京城,要攀高枝。"桑韶光从妆匣里取出个账本,翻到某页推过去,"兰家在江南有三十间绸缎庄,库房里存着十万匹苏绣。

    兰老夫人去年没了,兰老爷又是个病秧子,兰芷昕一个孤女,能守得住这些?"她指尖划过账本上的数字,"若她嫁进桑家,这些不都是咱们的?"

    金淑盯着那串数字,喉结动了动:"可兰郡主如今是明王府的人......"

    "明王府?"桑韶光嗤笑一声,"明王爷和咱们桑家是世交,当年还是我祖父救过他的命。

    明王妃最疼的是小儿子,兰芷昕不过是旁支的郡主,能得几分脸?"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再说了,若她不肯......"她指尖在颈间一划,"咱们就往她房里塞个粗使小子,再把动静闹大。

    到那时,就算她是郡主,也得嫁!"

    金淑倒抽一口冷气,望着女儿眼里的狠劲,突然觉得这张和自己有七分像的脸有些陌生。

    可当她再看向账本上的数字时,喉咙里的那丝不安便散了——十万匹苏绣,够桑家二房风光三代了。

    "好,就依你。"她握住女儿的手,"明儿个我就去求老夫人,说景源该成家了,兰郡主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桑韶光笑了,指尖轻轻叩着妆匣:"母亲记得提兰家的产业,老夫人最疼景源......"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响。

    桑韶光的话被打断,她皱眉看向窗外,却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雪。

    而在桑家东院的映月阁里,桑绮婉正攥着茶盏。

    她方才路过西跨院时,听见了几句"兰郡主""桑景源"的话,此刻茶盏里的水已经凉透,冰得她指尖发疼。

    "柳冰清。"她唤了声,声音像淬了冰,"去查查,桑韶光那丫头今晚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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