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幽宅邸

    【榆阳市】观复博物馆

    【时间】中午十二点整

    午时的日头颇毒,即便打伞遮住,伞下的那一股热气还是毫不留情的充斥满我的全身。

    考古队在前段时间龙脉岭脚下附近的太平村里,出土了一件大梁朝代的青铜古镜。

    镜成圆状,青铜面上篆刻的花纹是牡丹,一共四朵,古镜不大,这牡丹花像是要完全包裹住了这青铜镜。

    我的工作恰好与考古文物管理和保护有关,又或是我的其他身份,他们诚心特邀,倒反而差点酿成大祸。

    我只记得在我触碰那古镜的后一秒,心脏急剧跳跃,手是止不住的颤抖,是熟悉的感觉。

    何况,那所谓的“人儿”在我脑海中咿咿呀呀的唱戏,到现在都恍如在耳畔余音绕梁。

    好在是那时有人接住了那青铜古镜,虽然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损坏的地方,但是就是因为这件事,管理局给我安了一个“身体抱恙”的名头给我“放了几天假”。

    本因说在这“假期”的时候,我想我应该此刻是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吹空调来着。

    而不是,被我的好姐妹姚楠“被逼”来到她的工作地方给她投食,并且感受着烈日的吞噬。

    我抬头重新看看这博物馆的标题“观复”。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这是来源于老子的《道德经》十六章,名字倒不错。

    最后一句的意思是:宇宙万物相互运作生长,我们得以观察到它们的本根源头。

    想想对于一个博物馆来说还挺贴合。

    我握紧了手里提着的饭盒,不用猜想我的表情定是无可奈何又是极其想爆发的。

    大夏天热的缘故,偌大的博物馆里没什么人,只有手数的来的工作人员。

    倒也是这博物馆内的空调吹散了我一半的火气。

    “感谢我张宝贝的投喂~”

    我与姚楠坐在服务台旁边的一张白色长桌边上,对面的姑娘清秀可爱,一条麻花辫侧放在左肩头。

    如果她不开口说话,倒是给人一种温婉大方的形象。

    我撑着下巴,指尖时不时在平滑的桌面上敲敲,也是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教训姚楠,便是开口:“快吃吧你,这么些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这大热天的要我给你送饭,真没良心。”是的,我想我还是不能憋屈。

    姚楠秀眉一挑,听她嘿嘿一笑:“你手艺这么好,我这是不想浪费。”

    “改天我开个饭店,你给我投资。”我一边接着话,一边拿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玻璃杯装的冰橙汁。

    杯面覆盖着的水珠,手指触碰,像是透过指尖,直冲心底,冷的人打颤。

    姚楠咬了口红烧肉重新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人恍若兴致不高,隽秀的眉宇之间隐隐见郁气。

    “辛夷。”

    “嗯?”

    听姚楠开口叫了我,我也抬眸与她对视着。

    “你又在为许先生那件事发愁啊?你不是都拒绝他了嘛。”

    “人家执意要我去,又诚心的很,昨天下午还让人来了一次呢。”

    姚楠确实说到我的心坎上的事了。

    许先生,许家巍,从我在我爷爷家那时起,我见过他的次数数都数不清,早年他与我爷爷交好,有什么事也都会请我爷爷去帮忙。

    我虽对他印象颇深,但在我记忆中,我好像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

    听我爷爷说,他表面虽是个商人,可真正做的事像是与那些老东西打交道。

    在我九岁那年有一天,许家巍匆匆忙忙的找到我爷爷。

    “七爷,这件事务必请您帮忙。”

    听得出许家巍语气的着急,外面正下着大雨,他连脸上的雨水都没来得及擦干。

    我只见爷爷与许家巍交谈了几句,两人便一起离开了悼云轩,那是我爷爷第一次没有好好嘱咐我待在家里,他们严肃的神情我我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当天晚上,爷爷还没有回来,我心中头一次有了不安与恐惧,趁着家中人不注意,我偷跑了出去,一路上问了许多人,才来到镇子后方的一个矿场。

    我不记得我怎么到那里的,只记得去矿场的路上跌跌撞撞,一脚一个水坑,溅的浑身都湿透了。

    那晚的夜像黑墨一样,要不是矿场上丢着好几盏煤油灯,当真是要困在这里的节奏,看样子,当时的人们仿佛处于一片混乱。

    矿场泥地上的脚印杂乱不堪,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只有在我对面一个幽深的矿洞,那矿洞很大,半圆形。

    深不见底的矿洞里面好像有风呼啸出来,像是恶鬼的咆哮,极为可怖。

    我忍不住打颤,脚步是有些不稳的踩着泥地向前走。

    立在矿洞前,双眼之中充满了恐惧,我抱着双臂,心里的不安愈来愈强烈,就差心脏要冲破我的胸膛。

    周围好安静,我只能听见风的呼啸声,那么的刺耳。

    “爷爷……”

    稚嫩的童声在这矿场响起,穿过幽暗的矿洞,又从里回弹出。

    几秒的寂静,忽而是不给任何做准备,一团黑雾直冲矿洞前的女孩而来。

    我看清了,那在黑雾之中,夹着一张人脸,不,那不是人脸!

    那张脸的皮肉几乎贴近骨头,化成骷髅,那幽深空洞洞的眼睛,从里泛着隐隐绿光。

    眼眶周围的皮肤已经腐烂不堪,往外翻着,红色浓水几乎是溢出眼眶流出来。

    “啊……”

    那皱成一团干瘪的嘴巴艰难的扯开,连带着嘴角的皮肉都一块撕扯,黑涩的牙缝之

    中都藏匿着蛆虫。

    它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在牙面上乱游,口腔发出阵阵嘶哑又尖锐的声音。

    年仅九岁的我不用想,被这突如其来的鬼脸吓哭,我想跑,与其说是腿被灌了铅不能动还不如说是我的身体被迫不允许动。

    “爷爷!爷爷!!!”

    我只能无措的大喊,那鬼脸离我越来越近,它的眼睛,它那皮肉上的殷红外翻的伤疤,它的低声阵阵的尖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它与我即将贴脸之时,一张黄符忽而穿透那团黑雾,那红色符文霎时发出金光,也就是发光之时,那团黑雾眨眼之间就像绽开的花朵消散不见。

    “小玉!”

    下一秒我就被冲上来的爷爷抱起,爷爷的脸上有伤口,像是与谁打斗而留下的,旁边的许家巍也好不到哪里去,那白色的上衫有几处被血浸染。

    被爷爷抱起来的那一刻我的手就没有松开过,不开玩笑的说,那一瞬间就是要打死我我也不肯下来。

    只是他们两个的神色除了对我的担忧,还有额外的情绪,那是略有的焦急,爷爷的情绪像是比许家巍更甚。

    “七爷,怎……怎么了?”

    “跑了。”

    齐楚云口中这两个字虽然简简单单,但却比恐怖片更加恐怖上百倍。

    没有人知道那天的矿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去之后,我甚至那时还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见我处于一个戏台子上,与其说是我,更准确的来讲是我的身体存在于一个成年女人身体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霎时一阵哭声,“……无人问津我薛黛鸢。”

    台下是暗无光,墨雾浮漂,几张椅子斜斜歪歪的倒着,台上戏腔幽怨却也情深,只是在这荒山野岭中,极为诡异,后背发凉,恐惧直上心头。

    水袖忽而一甩,我的双臂好似被绳索捆绑架起,如同被操控的木偶,下一秒感觉有人掐住我的喉咙,掰开我的嘴巴,隐约之中,我的舌头忽而被人割下……

    那时爷爷告诉我,我在床上紧闭着眼,无人管束却剧烈的挣扎个不停,还一直大喊大叫,眼泪是流个不停,当时是给我爷爷着急坏了。

    直到他拿来那条我以前生了场大病时神秘男子给的吊坠重新给我戴上去,才终于安稳下来。

    细细想来,那天是我忘记戴那条吊坠了。

    自我生了那场大病开始,我也逐渐意识到我的身体里或许藏匿着一个另外“一位”。

    不知怎么招惹上了她,也许是我太过年幼,极易被缠上。

    我爷爷做这一行自然看得出,但试了很多法子,这位名为“薛黛鸢”的女子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除了那枚吊坠的压制,不过好在薛黛鸢并未有伤及人的一方面,并且很少显示她的意识,就这样一直到长大,我与她,似乎也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至于薛黛鸢,她说,她曾经爱上过一名男子,名为张青书,碰巧张青书也对她有意,两人两情相悦,只可惜身份悬殊。

