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妃平安产子的消息到禧晖堂,宁清和陆老夫人高高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吉人自有天助,康王妃福泽深厚,果然平安诞下子嗣。”陆老夫人缓缓道。
宁清点头附和,浅笑道:“咱们要好好备一份洗三礼。祖母,后日您可要去康王府?”
康王长子的洗三礼,定会隆重举办。
陆老夫人含笑道:“当然去。”康王夫妻都将她当做长辈尊敬,他们有了孩子,怎能不登门庆贺?
得了准信,宁清心里有数,对出门好做安排。
宁清正要告辞回去自己的院子,忽然门外传来管家的通报声。
“禀老夫人,夫人,刚刚宫中降下旨意,皇上龙颜大悦,为康王长子赐名旭,并封其为世子。除此之外,还特意封赏了一块属地,就在康王的册封地边上。”
管家的声音透着不解,如实将圣旨禀报上去,低眉垂首杵在一旁。
宁清微微蹙眉,皇上怎么突然颁布这样的旨意?赐名、封世子,已经是隆宠。
赏赐封地?
宁清手指来回摩挲着素绢帕子,太过了,看着不像封赏,让人心里忐忑。
陆老夫人饱经风霜的双眸睁大,而后沉吟片刻,如此大的赏赐,以皇上的做派,更像是在补偿,看来今日康王妃早产之事另有隐秘。
“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如果宫里有消息,立刻来报。”陆老夫人沉声吩咐管家。
“奴才明白。”管家匆匆退下。
陆老夫人将自己的猜测同宁清一说,“这虽是康王府的事儿,可咱们家与康王交往深厚,最好做到心里有数。”
从禧晖堂出来,宁清眉宇间仍萦绕轻愁,跟在身后的陈嬷嬷见状,小声宽慰:“夫人别担心。康王妃母子平安,不论内里如何,结果总是好的。后日咱们就上门和康王妃说说话。”
宁清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忽然觉得京城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有些想念陆长野了。
中秋月色澄亮,马上就到丑时,宁清拉着陈嬷嬷的手,温声道:“快到后半夜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诶,听夫人的。”陈嬷嬷摸着宁清的手心,尚有余温,心里才踏实。
刚回到正院,碧影就兴冲冲地来禀报,“夫人,国公爷又送了两大箱东西来,奴婢让人放在侧间,您要不要去瞧瞧?”
因着到府的时间不凑巧,宁清进宫去了,好不容易等宁清回府,又听说康王妃早产,宁清直奔禧晖堂,压根没回正院。节礼不是紧急大事,碧影不敢去禧晖堂打扰,只好等在正院门口。
“中秋礼不是早送来了吗?”宁清疑惑发问,陆长野已经从西南寄过中秋节礼和家信。她抬脚往侧间走去,“来人怎么说?”
“侍卫说是国公爷临时添上的,都是给您准备的东西。”碧影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宁清,夫人和国公爷真是感情甚笃。
侧间烛火未灭,宁清一进门就看见摆在桌上的箱子,礼单另置在一个小盒子,宁清拿出来,最上面的一行是吃食,青城雪芽、通江银耳、桂花酿和冰薄月饼。剩下的有蜀绣蜀锦、碧玉宝石珍珠等等。
等看见礼单下面的信,宁清不禁轻笑出声。她还困惑,这些东西镇国公府也不缺,陆长野怎么还特意差人加送一份。
原来如此。
陆长野在信里说,他和同僚在青城山会面,发现小巧玲珑的冰薄月饼和青城雪芽搭配,清爽甘甜,十分适宜。得知周侍卫没有置备回京城,特意送给宁清尝尝。
最后写道:巴山夜雨,独枕难眠,念卿卿,心自醉。
宁清盈盈如水的眸子看到最后一行,脸颊瞬间微微泛红。陆长野外出办差,还这么不正经!
吩咐人收拾箱子里的东西,宁清额外嘱咐,“冰薄月饼记得放去冰窖,我明天带去禧晖堂。”
“是,夫人。”碧影嘴角弯弯,高兴地往外走。
宁清亲自将陆长野的信件拿到书房放好,才回屋梳洗歇下。
——
皇宫,勤政殿。
龙椅金黄夺目,皇上并未坐在龙椅上,而是站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之下,抬头望着这四个字,眸色难辨。
“圣旨传出去了?”
姜廉听到这声晦涩不明的问话,心头一凛,躬身答道:“回皇上,圣旨已宣。康王和康王妃百般谢恩。”
“谢恩?”皇上轻轻反问,心里堵得慌,他的人三番两次出事,灿儿真的一如往常信任自己这个祖父么?
他呢?还是一个单纯的父亲和祖父吗?