    有一天张青书要进京赶考,薛黛鸢就一直等啊等啊,直到大雪都淋了头,还没有等到心上人的归来。

    薛黛鸢放心不下张青书,也是过于思念,连夜进京,可得来的消息却是张青书早已金榜题名,并且已经娶了一位家中有权有势的千金。

    薛黛鸢等了他三年,三年前他说过会回来找她。

    薛黛鸢忧思难忘,更是死不了心,趁张青书外出两个人恰逢。

    薛黛鸢哭着质问他,换来的是张青书手下的压制,张青书嫌她聒噪,丝毫不念及旧情,竟狠心的将她的舌头割下。

    并且废去了薛黛鸢的手脚,将她扔进乱葬岗,不过好在是张青书还有点“良心”,着人备了副棺材将她埋在附近。

    但过了好些年,张青书死后不知为何不肯放过薛黛鸢,不仅带走了她的棺材和尸骨,更重要的是要带走薛黛鸢的尸魂。

    薛黛鸢怨念颇深,为逃离张青书的魔爪,不得不做了几千年的孤魂野鬼。

    直到那年我与我爷爷下山回来,让她钻了空子,而我也病了三天三夜,造就现在的局面。

    她为何还能开口并且手脚好完如初,是因为还没有见过她原本的样子罢了。

    说到底,薛黛鸢是个悲惨之人,如若不是身上的那吊坠,早该成为厉鬼。

    现在想来,自己常年与鬼打交道,倒是习惯了,但对旁人而言,必是要躲得远远的,也罢,自己这么些年不就是这样过来的。

    人人都说,在那千远万里的悼云轩的齐三爷,性情凉薄似水,不似玉堂花的温柔芬芳。

    姚楠擦擦嘴角的油渍,一边整理着饭盒一边说着:“我听说许先生说如果你答应了,先交付于你二十万的定金,事成之后再加三十万。”

    我抬眸看向姚楠,果然不出意外,这丫头想的还真现实。

    说起来不是不答应,而是心里怎么也跨不过那道坎,那晚许家巍和爷爷回来之后,爷爷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在我十八岁那天,他静静的躺在床上没了呼吸。

    怪他吗?我也说不清,只是看见许家巍,总能想到那天晚上还有爷爷逝世的场景。

    “怎么,你想要我拿这钱‘养’你啊?”我打着趣应着姚楠,伸手不在意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这空调倒是有点冷了。

    姚楠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也是配合着玩笑话:“对啊,你看看人家闺蜜,在这博物馆里上班,有时候还挺费腿的,太没意思了。”

    后面的话算是真正吐槽上班的不快乐罢了。

    “哪没意思啊?你这上班算好的了。”

    “哪里好了?”

    我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可以锻炼你的心态和毅力。”

    “……”姚楠不出所料翻翻白眼,但转而又正经起来:“许先生那边,你真的不去啊?”

    我轻叹口气,视线不再去看姚楠的眼

    睛,声音淡淡:“我会考虑考虑。”

    【佳景林小区】

    【时间】凌晨三点

    “小玉……”

    “小玉!!”

    不明的光线刺的我眼睛生疼,我面前的女人微微弯着腰,将一罐大白兔奶糖塞在我的手里。

    我抬头看去,女人背着光,五官在阴暗部分若隐若现。

    “小玉,你一天吃一颗糖,吃完了,妈妈就回来了。”

    女人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语气是极其温柔的,略带吟吟笑意,很好哄小孩子。

    “阿嬷,我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小手一直扯着隔壁刘奶奶的衣衫,另一只手还端着那一罐已经吃完了的糖,糖纸已经塞满了玻璃罐。

    刘奶奶有些粗糙的手轻轻揉了下我的头,扎成的两个小双马尾在空中被风掀起。

    刘奶奶一脸慈爱,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也堆起来了。

    “小玉乖啊,你妈妈在外面打工,要给小玉买新衣服穿嘞,还有好多好吃的。”

    老太太牙齿缺了几颗,但吐字也还清

    晰,那祥和的笑意怎么也让人移不开眼。

    她拉过面前的女孩到自己的怀里,指着天空上刚刚飞过去的飞机,温和的说着:“看到了没有,你妈妈会坐飞机回来。”

    兴许是太小容易哄骗,又或许是女孩真的把期望都放在那好一段时间才飞来一次的飞机上面。

    常常抱着那罐玻璃瓶,仰起小脸看着那空荡荡的天,但凡经过一架飞机,女孩的视线就一直跟着它,直到看不见。

    幼稚的她想,兴许有一天飞机就停在她面前。

    渐渐的长大,飞机飞过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让她吃完糖就会回来的女人。

    阿嬷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之后的世界,自己一直与爷爷相依为命。

    “爷爷,你会怕吗?”

    年龄虽然小,有时候爷爷做的事情自己也是略知一二,毕竟生活的久了。

    只听到齐楚云笑吟吟的回答:“怕,会怕,可是对于鬼神要抱有敬畏之心,选择做了这一行,就一直做下去,它们都是值得尊重的,像是唱戏开场不可停,必唱完,对得起观众,也对得起自己。”

    这是从矿洞出来之后我曾问的爷爷,爷爷回答的时候神情虽笑但眼眸中的认真与坚定是一分不少。

    “许叔叔对我们家有恩,小玉,以后他若找你帮忙,不要拒绝他。”

    【上午九点】

    这一夜睡的格外艰难,说艰难的,是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发觉心口堵得慌,我伸手擦拭了下双眼,指尖接触是湿润冰凉,睫毛又湿了。

    “叮咚……”

    待我刚洗漱出来,门也恰巧的被敲响。

    到玄关处打开房门,本以为是许家巍的人,但看清两张人脸后,便是疑惑,是的,不认识的两个人。

    站的稍微靠前的一位三十多岁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胸前还挂着一张某工作证,手里拿着个本子。

    而稍后的一位小男生比前面这位年轻多了,样貌还挺不错。

    倒是有点像师父带着徒弟的感觉,但我的第一印象,有点像□□的。

    “有事吗?”

    男人看着面前的女子神情虽淡然,但脱口的语气好似不怎么和平。

    男人还是歉意的笑笑,连忙解释:“您好,我们是探灵档案的,我是导演,叫我郭导就行了,您就是齐玉堂,齐七爷吧?”

    “探灵档案?”我脑中飞快的思索了一遍,最后倒也想起来,这是一档悬疑类节目,有可能因为我自己的生活习惯,也是喜欢看这类型的节目。

    主要内容就是探寻灵异又悬疑的地区,有点类似于密室逃脱,只不过多了些许恐怖的元素,挺火的,拍的确实不错。

    但有一说一,“七爷”这个称呼是很久没人叫了,这么突然来一声,倒搞的我有些不自然。

    毫无疑问的,这是要请自己去拍节目了,在我的印象中,这里不应该有人认识我。

    齐家都闭门多少年了,还能被人找到。

    “我不是,我姓张,叫张辛夷,你们认

    错人了。”我说着话就要关门。

    不曾想这个郭导上前一步阻拦,面色急促,语气带着些许的诚恳:“七爷,您听我说完,我们探灵档案这次专程来邀请您,最近我们在筹拍一部新档节目,拍摄地点在广阳路26号,那有一处一直未拆迁的宅邸。”

    “我们已经拟好剧本了,因为我们也听说过您,感觉您的身份也特别适合,所以……”

    后面的“所以”也不需要听也知道要说什么,但近些年我一直未碰这些事情,也许因为爷爷的去世,又或许……

    “听说了没,她的眼睛可以看到鬼!”

    “啊?妖怪!快走,离她远点!不跟她玩了。”

    “齐玉堂!你妈妈是你害死的!你爷爷也是你害死的!你就是个扫把星!晦气!呸!”

    “听说她家里做那种生意,谁敢跟她接触呀,多晦气啊这玩意。”

    “别跟她走在一起,倒大霉的……”

    “喂齐玉堂,除了老子谁还会要你啊?跟我谈恋爱是你的福气好吧哈哈哈哈哈!”

    这像是一把把的冰冷毫不留情的利剑,把我扎的满目疮痍,在我这种人的世界里,我只看的到灰色,因为所谓的纯白,也被黑色浸染。

    也许是我不想面对他们,从而封闭自己,可尽管待在角落,我还是看着自己的伤口撕开又愈合,再撕开……

    话说回来,26号的那处宅子我自然知道。

    有个传闻说这宅邸已经在那里存在了几千年,在那古时候,这处宅子是一位富贵人家的。

    这宅子的主人儿子娶亲,却听闻这新娘子死活不肯嫁,最后还是强行逼迫洞房,生米直接煮成熟饭,最后却听闻新娘死了。

    但也就是那一晚过后,这宅子的上下几百口人,几天后全部死于非命,传闻说是新娘子的冤魂来索命了。

    至于为何不一直拆迁,有人说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又有人说凡事接触了这宅子的人,过了两天就像着了魔似的发疯。

    网上流言不断,不知真真假假。

    “不好意思啊,我阴气太重。”

    我扯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假笑,便要转身不再搭理,门尽管开着,他们迟早会走。

    “七爷等等!钱不是问题!”现实人还是用最现实的方式。

    我的脚步忽而一顿,侧过身子朝他们盈盈一笑。

    话没过脑的直接回答:“好啊~不管你们给多少,我都要五倍的价钱,不行的话,嗯……就另请高人吧。”

    郭导眼看的出愣了一瞬,跟在他身后的“小徒弟”也是奇怪,这跟刚才冷冷淡淡的

    七爷不一样啊,这就是钱的魅力吗?

    我不禁暗暗掐手指,这尴尬的感觉从脚底就传来,可以的话,早就扣出三室一厅了。

    不料郭导大手一挥,竟爽快的回答:“好说!好说!明天下午我们先在您家楼下的咖啡馆集合,会有专程的车。”

    我只得露出一个有些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敷衍了一番,他们走后我连忙重新关上门。

    我靠在门上,对刚才答应郭导的事情是后悔但也无可奈何。

    “你若要我丢脸的话,不至于这样。”

    我不禁咂舌,眉头是没松开过的。

    【你此时正好休息,有钱拿还不好吗?】

    盈盈笑语的女声在我耳畔缭绕,有的时候,薛黛鸢会占据我的意识,但倒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我暗自叹口气,“放假的话我情愿待在家里。”说着迈开步子来到电脑前坐下,再次搜索了那“陰幽宅邸”。

    文章的内容与我之前看的大差不差,只是多了一篇短文,配了一副翡翠手镯,内容差不多是在讲这宅中存留着这副镯子。

    这翡翠不似寻常,光看着图片隐隐约约见的剔透,手镯上还镶了个金制圆环,上面的花纹在照片上有些模糊,看不清是什么类型。

    圆环上面嵌着一小颗椭圆红宝石,整体看上去,价值不菲,要说身份要么定是那宅子的女主人所戴,要么结合那个传闻,就是给那新娘子的。

    我看着那一副手镯,忽而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阿鸢,这镯子是我与你的定情信物,三年为期,待我归来定当娶你为妻。”

    眼前的男子眉眼之间尽述深情与不舍,视线与我交错,我好似都隐约看到他眼中的我自己。

    霎时感觉到我的脸颊上有着一片湿润,心里是异常的难受,意识促使着我想要紧紧去抓住面前的男子,抬起泪眼,只道得:

    “进京路途遥远,小女子祝愿公子一路一帆风顺,待金榜题名归来。”

    银光乍现之间,我似又看到我手腕上的翡翠手镯,我紧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时,依旧是坐在电脑前。

    那张照片映在我眼里,与刚才看到的手镯互相重合,有些像,又似不像,薛黛鸢所得的手镯是没有那一颗红宝石镶嵌的。

    【薛黛鸢当真是认错了……】

    我扶扶额角,不再去看电脑上的照片。想想明天的事情,我甚至开始担心会不会顺利完成拍摄。

    我那“三脚猫功夫”可是真怕应对不了。

    【启程当天】

    我刚到小区大门口,就早已远远看到咖啡馆外休闲区的一辆黑色的车。

    几个人在后备箱检查着摄影灯光装备,昨天的那名郭导和他身旁的年轻人都拿着本子,估计是在看剧本什么的。

    “不好意思,久等了。”

    熟悉又有些许清冷的女声由远及近,郭导旁边的年轻人顺势抬眸看向过来的女子。

    身形高挑,乌黑亮丽的长发被扎成潇洒简单的高马尾,额前的碎发因风拂过她那张璧玉般皎洁的面容。

    鼻梁高挺,薄唇颜色是淡淡粉,表面上看似温和,可眸中却如同一潭寒泉。

    其是冰清玉骨透寒光,清眸皓齿冷如霜。

    身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皮夹克内则是一件修身的黑色短上衣,那纤瘦的腰在外套内似是若隐若现,显得有些许冷艳又带着酷劲。

    与自己昨天看见的一身休闲睡衣的七爷完全不同的气质。

    我握紧了单背在右肩上的包,在郭导面前停下开口:“没来晚吧?”

    “没有没有,我们也到这里不久,现在你来刚好上车。”郭导笑笑回应着,接而就

    看着他转身招呼着其他几位。

    我身边坐着的是常跟在郭导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坐得规规矩矩的。

    比起我架着二郎腿,手又搭在窗边的坐姿,像是这小子被我给“压榨”了一般。

    我放下腿重新调整了一下,倒也没怎么调整,只是微微侧身头靠着手背打算眯一会,去陰幽宅邸还是有段距离的。

    就在我刚闭上眼,身旁就传来了他的声音:“那个七爷,认识一下,我叫唐肃安,是导演的助理。”

    唐肃安的声音轻轻的,怕是会惊扰到他人,可语气之中听得出一丝丝紧张和……激动?

    我重新侧过头看向这个叫唐肃安的年轻男子,面容白净温和,单单看去倒是有些邻家哥哥的感觉。

    我轻微勾勾唇角,说着:“叫我辛夷就行了。”

    “啊?哦好,……辛夷。”唐肃安看起来并不太习惯叫我这个名字。

    在于他心里的疑惑是为何身旁的女子改名为张辛夷,而不是从前的齐玉堂。

    当然,他个人发觉这位“七爷”也不太好相处的。

    我没有再去注意旁边的人,视线看着窗外快速划过的景物,手忍不住握向了我脖颈间的吊坠项链,触感依旧温润细腻。

    离宅邸越近,我的心似乎越不安,我只能想想,但愿不要用上我所带的东西。

    “七……张小姐,陰幽宅邸的传闻,是真的还是假啊?先且不管真假,一直不拆迁就极为奇怪了。”唐肃安再而一问。

    他看见眼前的人面色依旧如水平淡,继而望向他回答:“信则有,不信则无。”

    唐肃安的问题,我模棱两可的回答,真真假假,对于我这种人来说,真的,我见的多了,假的,那最好,亦真亦假,在我这里无法保证。

    唐肃安咬咬唇瓣,看看坐在前方的郭导,又看看我,忽而凑近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我觉得导演请来你,这肯定不简单。”

    “这样啊。”我挑挑眉毛,看得出唐肃安眼中的好奇与期待,有一种逗他的心思上头。

    伸手轻掐着他的后颈将他拉近,看着他的眼睛同是压低声说:“那一会到了陰幽,可不要跟我走的太近,我阴气重,不然……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唐肃安与眼前女子对视,她虽然一双桃花眼有情,可这“情”在此时却是极为诡异幽冷,简单几句说的自己感觉到后劲直发凉。

    “张小姐,您就别吓唬我这个小助理了……”唐肃安说着与我拉开距离,看着他的面色有些不适,怕是真有忌讳。

    我从容的整理了一番怀里的背包带子,只说了一句:“别不信啊。”

    “张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身后传来一阵议论的细语,我回头看去,发现那几个人整理摄影装备的正扒在我们座椅后边,探出着几颗脑袋。

    敢情是在“偷听”呢,我细想,不过也是光明正大的“偷听”。

    但是我对于他们的问题,没有确切回答他们:“没什么,有机会再说。”

    我身上的事情已经够让人避之不及了,何况又提薛黛鸢呢?