皇位高高在上,四座全是觊觎的目光啊。
殿内落针可闻,姜廉脚后跟都不敢动弹一下,悄悄抬头用余光观察皇上。皇上目光空散,正在出神。良久,才传来一声叹息。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人,多愁善感仿佛随着那声叹息而去,皇上眸光如虎狼,怒气全发,“姜廉,朕登基以来,午门斩首的刑场久不见血,倒让一些人忘了朕是怎么登基的。一而再再而三踩着我的底线蹦跶。”
姜廉额头渗出丝丝冷汗,“皇上英明,宵小不足为虑。”
皇上嗤笑两声,“这话不错。”黑夜里的宵小们,力小而烦人。
勤政殿丑时末才熄灯。
不久后,康王府就收到皇上独自歇在勤政殿的消息。
康王妃刚刚产子,力竭睡去,后院喜庆的氛围中还带着警惕,康王妃和小世子身边都安排人不错眼地盯着。
“王爷,钱嬷嬷的嘴巴很硬,始终不肯开口,还想自尽。她的家人一个月前就离开京城了。”可见害王妃之事早有预谋,早早让家人远走。侍卫有些丧气,审问毫无进展,又想起一事,“不过,属下从她邻居那里查到一件事,钱嬷嬷和之前的王御医,是同乡。”
“哦?”李灿精神一振,“我记得她户籍写的是安平府,王御医是青州府人。”
“是,要么是登记时弄错了,要么就是故意的。两府年节习俗不同,钱家说漏嘴过。”侍卫说道。
李灿快步走去书房,和王府幕僚商议此事。皇上在勤政殿熬到半夜的消息正是这时候传进来的。
李灿没说什么,只让人退下。
康王妃有喜,皇上很高兴,先后派了不少人来伺候。李灿心中感动,王御医是皇爷爷身边的太医,到了康王府后,李灿还私下调查过,查不出问题才安心。结果,出事了。
他想起来,王御医的事,后续再找不到人。海捕公文发往各州府,但就是没抓到人。
钱嬷嬷也是皇爷爷的人。现在,又出事了。
今夜过节,他进宫赴宴,王妃心善,只留几个心腹人伺候,让其他人在自个儿院子里过节。钱嬷嬷来到王府,一直表现的沉稳守礼,很是用心伺候。今夜拎着食盒到王妃院子,说是要进献几位嬷嬷一块亲手做的月饼。
王妃念及几位嬷嬷悉心照顾,让人进来,寒暄几句才钱嬷嬷离开。
谁知,钱嬷嬷在食盒底下藏了一把锋利的刀子。取碟子出来的时候,趁人不备,就往王妃的肚子捅去。
多亏王妃有个眼睛尖又忠心的丫鬟,以身相替,伤了脾胃,正在养伤。
钱嬷嬷发疯了似的要捅王妃,王妃身边的丫鬟嬷嬷纷纷上前阻拦,高声喊来侍卫才制服钱嬷嬷。但王妃还是受惊,直接早产。
李灿深深叹口气,他现在都不想再用皇爷爷送来的人了。
李灿走到书案后,拾笔沾墨,开始写折子。皇爷爷允许他自己审查此事,如何处置钱嬷嬷,他还要给出一个判决。
匆匆写好,李灿随手放到一边,拿过底下的信笺,京中虽有幕僚可商议事情,但很多事都不能畅谈。还是和陆长野说话尽兴,李灿忍不住写封信送去川蜀,朝陆长野发泄一番。
顺便炫耀一下,他有儿子了!
陆长野先他一步成亲又如何,还不是本王先得麟儿!
康王府世子洗三礼这日,天朗气清,微风徐徐,是个极好的日子。
宁清和陆老夫人早早上门,康王妃身边的嬷嬷直接领着她们去王妃正院,看望正在坐月子的周悦。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周悦养回了些精神,芙蓉面庞上一层薄薄的脂粉,头戴抹额,气质温柔可亲。
“老夫人您来了。快坐。”周悦含笑让人给陆老夫人看座。
“看到你精神不错,我就安心了。”陆老夫人笑呵呵地坐下,仔细打量过一回周悦,留意到周悦的母亲不在,只按下不提,说了许多坐月子的禁忌和育儿经验,又笑问:“小世子呢?听说小世子长得极好,我惦记着呢。”
周悦笑道:“旭儿在厢房,乳母陪着呢,玲珑,带老夫人去瞧瞧小世子。不过,您这孙媳妇要留着给我解闷儿!”
宁清笑着接话:“祖母,王妃有令,咱们祖孙只能听命了。”
陆老夫人嗔笑,点了点宁清的额头,“作怪。”
等陆老夫人一走,周悦还示意身边人回避,拉着宁清坐在床边,清亮双眸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