    “我听说七爷从小就开始接触那些东西,没有七爷那种实力,说出来你们几个也不怕啊?”

    大抵是声音本来就大,坐在副驾驶的郭导也笑嘻嘻的插了一句。

    我抬眸从后视镜中看去,目光刚好落在郭导那半张脸上,郭导只见后视镜中女子眼眸旋即带上几分淡然的笑意。

    紧而听着后座传来声音:“真正有实力的是我爷爷,我只不过会些三脚猫功夫,到如今儿时学的东西都忘的差不多了。”

    唐肃安听闻眉头一挑,神情分明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接着我的话说道:“别这么说啊,‘七爷’的名号可不是白白得来吧,张小姐。”

    我依旧心绪平和如初,手肘搁着车窗边手背扶着下巴,没有回头去看唐肃安。

    一边欣赏着窗外景色一边应着:“名号是因为我从小被爷爷带大,他去世之后,道上只不过为了纪念我爷爷罢了,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厉害。”

    车中氛围忽而渐渐安静下来,兴许是我一而再推脱他们这番好话,又也许是因为我提到逝人齐楚云他们不好再说什么。

    最后听到的,是郭导大手一挥后有些许尴尬的笑声。

    【广阳路26号】

    我打开车门刚下车,一股冷风便刮过来,毫无疑问的,我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搓搓双臂,抬眼向天空看去。

    与之前那阳光明媚不同,此时是有些阴云,看似要下雨的模样。

    也许是这个地方极少人通过,广阳路这一带有些荒凉,只有一个标有“广阳路”三字的标牌。

    其余的除了树……没错,还是树,四周极为安静,树叶之间因风摩擦的“刷刷”声清晰至极。

    却也明显的显出了在杂丛里的一座大宅院,一座宅邸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没有网上的那些谣言,光光看去,这宅子就已经背上“诡异”“闹鬼”这一类词语。

    “这的阴气倒是真不比我身上的少。”我忍不住浅浅吐槽一句。

    “张小姐你说什么?”

    不知何时唐肃安站在我身边,跟着我的视线也看向这宅子大门上的一副匾额,上面刻着的是“柳府”。

    “陰幽宅邸”左右不过也是网络上传来的。

    “我记得郭导说过明天要先熟悉下环境是吧?”我侧头看向唐肃安问着。

    唐肃安勾唇一笑,眸中泛着光,听他开口:“准确的说是带你熟悉一番,我们还要准备剧本道具之类的,不过委屈的是,附近没有酒店和民宿,只能在这里‘安营扎寨’咯。”

    “真够拼的。”我原以为他们多多少少也是会怕宅子或许真的有什么,但看他们所有人的各个反应,当真是有职业精神。

    不过他们专门拍这一行,倒也司空见惯吧。

    我来到这匾额下的大红门,门上的红漆经过风吹日晒雨淋的,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我试着伸手往里推,“嘎吱”一声,就开了个门缝。

    我有些纳闷,未免太好打开了,许是门的结构经过这么多年,该锈的锈蚀,该断的断。

    隐约看见一股粉末从我眼前落下,风一吹,我的眼睛霎时感觉到涩意,就在此时我听见头顶传来的木板松动声。

    我心下顿时一阵不妙,捂着眼睛抬脚借力大红门用力一蹬,眨眼之间就拉开了距离,那大门也因我的借力打开了。

    然而就是同一时间,那大概一米多长的匾额也重重的落下,掀起地面上一片尘土,

    虽然不知道这匾额到底有多重,但凭它落下的那一声巨响,可想而知我速度若是再慢些……

    “哎呀!怎么了怎么了?”

    “这匾额咋掉下来了?没伤着吧?”

    这一声巨响可算是把大部分人都给惊着了。

    “张小姐,你没事吧?眼睛怎么了啊?”

    我听着由远及近的一阵脚步声,在手掌底下的眼睛此时更是涩的厉害,情急之下随机侧身抓了一个人的手臂就喊着:“水!快给我水!”

    可是我抓着的那个人的手臂却是一动不动,我眼睛因涩的疼而无法睁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感觉如若再不清洗眼中的杂质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白云!你发什么呆啊?手上的水快给张小姐啊!”

    是郭导的声音,像是刚刚过来,语气是甚是焦急,细听好似也夹带着几丝责怪。

    “噢……给你!”

    下一秒我抓着的那个人的手臂从我手里用力挣脱开,而后塞给我一瓶已经打开了水。

    至于为何知道,她塞给我水的力道比平常递水的力道不同,几滴冰凉的液体从我手背滑下。

    我顾不得那么多,赶紧着倒着水清洗眼睛,水几乎见瓶底,我的眼睛才可稍稍睁开些。

    “张小姐,还好吧?哟这眼睛都红了,要不要上医院看看,不耽误的。”

    郭导凑上前俯身细看看我的眼睛,眼眶红红的,眼白出都也多出来了许多红血丝。

    我挥挥手表示拒绝,试着眨了几下眼,倒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了。

    这时我想到了刚刚递给我水的那名叫白云的女生,她此时正站在我边上。

    看着她的眉头微皱,眼神之中似乎带了几分不耐烦,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该是发觉了我看着她,就见她一个“川剧变脸”担忧的询问我的情况:“啊……张小姐,你眼睛没什么大碍吧?有事的话还是听郭导的话上医院看看,不然这拖了拍摄进度……也不好……”

    这白云一路上不声不响的,要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我还不知道这队里还有个女生。

    不过我也算是看出来了,她似乎对我颇有意见。

    我当做没看见,象征性的朝她感谢了一番:“没事,多谢你啊。”

    关于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我实在不想去和她计较这些,若是发生“意外”事件,谁拖了谁还不一定。

    “好了啊,大家伙先把一些需要的先搬进去,搭个摄影棚先。”

    这大门入口后面是一个穿堂口,堂口的前方入眼就是正厅,两把明晃晃的太师椅搁着张桌子摆着。

    郭导给我介绍说厅后面就是正房大院,皆是雕梁画栋,正房东西两边便是穿山石径的厢房。

    就像是石径旁边皆是池泉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只不过到现在来说是相反的。

    正厅的入口是为圆形,边上还挂着几条已经损破了的红绫。

    我这时才发现,这座宅子四处都挂着红绫,不论是两边的抄手游廊,还是正厅,眼见之处都是红绫在空中飘着,无不显得诡异荒凉。

    我踩了踩脚下堂口的所建的青砖,青砖上到处都布满了干萎了的青苔。

    我蹲下伸手拂开青砖上的苔藓,这上面还雕刻着云纹,虽然风化有些严重,但还是能看出当时雕刻师的手巧。

    一眼望去,青砖之上差不多都是这一类的云纹,没有其他的纹路。

    这座宅子,也是真像电视剧里那些大富大贵人家的里所能出现的模样。

    庭院深深,石径幽幽,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匠人的精湛技艺与主人的高雅品味。

    光线透过雕花木窗,洒在斑驳的地面上,光影交错间,仿佛穿越古今看见往昔的繁华景象。

    天色渐暗,郭导刚过来和我说车内可以休息,“陰幽宅邸”比起那一辆黑色的的面包车,我选择前者。

    我没多说什么,拿了帐篷进了堂口,就在摄影棚旁边搭着。

    “张小姐,你今晚真的睡在这里啊?”唐肃安从我身后过来,蹲下也帮衬着我搭帐篷。

    宅邸在逐渐变暗的天色下,显得更加幽深神秘,那飘着没停下来过的红绫,在暗处若隐若现,像是藏匿着令人悚然的未知生物。

    本就安静的环境下,渐渐入了夜还能听到不断的虫鸣。

    窸窸窣窣的,若是在极度紧张压迫的精神下,保不齐还会听出个什么别的来。

    “嗯,我还是更适合这里。”我头没抬的回答着,唐肃安看着身旁的人神色依旧淡如水,棕色的瞳眸此时像是秋日里的一汪清泉。

    这一路来,他都没有瞧见过这位张小姐额外波动太大的情绪,好似世间所有的一切事物都与她无关,像也无法撼动于她。

    我拉开帐篷的链子,回眸看向唐肃安说了句:“你回去吧,这剧本我还要再研究一下。”

    我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本子,就俯身钻入了帐篷。

    “噢……那有什么事找我就行,我们就在附近。”唐肃安伸手一指摄影棚的斜对面,我半探出身看去,其他几位同样也是搭了篷。

    视线不意外的落在那名叫白云的女生身上,她似乎也是看到了我,夜色渐浓我也没看清她的神情,只瞧见她快速的钻进了帐篷。

    “……”

    我心中并没有多大起伏,因为我以前我见得多了,放到现在,我也有时候逃避不了。

    “你回去吧。”

    “嗯……好,晚安。”

    唐肃安听出了面前人的语气有些许的落寞,但对于张辛夷来讲,沉默,不询问,才是最好的。

    唐肃安承认自己不是一个看人看的很透彻的人,但张辛夷,他还是能看得出她表面的一些东西。

    假使有人以安慰的由头来关心询问她,她或许也不会真正的告诉这个人。

    ……

    身处在“灰色地带”,阴阳诡谲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七爷”,能闯入她世界里的人,应该是对方能让她完全的打开心扉且信任的人。

    【1995年】【冬】

    在党中央和□□的正确领导下,各地方、各部门继续贯彻中央“抓住机遇、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促进发展、保持稳定”的基本方针。

    国民经济持续快速发展,经济结构调整有群进展。

    早早有许多年轻人或是父母也纷纷出远门上了大城市打工。

    我的妈妈,也是其中之一。

    “喂!臭丫头!你妈呢?都快过年了你妈怎么还不回来?”

    一块小石头被几个顽皮年龄稍大的孩子丢向正坐在悼云轩门槛上女孩的脚边。

    女孩穿着红粉色的棉袄,棉袄像是穿了很久了,已经有些苍瘪旧气,两根麻花辫落在身前,小脸冻的红红的。

    像是偏不怕冷一样,两只通红的小手抱着那个玻璃罐子。

    我抬头看去那几个性情调皮的男孩,然后就是这一眼却让那几个男孩不爽,听着他们开口喊道:“妖怪你看什么看!”

    “为什么叫她妖怪啊?”有个男孩似乎不知情。

    “她的眼睛可以看到鬼!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不对不对,不止她的眼睛,听说她还被鬼附身呢!”

    “啊?好恐怖啊,快走吧,这马上过年了,跟她待在一块多不吉利啊!”

    “就是就是,你看他们家的铺子,都是做死人生意的!”

    “谁让他们做这种生意,她妈回不来也活该!她自己也活该!”

    几个男孩唧唧歪歪一路跑走,像是被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沾染了。

    我低眸视线重新落回罐子上,他们的话语不堪入耳,爷爷曾经跟着太爷爷的时候,也有很多这种事情发生。

    但他每每都当做没听见无事发生一样,他认为这种无关之人所说的话也是为“无关”的,他们只不过是过于害怕,何必要放在心上?

    “喧闹任其喧闹,自有我自为之。”

    这是爷爷曾教过我的话,坚定自己的内心,不被外界所扰,不论是谁,都是为自己而活,不必随波逐流。

    虽然那个时候的我还不太懂。

    我看向那远方白茫茫的一片,人来人往中,我所等待的那个人她始终没有出现。

    那一年的大雪纷飞,新年在我心中,是热闹也是落寞,是期待也是失落。

    落寞的是团圆时日并不团圆,失落的是日思夜想的人并没出现。

    入了深夜,寂静阴深,柳府被树木包围,黑暗里的虫鸣不停,搁着帐篷也隐隐听得到。

    幽寒的月光,黑色的天空,好似直直低垂下来,散发着异样的气息,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压抑感,让人窒息。

    不知从哪里起了夜雾,飘向堂口,在这无尽般的黑暗之中,缓缓的弥漫开来,那是一股无法名状的可怖,仿佛预示着即将来临的危险。

    我忽而从睡袋之中坐起身,我今晚根本无法入睡。

    有一缕黑影从我的帐篷面前滑过,没错,是一缕。

    我隔着帐篷看着外面的灰白,就看着一缕似黑烟的不明“生物”影子过去。

    紧而接着的是一阵树叶摩擦“唰唰”声,游廊处的窗户盖板被风吹的一下一下的拍着,让我想起了死尸拍着棺材板的声音。

    我拿起手电筒拉开帐篷拉链就俯身出去,堂口迷雾重重,若不是我带着手电筒,恐怕是在这雾中伸手不见五指。

    隐约看见斜对面的几处帐篷,安安静静的,估计是都入睡了。

    我脚步放轻的一步一步走向正厅,撩开挡路的红绫时,突然听见几声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真是令人头皮发麻。

    我连忙将手电筒的光线照向左边的那把太师椅处,一缕极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发正从太师椅座上慢慢的滑动着。

    像是感受到了我手电筒的灯光,“唰”的一下,像条蛇一样歪歪扭扭的从太师椅上滑下来,转眼间就没了影。

    四周忽而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听得见自己稍有粗重的呼吸声,心脏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我的胸膛,像是非撞开一个口子才肯罢休。

    我抬脚走向对面的太师椅前,整个椅子已经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甚至还挂着些许蛛网,手电筒照着的光线中,灰尘分明,悠然缓慢的漂浮着。

    椅面上独留有一条明显的大约两指半宽的痕迹,痕迹一路拖到地上,再往左手边拐了个弯。

    我俯身细看那椅面上的痕迹,指尖捻起一根长长的黑色头发丝。

    “头发……”我看着光线下照着的头发丝,免不了一阵头皮发麻。

    顺着痕迹走向左手边,这正厅两旁各放了一架屏风,屏风主由丝线构成,上面绣着一幅采莲图,绿莹的荷叶旁边立着一名身材窈窕的采莲女。

    纤纤素手中捧着一朵莲花,指尖带着的粉色好似都于那莲花之色染成一体,眸色微低,梳着高髻,面色莹润粉红,一身青绿色的衣裙。

    荷叶罗裙一色裁,

    芙蓉向脸两边开。

    我绕过屏风,发现这屏风后面则是一条回廊,对面尽头还有个拐角,估计是跟另一边通着,走廊的侧边就是西厢房,另一边应该就是东厢房。

    看着幽长的廊道,没有一点灯光,好似那夜雾也飘了过来,四周看着都有些许的模糊。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脚继续向前,走到一半我又不得不停下,在我面前我数十条红色的丝线形成一米多高的阻拦障碍物。

    丝线上还挂着十来个黄铜铃铛,铃铛高度大约二十厘米上下,口径为九厘米上下不超1厘米。

    这铜铃构造为柄、铃内、舌三段,头部上方似剑,呈“山”字形,铃铛的表面上还刻着的符文。

    看着这个铃铛,我更加确定这处宅子所存在的不对劲。

    我重新起身,与这些铃铛拉开距离。后退几步时又停下来,夜雾仿佛迷了我的眼睛,寂静之中好似都能听到旁边水池里流水的汩动。

    我头顶忽而发凉,那个从我后背呼出的气息一路钻进我的衣服,爬满我的全身,毫不客气的引起一阵颤栗。

    手电筒光下的影子像是被重叠,愈发深黑。

    我握紧了手电筒的筒柄,然而垂在身侧的右臂袖口不易察觉的抖动一番,从中调出一把护身匕首。

    我熟练的握住匕首的柄,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转身,抬手就将匕首贴在了来人的脖子。

    “是我!张小姐!!是我!”

    唐肃安动作也很快,伸手抓着我的抬向他的手腕,若不是他反应快,我手里的这把刀怕早就在他脖子割开了道口子。

    唐肃安抬手挡了下我手电筒照着他脸的光线,最后咬牙,像是鼓起勇气把我的手电筒下移了一点。

    他看见面前这个女人当时的眼神透着正真无情的杀意,就像是要把自己的命偏要留在她刀下。

    发觉是唐肃安,我那一路紧绷的神经才略有放松。

    我收敛起刚才的神色,手腕从唐肃安手里分离,也许是匕首的反光又再一次引起唐肃安的注意。

    只见他看着刃上纂刻着的不知名的符文,霎时间来了兴趣:“你这匕首好别致,

    这上面刻的什么啊?”

    我作不经意的重新收起匕首,只回答了他三个字:“杀鬼的。”

    这把匕首是我爷爷去世之前留给我的,自己常听到爷爷叫它为“封魂匕”。

    这把匕首是在那年矿洞中爷爷所偶然得到的,之后他便一直带着这把匕首,我听来

    说可束幽魂,斩魍魉。

    我轻飘飘三个字出声,四周再一次陷入安静。

    我俯身重新去看面前的铜铃,余光之间

    瞥了

    一眼身旁的唐肃安,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唐肃安听见我的声音,像才从刚刚思考另他好奇又疑惑的那把匕首之中脱离出来的模样。

    他也跟着我俯下身,轻声回答:“我渴醒了,出来喝口水,就正好看见你进正厅……”紧而接着犹豫了一瞬,又说着:“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

    我侧头抬眸向唐肃安看去,手电筒的光线也转而移到他的脸上。

    我与他的距离有些近,他白净的脸上那绒毛在光下都清晰可见,他的眼睛像是冬日暖阳之下融化了的湖水,清澈晶莹,情意温淡,不多不少。

    嗯……是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刚才看到了这里还有别的‘生物’存在,准确的说,是阴间的东西。”

    我收回视线起身,再一次打量着面前这挡路的红绳,既然都出现在这里,另一边通着肯定也没有落下。

    “嗯……”唐肃安咬咬牙,有些支支吾吾的开口说着:“要是……换做是别人,我肯定不信,但……如果是你的话——”

    “……”

    没了下文我也知道他的话,气氛一时间陷入尴尬,我默默摸了下鼻头,说了句:“那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那不行!”唐肃安忽而出声,更主要是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

    我心头微震,寻思着这小子怎么突然一惊一乍的,唐肃安许是看见我眼中的疑惑,这尴尬的劲转而到了他身上。

    唐肃安眨巴眨巴眼睛,为了缓解一时冲动和尴尬,将目标转移到了那些铜铃上面:“这里怎么挂着这么多铃铛啊?”

    “别动!”

    我一把拦住唐肃安即将要碰到那铜铃的手,见我有些紧张而又严肃的神色,唐肃安也忙识趣乖乖退到我身侧。

    “怎……怎么了?”

    “这是招魂铃,以前我跟着我爷爷的时候,见他时常会用到,它通鬼魂更是专门招魂,所以招魂铃不能乱摇。”

    “曾经我爷爷带人上山,其中有一个新人误乱摇了招魂铃,当天晚上因为心脏性猝死,等我爷爷赶到他家时,身子早就凉透了。”

    “可是大家都传言那个人没有心脏一类的疾病,说是因为招魂铃的缘故,导致邪气入体,被阴人缠上才死的。”

    阴人上路,阳人回避,金黄的纸钱好似又重新在我眼前飘过,爷爷会拿着招魂铃,请招四地幽魂,带它们“回家”。

    话音落下,我看见唐肃安那张脸上有着明显的神情变化,惧怕之中眼神里又是不相信。

    “那……那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唐肃安望着我,他不禁泛起几分担忧,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普普通通的来看看。

    事实真如他所料,他只见我起身后退了几步,听我回答道:“过去看看。”

    我说着就准备一个起跳越过这些红线,唐肃安忽然冲上前拦住了我的动作,看他肉眼可见的着急说道:“等等,你还是别去了吧,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郭导他会骂死我的……”

    我朝他安慰性笑笑说:“这种地方适合我,怎么说我也是睡过棺材的人,你回去睡觉吧。”

    睡过棺材?唐肃安看着眼前的人不过也就二十几来岁,张辛夷的胆量在他这几再一次刷新。

    但很快他又回过神般,下一秒攥着我的手臂说着:“那也不行,虽然我相信你说的那些话,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我想我若是不给一个令他放心的答案他也许还真不愿意让我走。

    “现在几点?”我问道,唐肃安虽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借着手电筒的光线老老实实告诉我时间:“两点十五。”

    “三点之前我一定回来,那个时候包叫你起床。”

    我说完,也不再去管他是不是放心,挣开他的手,眨眼间轻轻松松借力起跳就到了对面。

    “那你小心啊。”唐肃安不给我添麻烦也只好待在原地,看着我逐渐消失在前方尽头。

    唐肃安这人看起来容易被忽悠,但心肠还算好,但如果像刚才那种情况,又有点倔。

    到了正厅后方的正房,这大院之中同是雾气迷蒙,院子里的几座风化了的假山,里边的缝隙洞口愈发大,风一吹过,尖锐又沙哑,如似鬼哭神嚎。

    此时我已经看不见暗天上的月亮了。

    靠近正房大门,木门之上同样缠绕着红绳,不知道是不允许里面的人出来,还是不允许外面的人进去。

    门上的窗纸早就脱落的差不多了,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往缝隙里看去,只能看见一些灰尘扑扑的零散家具。

    我拿出封魂匕,锋利的刀刃轻松割断缠绕在门上的几缕红绳。

    “吱呀”一声门推开,我显然感觉到一股灰尘直往我脸上窜,家具腐败的霉气味也直冲我的鼻腔。

    这个房间大概二十五平方米左右,卧室在左侧内,旁边便是起居殿堂,纱幔缭绕,之间摆放着一座宽大的屏风。

    殿堂前跟前面的正厅陈设差不多,只是这桌上,多了两个牌位。

    我上前拿起两个牌位,左手里拿的排位是其子柳江絮之位,另一个则是他的妻子,莫悠。

    是当年富商的儿子和儿媳妇,但牌位出现在这个地方,无不显得诡异至极,凭着我刚才看到的东西,还有这房子本身的神秘异事,想想也合理。

    房间的窗子年久失修,我在这里停留了多久,它就响了多久。

    手电的光线落在屏风上面,透过光源,里面的床铺依稀可见。

    我绕过屏风,除了床和一些家具,没有发现那缕,不对,那“一条”头发的踪影。

    天色已经很暗,夜风穿过窗户,死死的将我包裹住,凉意直上头皮,令人不安。

    隐约之中,又像是某人的视线一直在盯着我的背后。

    我从小体寒怕冷,十岁那年跟着爷爷办完事回来的路上,为了尽快到家,我们一同走了小路。

    也许小孩子心性贪玩,对路过的花花草草也感到好奇。

    这条小路旁有个浅水塘,对于我爷爷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当年的我,是万万无法接触的,当场脚下一滑,大半个身子就没入了水中。

    我依稀记得我滑下去的瞬间还妄想抓住那松软的泥土,泥土在我指缝中溜出的每一刻,我的心仿佛离死亡也更近了一步。

    当时的脑海已经是紊乱不堪,在我以为即将“交代”在这里,爷爷已经毫不犹豫的跳下水将我带上了岸。

    第二天就“幸运”的成为了病患。

    也自那时以后,我体寒的症状愈发严重,直到年龄长大,抵抗力变强,才好了许多,但怕冷的习惯却是一点也没有见少。

    我尽量忽视那一股异样的感觉,见没有再可以搜寻的东西,我也打算正要转身离开。

    但听身后一声“啪嗒”,好似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在暗夜的寂静无声之中,极为清晰,像一颗石子掷入平静的湖面,让本就戒备放松的鱼儿再次惊的游走不见。

    我重新回身看去,床沿边地上原本空空的,此时却多出来个打开的木质盒子。

    盒子里的东西借着我的手电隐隐反着发亮的光,我看了一圈天花板,除了蛛网和梁上挂着的红绫,就没有什么东西。

    床的下方也没有空隙,这个房间……还有其他“人”存在。

    我拾起地上的盒子,方方正正的,木盒周身都涂了层髹漆,主要为了防止腐蚀,虫蛀,兼具美观。

    髹,以漆涂物。例如出自《史记·货殖列传》里的一句“木器髹者千枚。”

    指的是制作完成的涂漆木器数量达到一千件,漆器的制作在当时非常盛行,西汉时期已经出现了大规模的漆园。

    唐代刘禹锡《武陵观火》诗说到:“瑶坛被髹漆,宝树攒珊瑚。”

    漆色艳艳,千文万华,都诉说着令人惊艳的美丽。

    木盒表面也描饰着水波纹,上方还镶嵌着一颗椭圆形的云石。

    石质纯白如雪,光线照去还有朦胧气氛之效果,在这盒子上也算是画龙点睛作用。

    盒内放的是我昨天在电脑上图片里所见的镯子。

    镯子现实中要比图片上所见好看精致的多,通透如水光泽柔和,颜阳明亮,颜色均匀而较为浅绿色,如若没记错,应称为“绿水”。

    这大抵是水种翡翠,照片上加了滤镜且模糊才没有多看出来。

    我放下木盒拿起手镯,玉质细腻,或许因它极为通透好看,在我细看之际,我握着镯子的左手忽而出来一阵阴寒的触感。

    我脖子上的吊坠项链因是贴着皮肤,此刻那玉坠竟然隐隐发热,仿佛即将超过我的体温的原本温度。

    四周忽而更暗了下来,我手电筒的灯光好似被黑暗吞噬,一时之间就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我的左手已经被另外一只手所握住,像是直接从黑暗中伸出来的,我不觉得这只手的主人是所谓的人。

    因为对面的手很冰冷,冷到就像是墓中的僵尸,没有一点温度,寒气几乎要覆盖住我整条的手臂。

    很快,对方拿走了我手中的镯子,幽暗里响起一个熟悉又阴异的声音:“戴上……戴上它……”

    “薛黛鸢!”

    明明在我对面,可声音却似回声在我耳畔,在我四周回荡,黑暗之中五感更加敏锐。

    紧贴皮肤的玉坠似乎愈发烫,冰冷的温度与热量像在我体内打架,压的我喘不过气。

    我无法动弹,下一秒我的左手腕上多了一份重量,我知道是那镯子,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在镯子刚接触我的手腕,紧而接着的我被人从后背推了一把。

    我的双腿竟丝毫没有力气般,直接跪瘫在地,等我在重新努力支撑起上半身,待我抬头,眼前早已不是黑暗,是直接换了场景。

    颇为熟悉,此刻面前的景象是我来时的正厅,但与那破旧荒废的正厅不同,反而恰恰相反,烛光跳跃,金光弥漫,桌上摆着茶具和好些许的精致点心。

    只是这点心上面还贴着红纸,上面写着双喜,蜡烛也为红色,我低头才发现我不知何时穿上了喜服,头上戴着的珠花流苏一碰一颤,发出细微的叮当声。

    “都什么时辰了!为何还不拜堂!”一声浑厚又不失威严的中年男人声音由远及近。

    紧接着的是一群人围绕住了这正厅,他们皆是身着古时衣裳,穿金戴银,这场景倒像是穿越回这宅邸奢靡风光时刻。

    熙熙攘攘的声音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什么。

    总之使得我的思绪添乱不止,头痛的很。“老爷……莫姑娘不从啊……”我身后的小厮声音颤颤巍巍的回答。

    “一群废物!给我摁住她!”

    我身旁快步走来一位中年男人,带着的风都要掀起我鬓角处的发丝,气冲冲的走到太师椅前就坐下,神色铁青语气极其恶劣。

    男人的气质有着典型是那些大户人家光站在地上就透着一股压迫感,到底是商财上打拼出来的,眉眼之间的威慑肃杀丝毫不少。

    不知为何我一看到这个男人心底里升出一股想要逃生且恐惧极点的感受,像是对面这男人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我不嫁!我不嫁!!!”我挥舞着双臂,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漩涡,好像我知道,一旦进去,就再也无法出来了。

    但很快我的双臂就被人牢牢摁住,无法挣扎。

    “去把少爷请过来,别误了时辰!”中年男人示意身边的仆人,仆人点点头,很快转身就去了里堂。

    我眼中早已蓄满泪水,自知是在挣脱不了,开始转向面前坐着的男人,跪在地上的双腿想要向前两步,但无论无何都动不了。

    “老爷!您放过我吧!莫悠只不过是一介民女!母亲重病,莫悠真真不能离开她啊!!!”

    沙哑的哭腔绝望的恳求并没有换来男人的半分怜悯,他甚至冷哼一声,转而不急不慢的回答:“嫁到我们柳府可是你半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你既然嫁到我们府上,你母亲的病还用愁吗?”

    稍稍停顿了一下,继而说道:“况且,我的儿子也对你钟情许久。”

    “新郎到——”

    男人的话刚说完,司仪尖锐的声音就传遍正厅。

    我忽而回头看去,两个仆人扶着一位高高瘦瘦的男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男子的脚尖着拖地,头聋拉着,扶着男子的两位仆人有些困难,摇摇晃晃的,隐约能看到那男子脸上惨白不似寻常人的肤色。

    旁边还跟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女人铺满脂粉的脸上满是泪痕,手里的手帕已经不知多少次擦拭着眼泪。

    女人眼中都是那个怪异的男子,就差把“悲伤至极”四个字写在脸上。

    我看着那个男子离我越来越近,脚尖拖地的沙沙声在此刻如此的刺耳。“放开我——”我扭着双手,没有人来管我所掉下的眼泪,换来的只有他们更重更深的打压。

    仆人们有些艰难的将那名男子扶好在我身旁,我抬头看去,一张死灰白的脸庞就撞去我的视线。

    男子五官端正,可双眼紧闭,毫无血色的嘴唇也牢牢闭着,恐怖的是,我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是一具毫无生气的死尸,“啊——”我下意识被惊的要后退,疯狂的想要起身,疯狂的想要寻得哪怕是一点的生机。

    可周围的人就像是都有一颗麻木的心,静静看着即将嫁入所谓的豪门,深陷黑暗的,所谓的“新娘”。

    “拜——堂——”

    他们没有给我任何机会,下一秒我就被两个大汉架起来转向了正厅大门口。

    “一拜天地——”

    身旁的人抓着我的头发,逼迫着我将我的脑袋狠狠摁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我不拜!我不要拜——”

    “二拜高堂——”

    我的头毫不留情的被摁在地板上相撞,才不管我要哭哑了的嗓子,凄厉的哭喊像是要冲破天际。

    “夫妻——对拜——”

    “我不要拜……不要拜——”

    很快我与身旁的尸体相对,因尸僵的缘故暂不能下跪,三拜皆是立着。然而为了防止我的逃跑,我的腿,似乎是被打断的……

    我的头部再一次受到地面的撞击,等他们再抬起我的头时,额头中早已溢出了血珠。

    发丝凌乱,掺着血水,一丝液体流下滑过我的眼皮,使得我睁不开眼。

    很快,接下来司仪说出那两个在此时显得骇人的词:“洞——房——”

    “不要!!老爷!!求你放过我吧!”

    迫切的求生欲本能使得我再一次挣扎,哪怕是胳膊被扯的生疼。

    男人眼都没有抬,只是端起手边的碧螺春细细品味,口感甘醇,清香甘甜极为回味悠长。

    坐在另一边的女人擦拭了一番脸上的泪痕,随后挥挥手示意身边站着的一位年纪稍大的女仆人:“兰月,去把东西拿来用上吧。”兰月明白,微微行礼便转身退了下去。

    很快,兰月就双手端着一个小小的长方形木盒回来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了红色的丝线,还有一根银针。

    “摁牢她!”女人抬手指尖一指被两个大汉压着的女子,像是得到了上级指令,我的下巴被人用手禁锢,掐的我生疼,骨头都好似要被捏碎。

    忽而唇上传来一阵剧痛,兰月正拿着穿好丝线的银针,一点一点将我的嘴巴缝合。

    她的神情好像在看一个物品如此平淡,除了要用力用银针穿过我的皮肤使力的表情。

    “呜……呜呜……”我无法逃离,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活生生承受这钻心刺骨的痛,嘴上不能言说,眼中只能流出的是述说绝望的泪珠。

    缝合完毕,我的嘴唇早已是血肉模糊,下巴处是鲜血淋漓,红色的丝线与肉紧紧缠绕,不经意之间的浅动一下,嘴巴像是被扯掉一样的疼。

    紧接着我就被人拦腰抬起,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双臂像脱臼晃荡着,我只能不抱有希望,紧闭这双眼不去看一步一步离我更近的死亡。

    很快抬着我的人在正房后方的花园旁边的灵堂棺材前停下,没有生同衾只有死同穴。

    在入棺的最后一刻,我碰到的是我手边冰凉的触感。

    棺材一点一点的合上,夺去照在我身上仅有的光,是最后一根稻草的枯萎。

    我侧过头,不敢去看我枕边毫无生息的尸体,眼泪滑过,也是冰冷压抑的。

    “我不要拜……”

    “放我出去!”

    我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重获新生猛的睁开眼睛,一阵强光就刺痛着我的双眼,很快我发觉自己躺在原来的地板上,我的手电筒则是落在了一边。

    我支撑着起身捡起手电,有些艰难,身体像是被绑了几十斤的沙袋压迫沉重。

    我扶着床沿浅浅恢复了下精力,整理刚刚看到的画面思绪,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

    也许是这家富商的儿子因意外去世,父母不忍让自己孩子孤独的一个人离开人间,借用卜卦或是算命之手算出适合他儿子生辰八字的女子,也就是莫悠。

    寻到莫悠,莫悠偏偏不从,最后竟生生逼到死路,莫悠怨气难消化为厉鬼将这府邸的人一个都没有放过,可她只能被永远困在这。

    我看向手腕上的手镯,心里一团乱麻,放在当时,莫悠的处境无奈绝望会比我所看到的多上无数吧。

    我刚要取下镯子,身后就恰此刻传来一阵磨牙“咯咯”声。

    我握紧手电,另一只手悄悄探入皮夹内的口袋中,接而转身,一个长发披散,身着殷红喜服女人伏在在地上,喜服已经陈旧,袖口出破损成了一条条红带般。

    扒在地面上的手指处乌黑夹杂着血红,指甲盖早就被掀起,隐约能看到缝中的血肉,被头发挡住了的脸我看不清。

    露出在外的双腿满是青紫色,上面覆盖着血淋淋的伤疤,还不停在往外冒着血,身周围弥漫着黑气。

    它的速度极快,忽而一跃,手就要朝我抓来,我侧身躲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铜钱链一端甩向红衣女鬼,很快缠绕住它的脖子。

    转而将它用力拉回防止它逃掉,不曾想它的力气远远大于我,似拔河一般向另一端扯去,铜钱链立刻从我手中脱离。

    眨眼之间红衣女鬼附着墙壁,似蜘蛛爬到了天花板墙角处,头发虽然挡住了她的眼睛,但我依旧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正死死盯着我。

    她脖子出挂着的铜钱链摇晃的叮当作响,口中发出的“咯咯”声就没有停过,在无声的暗夜里,刺耳又令人头皮发麻。

    突然我想起来我刚进入正厅时所出现的“咯咯”声,与此时一模一样,虽然在那时只闪过一瞬。

    所以说,我这一路,它一直在我的背后看着我。

    我想法刚落地,女鬼再一次朝我袭来,我接而闪过让她扑了个空,屏风瞬间被她扑倒散架,散落的木板甚至打掉了桌上所摆着的牌位,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外面的天色还是和我刚来时一样的黑,我知道绝对不能在这里多待,在我刚拿出匕首,一条红绫从女鬼身后出来似蛇缠绕住了我握着匕首的手臂。

    将我大力轻松往前一带,落在女鬼身前,下一秒就被它扼住了脖颈。

    这一次反而让我看清它的样子,双眼处的肤色惨白却也完好无初,额头有一个粗糙圆形的伤口。

    可嘴部的皮肤却是血肉模糊,腐烂到似乎都要到了耳根处,红褐色的丝线格外明显,下巴处更是可以看得见森白的骨头,往外渗着血。

    双眼空洞洞的,只能看到无尽的黑色,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恍惚之中,我好像又堕入她的那个窒息恐怖的夜晚。

    我咬牙我刀柄转了个方向,割开缠绕着我手臂的红绫。

    在我另外手掌上毫不犹豫割开一道口子,拿起女鬼身前的铜钱链快速缠绕在它所掐着我脖颈的手臂。

    用割开口子的手掌顺着它的手臂一抹,铜钱沾上了血,忽而隐隐发出金光,像暗夜里的萤火。

    女鬼的手臂颤抖了一瞬,像是受到极大的痛苦,松开我的脖颈连连后退,喉咙处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声。

    趁着机会,从口袋中拿出一张黄符,用血写上“敕令”,在敕令下方,指尖似走龙蛇,一条鲜红的捆仙锁转瞬便被画在黄符上,未停,“白乙大将军”五个大字书写完毕。

    正在我刚刚画好符之际,女鬼似是动了怒,呜咽叫着向我冲来。

    “天地玄黄,万法归一,以符凭证驱邪于此!”

    我手持符咒,抬手抵在那女鬼的额头上,下一秒女鬼忽而像是被不明莫大的力气振飞到对面墙壁,霎时灰尘肆起,黑雾仿佛要充斥满房间,所立着的家具都倒塌破散。

    我捂着口鼻挥挥眼前的灰雾,视线清明,可我面前却没有那女鬼的任何影子,只留下我捆住她脖子的铜钱链。

    “跑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我揉揉眉心,这时才感觉到手掌处的一阵刺痛。

    我的吊坠再一次隐约发热,忽然一阵眩晕,我猛然扶着墙,几乎都拖着步子到了门口,此时的天色还是很暗淡。

    “咳……”口腔里一股血腥味极为不舒服,这次来的目的主要原因是希望可以找到薛黛鸢的棺材和尸骨。

    薛黛鸢跟了我这么多年,总归对我有坏处,可是看这里,似乎是不可能找得到。

    我重回走廊,那红色的丝线早已消失,只是多了一个坐着的人影,走近才知道,是唐肃安正靠着墙打瞌睡,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他没走,是一直守在这里吗?

    守着有什么用呢小子……

    我弯腰拍拍他的肩:“起床了。”

    唐肃安警惕性的睁开眼,看着睡着了都保持这种情况,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张小姐,你回来了。”看见我的那一瞬,他眼中的警惕很快肉眼可见的消失。

    但很快发现到我的手流着血,他又开始紧张起来:“你的手受伤了,怎么弄的,痛不痛啊?”

    他想仔细看又不怕触碰到我的伤口,有些许慌乱的手在身上摸来摸去,最后只翻出一包卫生纸。

    “我帮你处理伤口去。”唐肃安说着又着急忙慌的拉着我就去堂口,见他如此紧张,我却是不经意挥挥手答:“小意思,这点伤口不打紧的。”

    “这么大个口子没事,我看你以前肯定做过不少冲动事。”唐肃安撇撇嘴吐槽,这会倒是看他一点都没有困意了。

    唐肃安拿着医药箱来到我的帐篷,拗不过他的我只好把伤口的手给他,看着唐肃安为我消毒包扎的神情,就像是在拆一枚炸弹小心翼翼生怕爆炸。

    “那不是冲动事,是我该做的。”我声音轻轻响起,唐肃安忙着的手明显的停顿了一瞬,但又做没事人问道:“所以,刚才里面发生了你该做的事情对吧?”

    “嗯……”我点点头,但有些许不放心对他讲:“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今天最好搬走。”

    “我知道,等他们醒了我会跟他们商量。”

    出乎意料的事,唐肃安此时却没有之前那畏畏缩缩的模样,但他的眉间还是有几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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